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朕等你的好消息。” 朱缙拍了拍她的脸,声音近在咫尺,沾了些冰冷的色彩,“你若是敢骗朕……” 林静照凛然,发誓曰:“臣妾死不敢欺君,否则愿自裁于殿。” 他轻轻一笑,“不至于。耍小聪明也没用,宫羽会跟着你。” 这次,宫羽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会随她一起离宫去龙虎山,追踪先太子的下落。 林静照的两个条件到底只被答应了一个,放她脱离皇妃的身份遥遥无期。 她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能耗费了,陆云铮马上要成婚了。她必须赶在那之前。 她瞥了朱缙一眼,锋芒如刀似枪,闪烁火花。 朱缙好整以暇,见招拆招。 他知道她。 她总是想出去吗,便放她出去。左右也不是第一次逃了,总是在闹腾。 这场游戏总得有个正式的较量,输的一方才能心服口服。 她也知道他。 温和与文质皆是表面的,实则他残酷无情,像某种冷血动物。 如此,她只得主动寻求转机,用些作弊的手段取胜,博取自己的自由。 无论如何,她这次能出宫了。 她躬身向他告退,他亲自起身将她扶起,临别温柔一拍,好似彼此皆知彼此心思。 …… 江宅。 红灯笼挂满围墙,处处以红布盖之,贴着大大小小的“囍”字。洞房以椒泥刷之,龙凤花烛高高挂,洒满了桂圆花生莲子。 江家小姐大婚,御赐姻缘,荣耀无比。陆云铮更御前红人,炙手可热,天作之合。 江浔遍邀亲朋好友,凡沾亲带故的都来喝喜酒,连远在徽州的表亲程家也请了,准备大大地操办一场。 举家上下,喜气洋洋,红光满面。 江杳坐在镜前梳妆打扮,一遍遍抚摸自己的凤冠霞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被爱雨滋润的小妇人。 陆宅,陆云铮亦欣喜若狂,整夜睡不着觉,将新郎官的衣衫试了又试。 黑夜啊,请过得再快些吧。 后日他就可以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聘礼和圣上御赐的成婚圣旨,去江家迎娶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杳杳。 第24章 天色隐晦,远山迷蒙。 浓云将天空遮挡住,送来一阵阵冷气,燕子盘旋在禁宫的红墙黄瓦中。 重檐歇山屋顶耸立的吻兽,庄严肃穆,千百年来不为外界任何风雨所动。 林静照最后望了眼巍峨的禁宫,戴上厚实的帷帽,面孔遮得严严实实,登上出宫的马车,由锦衣卫宫羽护送着往龙虎山寻觅先太子下落。 龙虎山是道教名山,林静照扮作墨色深衣、头戴荆钗的道姑模样,手持拂尘,头戴黑纱帷帽,宫羽扮成了她的随从。 这次的随从只有宫羽一个,太子朱泓之事关系到皇位继承,必须秘密行事,多一个人知道都要被灭口。 宫羽之所以能参与其中,因他是朱缙的心腹,多年来矢志不渝地追随,论忠诚可排第一。而且他心狠手辣,灵活机变,智谋武功远远居于其他锦衣卫之上。 在诏狱时,宫羽更是负责拷讯林静照的长官,长年累月相处,对她最为熟悉。 林静照坐在马车车厢中,山野中枝叶在风中婆娑的身影,绿草上点缀着一颗颗白色的露珠,清晨寒风荡来荡去,最真实的自由气息扑面而来。 市井中吆喝的小贩,杂耍的艺人,卖豆浆的农家老妪,街头端着破碗的乞丐,处处充斥着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林静照的灵魂如封闭落满尘灰的屋子忽尔照入阳光,一下子亮起来了。 原来,离开皇宫是另一种活法。 宫羽驾驭马车飞速前驶,并未给她缅怀的时间。这次任务特殊,不能有丝毫差池。 林静照看了会儿外面景色,静静放下车帘,暗自盘算起来。 莫说废了武功,便武功在时她也不是宫羽的对手,情势棘手。 朱缙是个十分不好糊弄的皇帝,放她出来必定早有准备,偷天换日难上加难。 她将手中瓷瓶暗暗捏紧。 捂着胸口,发出“呃……”的一声长叹。 宫羽闻声略略减缓了马车速度,询问:“夫人,怎么了?” 林静照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渗在额头,一阵阵呕吐。 “夫人是旧疾复发了吗?” 宫羽问。 林静照在诏狱落下了旧疾,又刚刚被废黜了武功,元气大伤,小灾小痛是常有的事,长途奔波亦大大损耗这气血。 多番盘问,她气息奄奄说不出话。 宫羽踌躇了会儿,只得先让她往附近客栈休息。 客栈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极为嘈杂热闹。宫羽拿出银锭买了上房叫林静照休息,自己则门神似地矗在外面。 宫羽外表扮作农家汉子,英挺剽悍,肩宽腰窄,目露凶光,恰似太岁爷再世,让人望而生畏,掌柜伙计们不敢沾惹。 片刻郎中到来,说林静照长途颠簸,气血不足,开了张寻常方子。林静照服药后卧于室中休息,始终不见好转。 