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杳含着几分嗔怪,“你这般莽撞,若非我真心悦你,断然不会替你求情的。” 陆云铮闻此紧张:“岳父大人不会因此退掉你和我的亲事吧?” “会——” 江杳话说到一半。 陆云铮脸色煞白。 “但我执意要嫁你,爹爹只好尊重我的意见。” 她道,柔柔地冲他微笑。 陆云铮如释重负,又惭愧,含笑揉着她的脑袋,怪她狡黠。 “杳杳,说话不许大喘气。” 她纤细的眉秀丽又英气,红颜温馨的巧笑,持剑的样子又美又飒。 陆云铮心中自豪,他的姑娘和别人不一样,不是闺阁绣花的柔弱女,而是能文能武的女中豪杰。 “杳杳,我不能失去你。即便抛弃仕途,我也定要与你成婚。” 他动情地拥住江杳,大丈夫夺得功名,爱妻在怀,人生才称得上圆满。他曾与她分离那么久,刚刚守得云开见月明。 “以后不准你离开我身边,上山修道也不行。” 陆云铮点点她鼻子,霸道地讲,目光浸满了爱意。 江杳因武艺超群,曾在先太子身边当过女官,贴身保卫先太子的安全。后来皇权更迭,她又往龙虎山修道,两人一直分隔两地。 “我不是在你怀里吗?” 江杳环住他的腰,含怨道:“说来,我倒是嫉妒贵妃娘娘了,你待她比我还上心。” 陆云铮竖了根手指在她唇间,“嘘,这话要杀头的。贵妃娘娘何等神仙芳体,凡人怎配随意谈论。” 江杳醋海翻波:“你最近可是日日夜夜在研究她,为她写文章,争名分。” 陆云铮无奈宠溺,在她耳畔轻声解释:“你别乱吃这等荒谬的飞醋,我连贵妃娘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贵妃娘娘深居禁宫,神秘高贵,从不以真面目是人,唯陛下可见她真容。 他只是一个外臣罢了,职责是替贵妃娘娘斗倒内阁,夺取名分。 江杳这才喜笑颜开,在他怀中蹭着腻着,“原来如此。” …… 五日后,蚕桑礼。 本朝是农耕大国,农事大于天。 黄帝的妻子嫘祖利用桑蚕造丝,使人们能穿上蔽体的衣服。每年仲春四月,皇室亲手栽种一棵桑树,以敬农工。 此事向来由母仪天下的皇后完成,然而今年,陛下将此神圣的职责交给了林贵妃,等同于宣布林贵妃是后宫之主。 太后和皇后两宫怒火中烧,恨意如海。 林静照的势力在逐渐扩大,不仅有陛下这一绝对牢固的压倒性后台,更多了陆云铮、曹善、吴少虞等一批投机小人前呼后拥,俨然越来越猖狂。 蚕桑礼当日,钦天监预言有轰隆隆的雷电春雨发生。春雨贵如油,桑蚕礼上落雨乃是上上吉祥之兆。 陛下遂将此吉兆晓谕天下,大作文章,解释为贵妃主持蚕桑礼,神灵喜悦,上天才降下这场甘霖。 内阁缄默无声,面色黑似铁锅。 春雨只是春雨,吉凶全凭人意注释。陛下爱重贵妃,不放过任何为她添光加彩的机会。 时近暮春,蓝天高悬,灿烂明亮的日光直射下来,鸟儿在枝桠间清啭和鸣。 桑蚕礼是一国大典,衣冠缙绅,官眷贵妇齐齐到来,观者如云,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内阁首辅周有谦、次辅张子昂、刑部吕宗颐等人早早前来,张太后、皇后、永安公主等人亦车马豪华,风光出行。 因陆云铮公然支持贵妃,江浔、江璟元、江杳一家被视为异类,人人鄙夷,遭到了冷落排挤。 陆云铮身正不怕影斜,一株经得起严寒的竹,毫不在意周遭非议的目光。 江浔、江璟元等人却没他这么洒脱,面色晦暗瑟缩,隐藏在人群中。 人群渐拥挤,观礼席已填满。 最后的最后,贵妃娘娘才驾到。 那位引起朝政惊涛骇浪的林贵妃,终于现出庐山真面目。 众人眼神凝注,呼吸不禁屏住。 司礼监太监先高声报号,锦衣卫清场,十余名大内高手将场面完全控制住后,林贵妃才拖着庄重的礼服姗姗出现。 她戴着厚重的白帷帽,白纱从头到脚遮个严严实实,阳光下白得发亮,圣洁的光辉,冰澈的紫花点缀在裙角,窈窕的身姿不似凡世中人。傲慢,高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位就是惹得陛下疯魔,龙虎山女神仙,本次桑蚕礼的主人。 贵妃娘娘。 后妃嗤之以鼻,林贵妃总是这般目无下尘,自诩神仙转世,特立独行,不以面貌示人,动辄锦衣卫护送,偏偏陛下还容得她。 内阁诸臣庄严凝重,与妖妃势不两立。 皇后难堪至极,她作为后宫之主,桑蚕礼却要退到一边,将位置挪给林静照。过些时日,陛下怕是要将皇后之位也赏给林静照了。 江浔和儿子江璟元仰头注目贵妃娘娘,陆云铮和江杳灵犀在心,不约而同地瞥向彼此。 贵妃娘娘可真神秘。 至今除陛下外无一人见过她的面孔,凡她出现的地方,身畔永远有厂卫环伺——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刀,断绝了贵妃娘娘与外界一切联系。 林静照走在人群之中,被各种羡慕、嫉妒、谄媚、憎恶、齿冷的目光交织包围,心无半分波澜,感到恶寒。 她被厚重的帷帽之纱遮住全身,不能看清外界,外界也看不清她。宫羽等厂卫持刀在前引路,她无声跟随在后。 两日前,宫羽告知:陛下要她以皇贵妃之尊主持桑蚕礼,亲手栽树种蚕,受天下万民朝拜,地点是先农坛。 