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日了,他何曾没动过送信出去的念头,但根本没有机会。 直到眼下,侯爷让世子去调兵了。 侯爷、静娘、世子还有……年嘉…… 皇上是想要他们全都去死。 没入心头的刀子又割在了魏玦的心口上。 他还是得找机会,递信出去,不然,他和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谁想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密林当中隐隐有脚步声。 多年锦衣卫的经历,令他通身警觉紧绷,但他立着没动。 天光暗淡,但他目光缓缓扫去周遭。 有一道几不可察的银色剑光,一闪而过。 是……银雪剑吗? 魏玦身形微微一滞,藏身密林中的陆慎如,就知道他发觉了。 魏玦比他想象得还要机警,不愧是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既如此,他不能再留他了。 然而就在下一息,魏玦忽的转过了身去,将整个人后背留给了陆慎如。 陆慎如一时间按剑未动。 他英眉微挑,忽见魏玦抽出腰间绣春刀,几乎是出刀的一瞬间,不等人反应,径直杀了他身后两个大内侍卫。 连崇平都怔了一怔。 那令人默然倒地,而魏玦转过了身来。 “侯爷,他就在里面。” 陆慎如从密林中向前走了一步,他墨眸冷淡地看着魏玦,并未言语。 魏玦知他对自己难以信任,他只能苦声道。 “我已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但我死之前,还想做点什么。” 陆侯抿了唇。 * 院中。 大内统领去而复返,前来禀报。 “皇上,魏指挥使怀疑有人潜入,欲抽调人手往西边查看。” 皇上皱了眉,兖王问了一句,“他们会否查到此地?” 皇上摇头。 此地陆氏姐弟也好,窦阁老他们也罢,都不可能知道。 若说谁有可能知道,约莫只有皇后了。 但皇后被他留在了宫中,已经殡天。想必陆氏姐弟,亲手杀掉了唯一可能知道的人。 他笑笑,“许是毛贼。” 接着允了魏玦,“让他带人去查吧,速去速回。” 院内外有人手波动,皇帝没再当做一回事,眼见着要下雨了,吃了半盏茶就起了身来。 谁料他同兖王和逢祥,刚走了没几步,忽听周遭竟然乱了起来。 不只是杂乱的脚步,更有隐隐的兵刀相击的声音。 皇上眼皮乍然一跳。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毛贼?!” 他急问去,一时无人回答,暴雨之前的气氛低压到,令人呼吸都困难起来。 有亲卫出去查探,谁知还没走出花园的门,大内统领浑身染血地闯了进来。 “皇上,不好了!魏玦带人接应了陆慎如的人马,反杀进来了!” 此言刺入耳中的一瞬间,皇帝眼前晃了一下。 陆慎如找到了此地?! 而魏玦接应陆慎如的兵马,反杀进来?! “他怎么敢?!” 可外围的打斗喊杀之声越来越紧近,皇上之间兖王都变了脸色。 “陛下,此地不能再留,快走!” 皇帝一瞬间回了神来。 他只见兖王这个残废都踉跄着往外跑,他就算恨极,也只能叫上亲卫军。 “速速!护朕离去!” 急怒令他不住咳喘起来,但他忽的想到另一个重要之人。 “逢祥!” 他厉声直呼三子跟紧了他,一起离开。 谁料他那躲在阴影里的畏畏缩缩儿子,忽的跟他摇了头。 “儿臣不走。” “不走?!你不走,陆慎如必杀你!” 可他却道,“儿臣愿意死。” 皇帝重咳一声,外间喊杀之声震天,越发往花园迫近。 “你疯了?!你死什么?朕费心设此死局,就是要让你做皇帝,你怎么能死?!” 但他那沉闷畏缩的儿子却还是摇头,站在墙角里一动不动。 “儿臣不想做这个,沾满了兄弟血的肮脏皇帝!” 肮脏皇帝。 “你敢说朕肮脏?!” 皇帝再没想到他敢有如此言语,他简直要将他一口吃入腹中。 但此刻只能叫了亲卫,“去把他抓来!” 亲卫两下就把瘦弱的少年抓到了皇帝身前。 皇帝看着他这唯一剩下的儿子。 “就算是肮脏,你也必须做这个皇帝!而他陆慎如既除不掉我,也杀不了你!” 他布的局必须得成,没人任何人能阻拦他。 他亲自拽住三子,就要离去。 可那瘦弱的少年被他生生拽着,却没屈从。 他忽的高喊了起来。 “侯爷!陆侯爷!父皇在此地!” 话音如同划破长空的雷鸣一般。 皇帝一瞬之间目眦尽裂。 他难以置信自己要立为继承人的儿子,竟然在高呼陆慎如?! 但去捂他嘴也已经晚了。 有人劈开了花园一道侧门,陆慎如一步踏了进来。 男人身姿高挺如山,分明是低沉阴压的半空,而他披甲持刀、长身立在门前,却近乎将这阴沉的天都顶了起来。 他英眉倒竖,他眉尾如剑。 雷声乍响的下一息,一道白亮的闪电就劈在他身侧的半空中,照亮他染了血的半张英武面庞。 这一瞬,犹如下凡的天将一般。 可他带来的闪电的白亮,却刺得皇帝瞳孔一痛。 