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姓周?今年三十五岁,家中还有什么人?”姚戚香问。 周掌柜道:“除了一个老母亲,没别的人了。” “也就是说,你尚未成家,膝下也无子女?” 周掌柜有些纳闷,不知她问这些做什么,但也老实回答:“是,我并无妻儿子女。” 借着周掌柜回话的空挡,姚戚香在仔仔细细观察着他,她看了一会儿,垂下眼道:“周掌柜似乎惯于流连烟花之地?” 被这么一问,周掌柜明显一愣,迟滞了片刻才道:“这……东家何出此言?” 姚戚香:“这里只有你我,以及我的贴身女使,想我也不必瞒你,周掌柜唇色发白,眼下浮肿,肾气阳虚之相,久之伤身,易损根基,周掌柜还是早些去看看大夫吧。” “啊、啊……”周掌柜面色红白交映,低着头道,“多、多谢东家关怀。” “我也不是有意要刁难周掌柜,只是我恰好有些问题想要向您请教,还望周掌柜能解答一二。” 周掌柜轻咳了一声,道:“东家尽管问,只要是这铺子里面的,就没有我不清楚的。” “我不是要问这个。”姚戚香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杯沿,“只是想问,周掌柜既然是青楼常客,可能向我介绍一二京中大大小小的青楼?还请你务必详细,只需介绍上乘些的即可。” 周掌柜下意识朝茗玉看了一眼,只得详细介绍起来,在他所说的大大小小的青楼之中,主要点出了四家——仙月坊,赖音阁,迷迷坊和胡瘦楼。 其中仙月坊最是历史悠久,赖音阁是个外来人开的,异域女子很多,迷迷坊花样多,新奇,胡瘦楼中规中矩,胜在价廉。 姚戚香闻言点了点头,慢慢向后靠上椅背。 那么,她的小叔子,她那婆母的好儿子,会常去哪家呢?孟氏是大族,瞧常氏也并不缺钱,胡瘦楼价格低廉,孟元德看上去心高气傲,应该不会去这里。 至于仙月坊……既是历史悠久,那说明新意不足,周掌柜说,里面的客人年长者多,也许孟元德不会喜欢。何况,孟扶危还老去,他与孟扶危应该不大对付,总会避着吧? 那么就剩下两家,迷迷坊和赖音阁。 姚戚香想了想,又问:“周掌柜可知,哪家的姑娘近期爱用牡丹吗?” 周掌柜道:“牡丹价贵,不易养活,赖音阁喜欢用西域的香料,胡瘦楼似乎也不讲究这些,仙月坊很讲究,里面的每个姑娘所用的香料都是不同的,至于这迷迷坊,他们花样变得快,我也不太清楚。” “多谢周掌柜。”姚戚香大致有了个方向,只差最后详细一探了。 此事茗玉几乎全程在场,她能找的似乎也只有茗玉。 “走吧。”姚戚香离开了珠宝铺,问茗玉道,“下一个咱们去哪儿?” “几家盐引铺,在城西那边的……” “给我站住!该死的女贼!我看你往哪儿跑!” 就在茗玉说着话时,一个男人的暴喝突然响起。 姚戚香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蒙面女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袱在前面跑,后面有一个男人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的家丁追她。 这女子身手不差,甚至个子也不算小,甩开那几人一大截,健步如飞,在她跑动期间,包袱里的东西有些许露出,姚戚香看见里面装的都是货真价值的金银珠宝。 女贼? 她的目光下意识追着此人,心想以她的速度,那些人恐怕是追不上她了。 正这样想着,没想到前面正撞上巡防的官兵,有三五人,皆配着刀。 女子的身形明显一滞,紧接着身后追她的男人便大喊:“抓住她!她是贼!” 巡防的几人闻言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立刻拦住了去路。 女贼被围困在了中间。 而姚戚香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正经的奴婢她买不到,不正经的…… “娘子,我们快上马车吧。”茗玉出声催促。 姚戚香转过来看她,问:“茗玉,你驾车技术如何?” 茗玉含蓄道:“尚可。” 姚戚香:“倘若马惊了呢?” 茗玉:? 姚戚香拉茗玉上了马车,然后毫不犹豫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马腚狠狠来了一下,马匹受惊嘶叫,当即在街上狂奔起来。 由于方才抓捕女贼,街上的行人本就退避三舍,反倒方便了她们行事,受惊的马匹在茗玉的控制下朝着巡防的官兵狂奔而去,荡起扬尘滚滚。 姚戚香在马车内紧紧抓住桌子,掀起一角车帘对外面迟滞的女贼道:“上来!” 此女没有丝毫的犹豫,凭借良好的身手快速攀上了马车,而茗玉则在前面喊道:“前面的人快让开!马受惊了!” 这狂奔的马匹连带着一驾马车看上去格外凶险,巡防的人纷纷让出了路,任由马车绝尘而去。 姚戚香松了口气,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个选择算不算正确,可孤注一掷本来就是她的行事风格。 马车不知跑了多久,在茗玉的控制下渐渐稳住了速度,而身旁的女贼也放松似的将偷来的包裹随意一丢,低沉的声音道了声:“多谢。” 姚戚香看向包裹,金银珠宝、钗环首饰具有,像是从一户人家里偷出来的。 “你身手不错,经常偷吗?”姚戚香问。 女贼淡淡扫她一眼,有气无力道:“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有意思。 