先农坛在宫外,这意味着她将走出皇宫禁苑,面见外人,包括但不限于见到她的亲爹爹、哥哥,以及与她青梅竹马之谊的情郎陆云铮。 林静照当时于软禁中乍然闻此,瞳孔微微放大,呼吸停止了一刻。 有机会了。 然而,宫羽很快击碎了她的幻想。 端来一碗哑药,不说何事,只叫她服下。 “陛下赏娘娘。” 有刹那,林静照以为是赐死的毒酒。 她别无选择。 服下之后,嗓子便说不了话了。 陛下防范着她在公众面前失态,赐一盏哑药,令她暂时失声。 此时江浔、陆云铮等人近在眼前,帷幕下的她无法相认,唯有装作不认识,在厂卫的护送下走开。 莫说开口高呼爹爹,服过哑药的她嘶哑得连咳嗽都发不出来。 无形的绳索牢牢将她拴住,周围锦衣卫时时刻刻守备,将意图不轨者碎尸万段。 林静照将情绪咽回肚子。 典雅古朴韶乐声,桑蚕礼正式开始。 陛下要斋醮来得会晚,林静照便以皇贵妃之尊栽下春天的第一株桑树苗。说是栽,实则只是填填土、走走形式罢了。 群臣和贵妇们观礼,气氛活跃放松,人人均盼望着嫘祖保佑,今年风调雨顺。 陆云铮作为近来炙手可热的议礼宠臣,昂首挺胸挤在群臣之前,怀着崇敬的心情眺望于贵妃娘娘。 毕竟,他的骤贵拜贵妃娘娘所赐。 江杳过来挽着陆云铮的手臂,指着蚕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举止亲密。 陆云铮宠溺地皱了皱眉,示意不可,反牵住了她的手。二人感情甚笃,时不时贴在彼此耳鬓说悄悄话。 尚书府与翰林府联姻,陆云铮和江杳是板上钉钉的准夫妇。 林静照将此景收于眼底。 她无法看那女子的脸,但听那女子声音,与自己一模一样。 此刻,那女子正笑挽着她未婚夫的手臂,腻歪地靠在陆云铮怀里,肆无忌惮地享用着她的未婚夫。 在她消失的这段日子里,有人代替了她,霸占了她的名字,成为江杳,还恩爱在她的面前。 第11章 皇帝斋醮,晚些再到,贵妃林静照先行主持桑蚕礼,栽植桑树。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一旁观礼。 太后对陆云铮所代表的贵妃一党深恶痛绝,却对他的未婚妻江杳存几分好感。 太后的独子懿怀太子在世时,江杳在宫中当女官,因武功超群而贴身保护太子。她为人机灵聪慧,又温柔善良,替太子立下不少功劳,令人印象十分深刻。 可惜懿怀太子英年早逝,否则江杳真会嫁入东宫做侧妃。如今江杳与竖子陆云铮定亲,误入歧途,嫁错了郎君。 太后念起早逝的独子,眼眶稍稍湿润,伸手招呼道:“江家那女娃,还记得哀家吗?到哀家膝下来。” 皇帝不在,众人皆放松,场面嘈杂喧闹,熙熙攘攘,各自交谈。 江杳闻声,淑然行至太后面前,道:“太后娘娘,杳杳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抚摸她鬓角,慈然道:“一恍两年过去了,你这孩子出落得越发高挑了。” 江杳亦有几分动情,“臣女亦对太后娘娘十分思念。” 太后混杂着思念,“太子过于书卷气,从前一日日批阅奏折,唯独你能劝他走出书斋,陪着他舞剑放松。” 江杳乖顺受着太后抚摸,没接这话茬儿。 一朝天子一朝臣,天位更迭,早已不是懿怀太子的时代,再谈论故太子显得不合时宜,被有心人听去了更会惹祸。 “太后娘娘,您要保重凤体。” 太后仍不住叹息,抚摸着江杳。 这女娃真好啊,越看越招人疼爱。不似昭华宫那时刻戴着面纱的妖妃,一副矫情做作模样,魅惑君上。 皇帝若娶了她,比沉迷那妖妃好。 皇后见太后喜欢江杳,搭话道:“江杳妹妹,太后娘娘时常念叨起你,本宫盼着见你一面。” 江杳善气迎人,“待臣女大婚之后,会时常入宫陪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您。” 陆云铮在远处警惕地盯着太后和皇后等人,太后等人视他为死敌,怕牵连杳杳。 他全神贯注像山般静止,生怕江杳受到一丝伤害。 背影之后,另有一束淡淡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林静照透过厚重的面纱遥望陆云铮。 她就站在那里,陆云铮却从不回头。 她在望着他,他却望向另一个音貌和她相同的女子。 她想出声引起他注意,失声的嗓子仅能挤出些破碎的残音。 他曾经和她青梅竹马,至死不渝,如今他却连她的面目都识不出来。冒牌之人顶替了她,她在深宫中被捂嘴囚禁,他却毫无察觉。 如果揭开帷幔,会发现有两个江杳。 宫羽等锦衣卫黑塔般矗立,冷酷地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锋利的绣春刀阳光下蓝幽幽的光芒,她的对抗显得软弱而无意义。 这等阵仗,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贵妃,皇帝的女人。 林静照眼底的春光幻灭,心境潮湿不已,黯然转过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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