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去了蒋家,多半没那么快会想他。 男人无谓地笑笑,手中握着她的珊瑚簪。 若是他此番兵败,那么那日他离府进宫,便是他今生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最后一面…… 男人又笑了笑,将指腹擦拭得温热的珊瑚簪,放到了胸前。 就在这时,京外传来了行宫的消息,道是窦阁老有进一步动作了。 窦阁老以储君之命,传令河南山东两省兵马,前去护驾。 男人闻言站了起来。 他抬脚走到了大殿外,肃声吩咐。 “皇后殡天,立时去宣贵妃娘娘的封后诏书。” 他沉了声,抬眸扫过整座京城。 “自此时此刻起,京城封城!” * 田庄。 杜泠静还没等到人。 却在门外的田垄下,捡回来一颗又黑又硬的石头。 她把那块黑硬石擦洗干净,就握在掌心最中间。 可是她每看那块黑石头一眼,就忍不住要落两滴泪。 他是不肯轻易认输屈就的硬性子,带兵征战多年,怎能不为自己和永定军搏一把? 但不是所有的拼命一搏,都能得成…… 杜泠静手里紧握着她从门口捡回来的黑石头。 就在这时,两人先生终于到了。 廖先生上前就同她道,“我二人刚离京不久,便听闻侯爷封锁了京城。” 他封城了。 杜泠静倒吸一气。 她不得空再拭泪,请了二人进到院中,将自己所知所得所猜,全都给二人说了来。 “这恐怕就是那皇位之上的人的阴谋。” 两位先生皆惊愕,但也看得清眼下的局面。 皇上纵着双方争斗多年,时至今日已经无法讲和,但不讲和便是双死之局。 杜泠静低声,“侯爷和娘娘这边,我可以来说项。但是窦阁老处,我想请两位先生替我前往。” 她说廖先生在政见上,本就倾向于雍王继位。 窦阁老也是知道的,还曾想要拉拢他为雍王所用,只是廖栩是为侯爷所救,他无法站在侯爷的对立面上,干脆两方都不再接近。 原本在朝堂上,他处境最是尴尬,可此时此刻,他却是为双方说项的最佳人选。 至于楚先生,杜泠静直接问他,“父亲应当认识窦阁老吧?” 楚牧点了头。 “确实认识。令尊曾在为中第之前,就结识了被贬偏处的窦阁老,二人相谈甚欢。彼时姑娘还在先夫人的腹中,还多得了窦阁老家老太君的照料。” 他道,“阁老曾跟我说过一回,他说窦阁老年长他许多,亦引领他许多。是他的‘大兄’。” 楚牧说完,径直看向杜泠静。 “姑娘若想要说客,楚牧可代姑娘与过世的阁老,尽力前往窦阁老面前一试。” 杜泠静闻言起身就要跟他行礼,楚牧连忙扶住了她。 而廖先生亦起了身。 “廖某这条残命,先得侯爷于保定深山相救,又得静娘舍身救于箭下。” 他道,“拂臣,本就是敢拂皇命之臣,如今皇帝阴诡欲害文武忠臣良将,廖某便是舍去这条残命,也要挽救忠良于危境之中。” “静娘才智过人,能一眼看穿此中关节,更不为立场所困,思得最佳解法,我二人又怎能负你所托?你放心即可。” 两位先生皆领下了杜泠静的托付。 杜泠静郑重行礼。 “多谢!” …… 二人不时前往了行宫。 崇安和菖蒲不闹了,一左一右地看向夫人,菖蒲不由地问了一句。 “两位先生能说服得了窦阁老吗?” 杜泠静说不知道,“但成与不成,必须一试。” 她又从袖中取出了那块黑石头。 她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无奈之下,一步步踏入险境? 他还想去江南,若可以,她陪他去江南…… 她目光往外看去,只是崇安又道了一句。 “可是夫人,就算窦阁老愿意与侯爷讲和,可他还是要顾及雍王殿下的。” 杜泠静闻言瞧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说,之前娘娘想要见雍王?” 崇安说是,“但这不可能啊。” 杜泠静有了身孕的身子,暑热之下,渐生难耐之感。 但她不急在乎这许多了,直接叫了人。 “去请六爷过来。” 她这话说完没多久,蒋枫川就到了她院中。 他打量她,“主动请我前来?” 杜泠静不想跟他扯闲篇,她只道,“你莫要说不着边的话。” 青年挑挑眉。 杜泠静径直问他。 “你在雍王殿下身侧,可有听说过当年殿下与贵妃娘娘生隙的事?” 她总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能令母子二人都寒了心的,必然还有没说清楚的事情。 此事横亘母子之间,才是导致如今局面的开始。 若不解除,如何言和? 杜泠静问去六郎,见他更挑了挑眉。 她听见他道。 “我还真就知道一二。”