姚戚香身手按住她的包裹,出声试探道:“若是我能让你今后都吃穿不愁,你可愿意跟着我?” 女贼拧起眉,露出明显的疑惑神情:“你想干什么?” 姚戚香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发现她好像没有特别排斥的样子,进一步道:“……我是京中大族孟家的新妇,爹娘弃我于不顾,亲妹抢走我筹谋多年的婚事,婆母打压我,夫君厌弃我,但好在手里还有点小钱,怎么样?跟着我,随我一起光复大业,助我拿下孟府主母之位,到时候我封你做京城贼王,给你塞三五个年轻俊俏小郎君!” 女贼:“……” 女贼考虑了起来。 车外驾驶座上的茗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天色稍晚,姚戚香好说歹说,终于将拐来的女贼连拖带拽带回了府,她匆忙拾掇了一番,命茗玉给女贼好好打扮一番,自己匆匆忙忙出门见钟嬷嬷。 一想到今天又要站一下午,姚戚香心中叫苦不迭。 午后稍迟,钟嬷嬷准时来到松风堂。 姚戚香已经站在院中等了,她起得早,中午又没能来得及睡一会儿,此时正眼神涣散地看着来人,撑着力气来了句:“嬷嬷好。” “嗯。”钟嬷嬷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听说娘子今日出去了?” “是,去看了家珠宝铺子,不过也只看了这一家。” 钟嬷嬷道:“那娘子可能说出在珠宝铺里都看到些什么?” 姚戚香回忆着账本上的内容:“有店里进货的款式,秋冬多金银,红珊瑚、红玛瑙,翡翠,春夏多珍珠,玉石,不过金银的购入量也没有减少。交易珠宝的斤两,买家的名姓和地址,还有……” 她想不起来了,只能道:“还看出那周掌柜喜欢去青楼。” 钟嬷嬷问:“娘子如何看出?” 姚戚香道:“他颈侧那边的领子上有一处口脂的痕迹,虽不大明显,但还是不难辨认,且他自己说,他并无娶妻的。” 钟嬷嬷点了点头,道:“好,那娘子明日再去巡铺时,要着重看看账本之外的东西,比如仓库可有被人精心打理,东西可有积压落灰,有没有存放不妥当之处,平白造成了损失……” 姚戚香怏怏点头答应。 而后,钟嬷嬷道:“娘子今日也累了,今日便如此吧。” 说完,她竟是转身要走。 姚戚香一愣,问:“今儿不站规矩了?” 钟嬷嬷回过身,道:“老身教娘子的是宫里娘娘们的仪礼,但娘子说到底不是宫里的娘娘,这些东西看得过去就行了,不必求精。” 钟嬷嬷的脸还是那一张脸,她冷淡着表情,神情严肃,可姚戚香突然就觉得她可亲了不少。 一个激灵,姚戚香清醒了,她高兴道:“多谢嬷嬷!” 太好了!她可以回去睡觉了! 姚戚香送走了钟奚,二话不说就回屋躺下了,闷头便睡。 殊不知钟嬷嬷离了后院这边,去了前面的书房。 孟扶危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正换了朝服,让天禄备水沐洗,远远便瞧见钟嬷嬷朝这边走来。 “孟大人。”钟嬷嬷进了门,微微一礼,口吻却并不疏离,“昨夜老身来找您,云韬说您不在。” 他颀长的身影立在几案之前,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平素冷沉的孟司使,人前不苟言笑的太傅,此刻更像是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矜贵之态早已刻入骨髓。 他放缓了语气开口:“我昨夜不在府上,她学得如何?” 钟嬷嬷眼中带了丝笑意:“姚娘子是聪慧之人,很会识人断人,只是距离一个合格的京城闺秀,亦或是贵妇,实在是相去甚远。昨天下午刚学过了礼仪规矩,勉强算是过关,只不过贵妇会的那些本事,插花、茶道、诗词、女红,她怕是一个不会。” 几乎没有犹豫,孟扶危开口:“这些东西不必她学,也不必她会,但诗词文章,经营管账的本事,她一定要会。尽可能教她些实用的,至于沾了风雅的东西,一概不必她会。” 钟嬷嬷愣了愣,迟疑着开口:“女红也不用吗?” “嗯。”孟扶危颔首,“她幼时开蒙很好,所以天资聪颖,但后来欠下良多,她而今掌握的都是能够保命的东西,便往实用上再拓展些,女子善经营谋算不是坏事。至于女红一类,学起来太费精力,又无用处,便都不必了。” 钟嬷嬷默了默,回道:“老身知道了。” “不必着急,慢慢教她,尽可能叫她轻松些。”孟扶危补充,“她紧张惯了,总不能到我这里来,还让她紧张着。” 钟嬷嬷忽然明白了:“大人眼下叫老身教习娘子,除却要娘子学些东西,也是替娘子挡着云栖堂吧?” 孟扶危默了瞬,垂下的睫毛宛如鸦羽,在俊美的容颜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霾来,垂顺的发丝散在身后,轻慢懒散的姿态,叫人觉得这府中发生的一切于他皆是游刃有余。 他道:“云栖堂的事,她自己解决得了。”
第19章 你男人不行? 睡了一觉之后,姚戚香精神好了不少,她醒过来伸了个懒腰,目光最先对上一张无波无澜的眼睛,随后瞧见一张冷峭的脸。 “……女、女贼?”姚戚香不确信地问,这女子穿男装和女装的区别也太大了些,她皮肤原来这么白的,之前那是故意涂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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