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铺洒起均匀的呼气,阿爸还活着。 熙安放松下来,翻到温行川身旁躺下来,这才注意到阿娘,一眼不错望着不远处神色焦虑的冷元初。 冷元初被女儿这一举动惊到心口发慌,侧首见张妈妈抹眼泪,拉着她走到角落里,蹙眉问道:“我已发现她离开陛下就不肯睡觉,你与我直言,她这么小,为何会?” 会忧虑皇帝性命? 张妈妈的声音低如尘埃,“与娘娘直言,陛下曾因寻不到娘娘急火攻心,晕厥昏迷很久……那时小公主日日夜夜趴在陛下身边,任谁都拉不走。” “有印度来的高僧说公主慧根开得早,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什么是生老病死,老奴也曾听过她问陛下什么是死亡……老奴以为,陛下想做什么,她心里都知道。” 张妈妈面向冷元初跪了下来,言辞恳切:“容老奴说句犯上的话,宫里人都知道,小殿下是怕陛下做出过激之行……不管是太后还是乳娘都无法哄她入睡,只有入睡醒来时见到陛下,她才会放心一整天……” 张妈妈一口气说完,紧张攥着手,她这番肺腑之言,实在是因为心疼公主,不得不抒发出来。 “殉情?”冷元初透过养心殿重重垂落的紫缦看向龙榻上的小人儿。 熙安面向她展开短短的胳膊。 “阿娘。” 冷元初走过去坐在榻边,把女儿抱在怀里。 熙安搂住阿娘,甜甜睡着了。 - 次日天未亮,朝臣赶到宫门听闻今日无早朝,正聚在一起低声谈论这破天荒的休沐,见首辅大人身上的怨气都要冲破朝服,纷纷过来劝他消气。 站在宫门传旨意的邓邴之面向冷元朝一脸无奈,“真是娘娘自己决定的。” 养心殿里,温行川在金乌升起时做了个梦,梦见他处在兰花盛开的暖房,怎么走都走不到边。 做皇帝后按规上朝,倒不需太监提醒,他每天都会如时醒来。只是今日,他的身旁躺着那无数次只能在梦里相遇的妻子。 “朕又做梦了。”温行川苦笑一声,心如止水,没什么波动。 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想和她多待一会,遂枕着手腕静静看向熟睡的冷元初。 视线从梦中人饱满的额头划过鼻梁落在朱唇,男人喉结动了下,却不敢凑过去吻她—— 不是没试着在梦里搂住妻子拥吻,可他一旦靠近,她的光影便会残忍消逝,和狠心弃夫的她一样绝情。 想着就这样多看看她也好,直到她缓缓睁开眼睛—— 。 冷元初醒来时先低头看到熙安嘟着嘴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心里暖暖的。 迷离的目光渐渐聚焦在一旁怔怔看她的男人,让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想要马上坐起,却发现熙安紧紧握着她胸前的衣领,动弹不得。 温行川把像小鹿一样惊恐的冷元初抱在怀里,第一次觉得熙安有些碍事,倒也没强行抱走她。 二人怕吵醒女儿,都不敢说话,虚虚掩掩抱缠着。 养心殿外,邓邴之看了看日晷,陛下再不起床,早朝定是要晚了。 “娘娘在里面呢。”小康子眉头从左滑到右,低声问:“干爹,这怎么办?” 邓邴之用拂尘杆挠挠头,只道当年就不应求冷元朝救命,现在夹在陛下和冷家中间左右为难。 今日替陛下做主停了早朝,等于在脖上栓了琴丝,一端递给陛下,一端交由首辅大人,这二位哪个不欢喜了,都能要他的命啊! 眼看日上三竿,养心殿里才传来声音,“传水。” 太监们不敢多想,迅速端着滚烫的井水和琳琅的早膳进了养心殿,瞧着,帝后也没有……啊? “放下就好,张妈妈,抱着熙安出去吧。”温行川早已披着鎏光玄袍,赤足站在地上。 冷元初亦坐起来,见温行川要沐浴,清了清嗓子,“民女先回家了。” “给朕讲讲你堂哥。”温行川脱下三层衣袍,见冷元初避开视线,压着嘴角褪下绸袴,步进浴桶,舒展双臂搭在桶沿,雍然看向局促的妻子。 冷元初对他抛出的问题始料未及,抬眸看过来。 他身上,怎会多了这么多的伤疤? 温行川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这些伤疤,是宫变镌刻下的残忍印记,亦是那段可怖时光的见证,这当中,少不了她堂哥对他下的死手。 只不过他今日才注意到,有些伤疤太过狰狞,怕是吓到她了。 温行川拨了一捧水撩在贲张的胸肌,眼神示意她开口。 冷元初把散开的头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见温行川执意要她讲,她倒是想讲,只是该从何说起? “陛下想听什么?” “从你小时候开始讲起。” 冷元初抱住膝盖,沉思片刻说道,“堂哥对我很好,如果没有血脉相连,没有见到陛下的话,我肯定会嫁给他的。” 温行川拨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来首府前,我从来没有和堂哥分离过。” 和堂哥在一起的时光都是幸福的,偏这融化在百千时辰中的爱与被爱,她不知如何描述。 “那个时候我认为自己寄人篱下,不敢讲太多话,所以堂哥每天变着法逗我,学堂里别的孩子有了新书册,第二天我就会有更多的,我生病了想吃酸梅子点的甘酪,堂哥顶着雨出去为我买。” “我过去很笨,做不好钱庄最简单的事情,他也不嫌弃我,亲自执手教我怎么记账册,怎么拨算盘。