“要王妃恕罪了,芷儿脸上生了麻子,不好带出来吓到你。”李希燕回得不痛不痒。 冷元初听出她不愿多谈儿子,只得说些“福大少病”吉利话,默默饮茶。 李希燕没让郡王妃的茶杯空着,嘴亦没闲着: “早听人讲,郡王都老大不小了,却一直拖着不肯娶妻,听讲是心里头藏着个念想儿。不过看现在这样子,应是放下咯。说来也是,任谁家公子见了你,都烦不得别个女子了!” 话落在冷元初耳中,直叫她呼吸一窒,茶杯险些从手中滑落。 “他以前,可有属意之人?”冷元初小心翼翼问着。 “这倒是没听说,不过你们昨儿过了坎吧!”李希燕笑眯着眼,取了簪子挖起耳朵,再道:“我与你讲真话,这男人若没经历这事,不知技巧,会弄很疼。可是若是知了技巧……” 她压低声音:“说明勾栏旧馆去多了。” “殿下是洁身自好之人。”冷元初回得很快,从容起身,“时辰不早,我还要去看县主,就不多坐了。” 拒绝不了被李希燕送至园门,冷元初坐在步辇上,咽下满口的血腥。 方才回那句话前便咬破了口腔,现在一阵邪风袭来,心如临渊,肇生坠意。 怨不得他昨日在拜堂轻易揭了她盖头,而后那么决绝离开,晚间又把她弃在,弃在洞房…… 一股酸涩猛地涌上心头,瞬间侵袭了整个鼻腔,连带每一次呼吸都跟着痛。 冷元初拼命掩住泪目,再难撑住去拜访小姑子,只得吩咐:“先回仰止园吧。” 可坐在抱山堂,坐在整面湖山石圆桌,她迟迟等不到温行川回来一同用膳。 要家仆唤几次没有回应,冷元初望着满满一桌江宁菜,根本吃不下一点。 冷元初只觉胸闷,来江宁后,她尽可能适应一切,唯独吃不惯这里的饭菜。 她透过牗窗看向屋外垂坠的紫藤花,和佩兰说道:“我们去外面吃吧。” “可……要到亲王妃那边请示?” * 得知亲王妃入宫去了,冷元初决定带着佩兰自行离府。 与佩兰各换了身简单的碎花棉褂绸裙后,她卸下复杂的头面,只用蓝绸带束起一个长辫,二人便步行出了王府朱门。 上元县与江宁县一河隔开,越国公府在江宁县城西,亲王府则在上元县中心。她们走出王府所在的御华街,佩兰雇了一辆马车,要马夫带她们去寻个本帮菜馆。 城南恰有一家绍兴人开的馆子,到了地方,佩兰想着小姐两日未吃东西,便要点那十碗头,冷元初连连摆手。 “吃不了多少,别浪费。”冷元初看眼旁桌,点了卖相不错的扎肉和很久没吃到的霉千张。 那扎肉红亮油润、软糯弹牙,上菜后冷元初挑起一筷子,只尝第一口,就知这家店正宗得很,欣喜得浅敛星眸,慢慢品尝。 再看掌柜端着霉千张过来,怕女客受不得那浓烈醇厚的发酵气味,立在一旁用江宁话努力解释:“莫看这味儿冲的很嘞,可下饭咯。” “吾晓得个呀,吾本来就是绍兴咯啦。”冷元初捧着碗说起绍兴话,一脸满足。 小姑娘饿了两天,连吃了两碗米饭,再与那遇见同乡、欢喜不得了的掌柜叙了半晌乡音,走时老板给她抓了一把茴香扁豆,只求她常来惠顾。 不急回王府,佩兰代小姐吩咐马夫在上元县信步驱车,了解了解这陌生的地方,听他热络介绍哪些是官邸,哪些是衙门。 冷元初轻轻掀开车帘,越过宽阔的路面,望向旗幡招展的沿街商铺,熙来攘往、人声鼎沸。 毕竟是首府,比绍兴府繁华。 听着市井杂话,冷元初才觉微微活气起来。 过去在绍兴府,她最喜欢散课后拉着堂哥去街上买个萝卜丝饼,然后一起坐在纤桥上荡着脚,看那乌篷船在水面穿梭打发时光。 再想她到了江宁府期待嫁给温行川,没想到他心里已经装了别的姑娘。 什么样的女子能好到,让温行川在洞房花烛夜都要抛弃妻子呀。 冷元初陷入愁思,一直没吩咐回程,那马夫只得慢慢赶马,要雇主逛个尽兴。 * 王府敬和殿,温行川见了两位内阁大学士及兵部尚书。 兵部葛尚书恭敬端上折子和清册。 “郡王殿下,这是昨夜随亲王殿下急行的军营名册,这是先批出发的粮草清册,下官会随战况持续跟进。” 温行川认真审过名册,点头认可,“昨日圣上口谕,此次粮草事宜从户部转交兵部, 你们可有意见?” “自然是没有意见,只是与户部冷尚书那边,还未完全交接。” 葛尚书正准备说出请郡王协助,却见这位年轻皇孙的脸色瞬间沉暗。 户部尚书,是越国公的长子、冷元初的长兄冷元朝。 前年冬雪一场胡雍谋逆案,要皇帝自上而下诛杀涉案官吏近三万人,自此废丞相,设内阁。 天威余怒至今,但凡查证一丝关联者,轻则要官员自戕保全家,重则九族全灭。 早在胡雍被诛时,便有弹劾越国公与其勾结,可皇帝非但没有抄灭冷家全族,反而将做封疆大吏的冷元朝调回朝廷,任二品户部尚书。 去岁夏末,户部前侍郎郭恒贪腐官粮两千四百万石,冷尚书为其上司,没受任何牵连,反而一己之力盘活缺了半组人马的户部。 论能力,温行川不妄贬低,可这位冷尚书与其父一样,是眼高于顶,难讲话之人。 父王在皇帝面前不得志,如今迟迟不被封为太子,冷氏父子脱不了干系。 温行川细细翻阅粮草清册,批注两处还给葛尚书,“与户部那边若是交涉不畅,可与本王说,本王出面。” “多谢殿下。” 