宫羽望了望日头,面色严峻。 时间流逝,转眼夕阳倾洒,万物笼罩在黯淡之中,很快暮色四合。 “宫大人先去用膳吧,” 傍晚时候,林静照才打开一条门缝,隔着帷帽,身影若隐若现,“我这边仍然抱恙。” 宫羽提醒道:“夫人,再不走就得在此过夜了。夜间山路难行,您更经受不住。” 她迟疑地问,“可以吗?还是以主子的事为先吧。” 宫羽道:“主子叫属下以您为先。” 林静照默认在此过夜。店小二送来晚膳,全是清淡适口的。 宫羽自行买了些馍饼和清水,不挑口味,大口大口守在她门外吃。 片刻,门扉再次打开,林静照吩咐:“大人,我想要些茶水。” 宫羽立即起身去取,热乎乎的雪顶含翠,经银针试过无毒后呈给她。 林静照收了,屋内许久许久没动静。 宫羽继续用馍饼和清水,果了肚腹,待月上中天之时,遥感眼皮沉重似铅,摇摇欲坠握不住绣春刀。 他一个头重脚轻,竟栽倒下来。眼皮渐渐趋模糊,很快完全黑了。 “嘎吱”门扉被推开。 林静照缓缓走出,悄悄绕过昏迷的宫羽,提着包袱消失在街衢的夜色之中。 原来她趁宫羽取茶水的工夫往他食物里下了药,药此前一直装在小瓷瓶,她随身携带,是从前赵姑姑以性命换来的。 机会唯这一次,失败即死。 她早就盘算好了逃计,无论输赢她都必须这么做。若她后半生穷困于四四方方的宫墙中,莫如现在就死了。 陆云铮还蒙在鼓里,她要去揭发一切。 晚风鼓荡,冷月窥人。 宵禁之下人烟稀少,两侧苍黑的古柏如一位位沉默的耄耋老人,给人以凝重肃杀之感。好在这里地处郊野,没有城门的阻挡,遁入山野中即可逃之夭夭。 林静照身着朴素,脸上抹了灰,按照路线甩开了客栈一段距离。 很快她气力不足,身体如坠棉絮,眼前冒金星一阵黑一阵紫,脑袋涨晕,呼呼喘着气,介于清醒与不清醒之间。 武功被废黜的残余不适感依旧阴魂不散,若她武功尚在,这点微不足道的路程算什么。如今,走上一里便趋于极限了。 被废黜的不仅是武功,还有她清健的身体,皇宫中养尊处优的生活亦在无形间消磨她的意志,金丝雀被折了翅膀飞不出。 林静照不得已颓然坐在土坡上歇息,剧烈的呼吸一声接一声,脸色比月色苍白。 天地浩荡长夜之间,唯她孤身。 她眼睛发热不禁落泪如倾洒,恨铁不成钢地猛锤着土坡,痛恨了自己,怎么就失去了武功。 这一带罕有人烟,荒僻的村庄间几个喝醉的闲汉逡巡。他们眯起眼,见深更半夜的一个貌美道姑,便上前搭讪。 “小娘子,你从哪里来?” 两个闲汉不怀好意地凑近她,动手动脚,“迷路了吧,这附近可没有客栈。” 林静照可没空纠缠,三下两下料理了他们。她虽武功尽失,手里有剩余的秘药,骗二人有炼造的“仙药”赠送,以容色相勾,药翻了人后将银子席卷一空。 “小娘子,你少走……” 一个闲汉意识未全失,醉醺醺地勾住她裙摆,“说好了陪爷一晚怎么敢走……” 林静照呸了声,将裙摆扯过。 她算计好了一切,独独错估了身子的承受能力,这么快会耗尽元气。 朱缙究竟给她喂了什么?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宫羽取见什么朱泓太子,曲意逢迎只为找机会逃出宫。 老天开眼,叫她逃跑成功或死在荒野中吧,即便是死亦强于被带回去软禁逼供。 她的体力很快消耗到无法行进的地步,摇摇晃晃将近晕倒。 更糟的是,宫羽从客栈中追了上来。 “夫人,您果然要私逃。” 宫羽毫不留情地挡在她面前,寒冷的绣春刀凛然指向她。 “您这么做不怕诛九族吗?” 林静照讶于他醒转的速度,“你早知道了?” 宫羽明明白白告知:“属下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自小受各种药毒暗器的训练,若这点程度都嗅不出来就枉为人臣了。” 方才他一路跟随在后,不近不远,既能保护她却又不至于被她察觉的距离。 那两个醉汉被她药翻之后,宫羽上去阉了杀了。陛下捧在手心里的贵妃娘娘,即落荒野也容不得他人亵渎。 “这是陛下吩咐你的?” 林静照脸色发青,捏紧了拳头。 “陛下一早猜到您的图谋,满足您出游的心愿,免得您久在宫中抑郁生病。” 宫羽边说着,边将锦衣卫逮捕犯人的镣铐枷锁取出,“如今玩也玩够了,该回宫了,请贵妃娘娘请伸出手来,别再为难属下,一切都是陛下的吩咐。” 林静照估量着绝不是宫羽的对手,心思流转,倏然下跪,恳然央求道: “宫大人,我是被强抢入宫的,有父亲有兄长,有即将成婚的未婚夫,他们都在等着我。你行行好当没看见,放我走吧。我不能再回宫,不然我会死的,求求你发发慈悲!” “娘娘!” 宫羽依旧提着锁链,“请不要再做这些无意义的反抗,能决定您命运的只有陛下。您有什么话可以和陛下说,属下无能为力。” 林静照眼见宫羽严峻的面孔,唯一一缕希望落空,咬了咬牙,毅然昂首跳向旁边的悬崖。 “娘娘!” 宫羽没料到她如此刚烈,身形敏捷武功高强,却远远比她更快,将她截住。 “娘娘,万万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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