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走!快走!护朕走!” 但到了此时,他还能走? 陆慎如倏地抽出腰间的银雪剑,再无半句多言,直直朝着那狗皇帝极力掷去。 那细长的银剑如同锐利的飞箭,闪着银光直奔他而来。皇帝惊叫。 但这极力一箭,再没人能挡下。 皇帝惊颤欲避,可银剑再不放过他,生生没入他肩头,将他向后钉在了墙上。 “皇上!” 周遭亲卫皆大惊失色,可陆慎如的人手,和反了水的锦衣卫全都闯了进来,再也没人能救驾。 豆大的雨点砸落下几滴,恰就落在男人鼻梁高处、两道在边关护国时留下来的伤疤上。 他抬手抹掉鼻梁上的血与雨,一步一步走到了那皇帝身前。 “陆慎如……”肩头被利剑贯穿,皇帝阴恻恻的眼中看着走上前来的人。 “你为何知道朕在此?” 男人几乎不想跟这样一个阴毒之人废话,可他告诉了他。 “皇上约莫想不到,亲口告诉家姐你在此地的人,是皇后娘娘。” 皇后?! 陆氏姐弟没有杀了皇后,而皇后那么厌恶陆怀如,竟跟她说了地点。 胸腔震荡,口中腥气溢满。 但他却见陆慎如,擦拭起了他手上的另一把刀。 “你要弑君?!”他道,“你永定侯府陆氏,不是自诩忠臣良将,你敢弑君?!” 可他这话出口,却见陆慎如笑了。 陆慎如是笑了。 “弑君?就你,也配当我永定侯府陆氏、世世代代的忠臣良将、慎终如始侍奉的君?!” 他再也不想废话了。 “你只是那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肮脏虫鼠而已!” 不过他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死去。 他低头看住那狗君,慌了神的眼睛。 “我得让你活着。活着看我长姐陆怀如,是如何登上那至高之位。” 皇帝咳喘了起来,事到如今,他倒也不在乎生死了。 “凤命是吧?登上高位?窦阁老手里可有我立储的诏书,窦阁老和逢祺,会让你陆氏姐弟,做稳这高位?不可能吧!” 他狂笑了起来。 这就是死局,他精心布下的死局。 逢祺和逢祯不管谁坐到那位置之上,另一个人都不会允许,在他们有生之年,争斗不会停息! 他大笑不止。 只是他没想到,陆慎如也笑了。 皇帝一愣,“你笑什么?” 陆慎如更扬了嘴角。 “我笑你机关算尽,却万万全全算错了结果。” “我算错了什么结果?!” 陆慎如盯着他,缓声。 “登上辅政太后高位的,自是我长姐陆怀如,但继任皇帝之位的,却是奉她为母的雍王逢祺!” 文武之间的斗争没那么容易止息。 但是,只有制衡,才是久安之道。 也是破了这皇帝死局之法。 陆慎如话音落地,皇帝口中的腥气再也咽不下去了。 他一口血自震荡的胸腔涌出,喷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但陆慎如却挥动了手里的刀。 他确实不会立时了结了他,可他狠厉地两刀划下,直接划烂了他的脸。 “没了这张脸,我看谁还能认出你是皇帝。” 一个披着人皮的阴沟里的虫鼠,也配当皇帝。 皇帝哀嚎昏死了过去。 魏玦则把兖王抓了回来。 这位皇叔倒是识时务的很。 “陆侯放了我,谁做皇帝本王都认!可率宗室众人跪拜迎接新皇!” 陆慎如哼着笑了一声。 兖王见他不语,又为自己辩解,说他也只是被皇帝胁迫而已。 魏玦冷声,“是么?荣昌伯的事,难道不是你积极出谋划策?” 他这句一出,兖王便嗤笑起来。 “你魏玦又是什么干净的人?难道陆侯的岳父杜阁老,不是你亲手除掉的?” 陆慎如默然,魏玦知他已经知道了。 他道杜阁老确实是他所害,他低声。 “我该死,也绝不会活。这一点,王爷放心好了。” 魏玦该当如何,陆慎如不想替他的妻做决定。 至于这位皇叔,“殿下,去自刎的荣昌伯面前分说吧!” 话音落地的瞬间,他手下长刀再起,抹了此人脖颈。 雷声阵阵,闪电齐鸣,豆大的雨点越来越急地砸落下来。 陆慎如已然杀红了眼睛。 此间重要之人,还剩下皇上真正想要立为太子的承王逢祥。 少年没有躲避,他抬头看向陆慎如。 “侯爷,能否给我一个痛快?” 他说自己身上也流着一半鞑靼人的血,“我不该活着……请侯爷给我个痛快。” 陆慎如一默。 他忽的想起方才,就是这少年在院中高呼了自己,才让他急速赶来。 身上被存留了一半鞑靼人的血,难道是他的错吗? 男人低眸看着他,跟他摇了摇头。 他是杀红了眼,但还不准备杀死一个无辜的可怜孩子。 谁想瘦弱的少年却道。 “可是侯爷留了我,终是不安。” 他还是有继位的可能,哪怕只是很少的可能。 但陆慎如不想杀他,他仍旧摇头。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56 首页 上一页 1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