第98章 “按照邵家人的说法, 太子薨逝之后,贵妃娘娘恨不能立刻除掉雍王殿下,为慧王殿下让路, 连派刺客想要害死雍王。” 但邵家人想要争夺雍王逢祺母族的身份。雍王是贵妃一手养大的,连启蒙先生都是永定侯府的幕僚, 邵家人见母子生隙, 自然极力污蔑。 不过蒋枫川可不太信。邵伯举出事之后,邵氏陷入风波之中,除了大老爷邵遵苦苦撑着,早就没什么人。他转而找了个机会, 又往窦阁老身边的亲近幕僚处打听了两句。 这才晓得贵妃派刺客杀害雍王的事情,并非子虚乌有。 他同杜泠静道, “彼时确有一刺客夜半闯入殿下寝宫,亏得侍卫来得及时才没有出事。但这件事,也令尚且年幼的雍王殿下慌乱了神思,邵氏又一味告诉他, 那必是贵妃所为, 之后就请开王府, 接他出了宫。” 先是贵妃发现逢祯药中有毒,而后又在雍王逢祺住所发现巫术之物, 此物来自西北关外,而就这么巧, 夜半有刺客入宫。 若此事放在之前,足够混乱, 不易解释。可眼下,那藏在暗处的皇帝居心浮出水面。 杜泠静觉得,不管是药中的毒, 还是巫术之物,又或者夜半此刻,都不需要解释了。 但她还是给贵妃娘娘写了封信,将她所知晓的情况告诉了贵妃。 若是娘娘还想此时见雍王一面,她愿意竭力奔走,搭上这一座桥。 然而廖先生和楚先生这边,第一天并未见上窦阁老,次日廖先生郑重写了帖子递去,又附上手书一封,窦阁老这才答应见上一面。 眼下局面,窦阁老纵横官场几十年,自然能猜出几分,那不见了的皇上的用意。 但等到廖先生说出殷王便是残害永定军的细作之时,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窦阁老,也不禁变了脸色。 “此事当真?” 廖先生连连点头。 窦阁老不禁想起他曾问过那陆侯,被俘虏的鞑靼九王可有提供什么关键线索。 他以怀疑有细作深埋朝堂之内。 但他再没想到竟是自己尽忠的皇帝。 而楚先生则道,“我家阁老横死山洪之中,亦是皇上授意锦衣卫所为。” 这次窦阁老闻言并未多问,沉默了下来。 他没做出任何应答,二位说客只能暂时离去。 行宫里的月色溶在清凉的夜风之中,行宫上下还在继续查寻皇上离去的痕迹。 他负手行在月色之中,不由地想起了被贬在河南的许多年。 他因耿直进言,被弃在那处做官一年又一年,他曾年少成名,也曾受到追捧,可一年年被弃,身边除了妻儿老娘,早没什么人愿意与他交结。 直到来了个山东青州的举人,如同他当年一样吗,揣着一腔治国安邦的热血,想听听他对朝政的见解。 他游学到隔壁县的书院里,身侧还带着他怀了身孕的娘子。两人每次来到他家中,都要带上两条生肉,一坛老酒,并不是什么朝堂中的拜见,而是有人前来窜门。 他把自己多年来在朝堂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他,甚至告诉他,自己寒了心,就在此地了却残生也没什么,一身的抱负不能施展,在哪又有什么区别? 可杜致礼却道,“大兄所为毫无错处,要怪只能怪人心浅薄。我亦愿做拂臣,施通身抱负,为生民百姓走一遭。” 他说不成,“天家怎么能容拂臣?” 可他竟真得了先帝看重,他惊诧不已,可皇子争储,朝局混乱,他的新政还没推开,新皇便登基上位。他的新政很快寥落下来,再之后,他父亲突然病逝,他回乡守孝,新政彻底停摆。 那时候他就知道,皇帝容不下拂臣,唯有顺应皇帝,再等明君,才是正途 他却摇头,说皇上非是明君,那就更要做这拂臣,不然家国祸乱丛生,战事四起,百姓流离,他们这些吃百姓税粮的臣子,还有什么用? 他要回到朝堂,可朝堂根本不许他返回,他果然就折损在了半路之上。 彼时,他就猜测过,会否是皇上的意思。 如此,他更不敢违逆,只能顺着等着,等明君降临。 太子死后,他以为他终于等到了。 他要亲自为自己培养明君。 但他再也没想过,容不下杜致礼这个忠直拂臣的皇帝,如同躲在阴暗处的妖鬼,他见不得有取他代之的明君。 他想让所有人去死。 窦阁老脚下定住了,蓦然想到家中老娘给他捣乱,请了杜致礼的掌珠、陆慎如的眼珠、那杜家的小姑娘,到家中做客。 事后他让老娘不要再乱来,他与陆氏那些武将,再无相容的可能。 但老娘却问他,他想要的,他一心一意等待的,真能等得来吗? 窦阁老念及此,不禁苦笑,一时间竟有些思念家中老娘。 真是不幸,被老娘言中了。 可是,时至今日,他还能怎样?他身上肩负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身家性命。 雍王若是溃败,慧王登基,朝堂半数文臣都要被牵连。 …… 翌日窦阁老并无回应,下晌廖先生和楚先生又去了一趟,可这次窦阁老没见他二人。 京城内外的形势已经起了大变,只要双方人马一到,战事一触即发。 杜泠静又等一日,窦阁老没有回音,她知道说服不是那么容易的。 双方抗衡多年,怎么敢在这生死关头,随意相信对方。 她想了一夜,次日换了衣裳,请了廖先生和楚先生。 “两位先生带我一起去吧。” 楚先生惊诧,崇安更是拦在她身前,倒是廖先生看着她想了又想。 “双方不敢相互轻信,若想说服,确实要拿出真意来。只是静娘,你想好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56 首页 上一页 1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