待兵部尚书走后,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学士面对郡王,谈及越国公冷兴茂。 鬓发皆白的李鹤大学士先开口,语气不善。 “哪个不晓得越国公是胡雍的大靠山,天家替冷兴茂驳了多少朝臣?现在御史台那帮子官员,有哪个敢弹劾越国公!” “李大人,这不是说明,冷家莫得问题?”甘乾大学士掸了掸官袍,为冷家说情: “如今殿下又娶了冷氏做郡王妃,圣上那边,定认国公家没有嫌疑啦。” 温行川转动扳指,薄唇微动一下,轻蔑一声。 昨夜去璀华阁,他见了才被救活、奄奄一息的安徽商会会首,面对他的审问一言不发,一脸为主尽忠之义。 这位夏伍德,正是越国公的得意门徒。 先开口的李大学士吸了口水烟壶,直言不讳:“他冷兴茂女儿不是早夭了,这又是打哪里搞出来个女儿,简直是要风得风,在朝堂里头摆的一比!” 温行川被他们提醒想到冷元初,指尖不细察动了动。 李大学士继续抱怨道: “恕老臣直说了罢,殿下要是一头栽到冷氏那块,怕那越国公要愈加张狂咯!郡王殿下,千万不能被冷氏的枕边风把心智搞乱咯,倒不如趁此多纳几个侧妃……” “不必了。”温行川即刻沉眉站起,斜睨了眼李阁老,凛漠止其妄语,“今日所言止于此地,二位阁老虽是本王的恩师,但对本王后宅之事,少议论。” 这些阁老皆见证大燕建元,看着这位皇孙长大,都有好为人师的姿态。他对这些年迈的老臣一向客气,包容这帮老臣偶有偏激之言。 可听到妄议他的妻子,温行川没由来烦躁,收了原有客气态度。 第4章 回到仰止园时,温行川忽然想到园子里多个陌生女子,走向书房的脚步一顿,转去抱山堂,却只见下人在抹桌擦地。 温行川拦住一个,“郡王妃没回来?” 下人躬身道:“回殿下,娘娘没用膳就离府了。” 离府?温行川有些疑惑,虽然不知冷元初从哪里冒出来非要嫁他,但他知道,她对这上元县,应是完全陌生的。 温行川传府门侍卫,问清郡王妃走路离府后,二话没说骑上马去寻冷元初。 但在王府附近绕了几圈,都没见到姑娘的身影。 不由想起今晨她执意贴着他走,又不熟悉园子的花街铺地,被碎石绊了几下脚,像小鹿一般笨。 想这个姑娘应该不敢走太远,温行川调转马头回府,等她回来一起用膳。 回到抱山堂无所事事,温行川把玩起檀架上的瓷器,脑海里又浮现起冷元初的身影。 温行川冷笑一声,这看似柔弱的小女子,昨夜竟敢不顾女仪,当着众人面邀他入洞房? 思索间他细细端详起手中这甜白釉梅瓶,轻薄,不堪用力,是景德镇的御窑厂投他所好专程进献。 再想冷元初是越国公好大年龄才有的女儿,不知要多受宠,才被娇惯成这样。 想到这,把玩的手指顿住。 他一直期待有一天能寻到端庄有节的爱人,不用在乎出身,奉她为妻为王妃,相敬相爱携手一生。 现在却被什么都要掠夺的冷家横插一杠,妄图以联姻换得生路? 想得到美。 轻脆破裂的声音传来,温行川低头看这梅瓶已被他捏碎了瓶口,打发下人拿去丢了。 直到天幕降落,温行川还未见冷元初回来,忽惊恐于她会不会迷路,立即吩咐侍卫即刻出府寻人。 正当他握着马鞭踏出抱山堂时,园门处盈盈飘来陌生而甜美的声音。 冷元初缓步走进抱山堂时正与佩兰说笑,忽然见到温行川端坐在正中檀木太师椅上,喝着她走时匆忙忘记饮完的半杯酸枣茶。 她一瞬间敛了笑靥,恭恭敬敬行了万福礼,轻道:“与夫君请安。” 半晌没听温行川说话,冷元初没忍住抬眼看他,可男人那两道浓如墨的剑眉此刻紧紧攒着,那双好看的凤眸,翻滚着难以掩饰的怒气。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带着丝丝冷意。 冷元初顿时手足无措,眼看温行川放下茶杯起身,只两步走到她面前,语气不善:“你去哪里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着女子,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惹得冷元初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直到嵌玉鞋跟磕到门坎再无后路,只能被这股强烈的压迫感紧紧禁锢。 她离府时没想太多,此刻上元县的街景还在脑海,便与温行川如实相告:“臣妾白日到街巷看一看首府盛景。” 温行川站得太近,气息铺洒在冷元初的头顶,龙涎香丝丝缕缕闯入她的鼻尖。 冷元初知道男人在凝视她,耳尖渐渐染上淡淡的粉色,但她目光只敢在低处游移,看到温行川细闪金光的交领中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玄袍上的貔貅暗纹在闪烁的烛光下,四面八方盯着她。 可温行川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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