我知他年纪轻轻做穗德钱庄大东家阻力很大,不想留在钱庄拖累他,但他总是当着众人面夸我做得好,后来他还教会我识记钱庄的机密账册。 她想念起好几天都没见到的冷元知,想到她无法嫁给他,心感哀伤,“我知道他想娶我后,才知道他做这些,早有谋算。” 说完,冷元初看向温行川,见他就要从楠木桶站起来,立刻别开视线。 温行川把身体擦干后,取了新的龙袍披好,一不留神把犀牛皮做成的鞶带扯断,落了一地的金珠。 温行川唇角勾了下,自嘲笑了一声,走到冷元初身前把她扑在明黄黄的锦衾上。 冷元初撑着他的锁骨,蹙眉道:“放开我!” 温行川深深凝视冷元初紧张到发白的脸色。 所谓知己知彼,他强压着心态问她与冷元知的过往,是想彻彻底底弄清,为何她会念念不忘她堂兄。 无非是陪伴,宠溺,教导,这些他都可以给,甚至能给她更多,给她全部的爱。 冷元知不过如此,没那么大的魔力,不过是出现在冷元初的身边时机刚好,让年幼不懂事的她以为是情爱而非亲情。 他温行川,娶冷元初的时机也不差——他知道再晚一载,她就要嫁给冷元知。 温行川顺势让她的手环住他的脖颈,倾身压了下来。 冷元初侧过头躲他的吻,急言:“话都说到这里,您还要强留我?” 温行川点了点她的鼻尖,眼里藏不住的喜悦。 既然她提到血脉相连,以她的性子肯定是不敢违背宗法族规,不敢嫁给她堂兄 。 权当这三载,妻子外出肆意嬉闹一番,如今玩心满足,他迎她归家,不谈往昔。 第49章 冷元初托住温行川的脸让他离她远一些,又被温行川捉住手,细细密密吻在指根。 看到那戒痕无影无踪,温行川感觉套在他心上的铁索亦松散开来,畅快淋漓。 他已吩咐工匠尽快打磨一枚满水满绿的翡翠戒指,待到他们大婚之日,他会为她亲手戴上,再不分离。 “你太沉了。”冷元初服软,求他让一让,“民女陪了陛下一夜,总该放我回家吧?” “家?”温行川侧躺下把冷元初按在怀里,咬着耳朵说,“你家就在这里,朕与你,与熙安,我们才是一家人。” 听不到怀中人回话,温行川垂眼看她,发现妻子怔怔望着他锁骨处。 那年他们在贡院他为她挡了枪,剜骨剔掉铅弹,留下这道十字疤痕。 “还疼吗?”冷元初轻轻点着,眸中渐渐闪起泪光。 温行川胸腔一颤,放下手臂让她枕着舒服些,低声道:“不疼。” 冷元初剥开他的前襟,一点点摸过他腰侧、左胸和肋下浅浅增生的创伤,唇角颤抖起来。 他们曾坦诚相见,她知道哪些是他的新伤,她的心总是很软,看到伤口会幻视刀剑刺入皮肤的瞬间。 她一直认为温行川是坚不可摧之人,从没想过他会受这么重的伤。 “是,那日吗?”心里一酸,冷元初侧过头想要抹去眼泪,突然被温行川端住下巴,覆吻在她涌出的莹珠上。 “我舍不得你哭。” 冷元初心里忽然涌起说不清的情绪,隔着泪她望不见温行川情涌翻动的眸眼,只能埋首在温行川怀里,独自克服伤感。 温行川永远不想冷元初因他伤心落泪。可看着妻子因他起伏起情绪,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深处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恰似在玉龙雪山之中就要魂飞魄飏之时,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抹跳动火光的归途告诉他:回家,她在等你。 温行川轻轻捏着她柔软的圆肩,思绪纷至他们才成婚那年的乞巧之夜,可以确定的是,那场刺杀目标就是冷元初。 可是,穗德钱庄为何要杀她? 宫变前,幽影没有从冷元知这里探出一句话,后来他抓住先帝和钱庄过话的前朝掌印史京海重刑拷问,撬开他的齿缝—— 温裕要穗德钱庄配合做局除掉胡雍和徽帮,做大东家的冷元知要十一岁的冷元初和李昭漪还有另两个未婚女孩在银票上印下短穗标志。 后温裕捅出夏伍德献粮案,闸刀高悬在穗德钱庄之上,人人自危。 那时他认定,两次对冷元初的暗杀都是温裕所为,但史京海坚称,先帝想要享受的是他亲手杀妻、杀死冷氏族的快感,不可能对她下手。 鎏着银穗标记的火铳、江宁分号惨绝人寰的爆炸、同样服下瘴毒的乞巧夜行凶者和宫变夜戴着面具的怖兵…… 温行川忽然坐起来,传太监备新水。 冷元初卧在龙榻上,怔怔看着小康子和一众太监在楠木桶里倾倒牛乳,洒好花瓣,意识到她要在温行川面前宽衣解带后,立即拒绝,“民女告辞了。” “朕还有事与你说,你先沐浴。”温行川坐在案牍前翻找起快散架的卷宗,没看冷元初一眼。 从前在抱山堂,他们有晨起沐浴的习惯,后来到了巴尔卡,西洋人遵照教义少洗澡,用香氛遮掩气味,她受不了,与冷元知特意挑了河边的居所,方便日日净身。 冷元初听到殿门再次从外锁起,一时不知是太监狗胆包天还是温行川早筹谋算计她,看来,只有把温行川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他才能打开殿门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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