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都笑起来。 但这话莫名地把阮恭吓了一跳。他心都提了一提,竖着耳朵盯住了中间那人。 有人问那人,“你说今年不一样,就这?没真凭实据可没人信。” 陆侯的婚事年年都被人讨论,不管说得多么有模有样,最后的结果都是侯夫人从不曾出现。众人对猜测之事便不怎么信了,大家哄闹着,让中间那人说出个丁卯来。 中间那人张了嘴,所有人都看过去,但他嘴巴张的老大。 “这是天机,还不可泄露。” 众人瞬间都泄了气,纷纷说没意思,“信了你的鬼话。” 阮恭也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真是想多了。 杜家同永定侯府,可是八竿子打不着。那位陆侯的夫人,再怎么也不会是自家姑娘。 中间那人颇有些丢了脸面,他又提了嗓子,“那我说个有真凭实据的,保准不比陆侯的风浪小。” 永定侯是朝中呼风唤雨的重臣,贵妃的胞弟、慧王的亲舅,不比他风浪小的该是谁? 那人摇头晃脑着得意。有人迟疑了一下,“你说的,不会是探花郎吧?” 探花郎,邵伯举。 永定侯是贵妃的胞弟,探花郎则是贤妃的亲侄;陆侯是慧王亲舅,邵氏则是雍王表兄;陆慎如是功勋在身、大权在手的永定军主帅,邵伯举却是实实在在科举出身的新科探花。 一武一文,皆是皇上爱重的近前红人。 中间那人但笑不语,周遭众人全炸了锅。 “你说的真是邵探花?他要和哪家高门联姻?!” 这次那人没说天机不可泄露,捋了捋胡须,“要说高门,倒也不算是太高的门楣。” 言下之意,不是京中赫赫有名的高门。 此言一出,众人更惊诧了,纷纷让他别卖关子,“快说快说,到底是哪家?” 那人只吃茶,偏不肯说了。 旁人不服气,“莫不又是拿捕风捉影的骗人?” “怎么就是骗人?”中间那人被激,直起腰来,“我说了只怕你们不信。那家门楣,你们是猜不到的。” 阮恭眼皮莫名一跳。 方才他就心下一提,这会又跳了眼皮。他暗道自己今日过于紧张了,这两位朝中显贵怎么可能这么巧,同姑娘的事有关系? 可那中间之人缓缓转头,往澄清坊看了过去。 “要同邵氏联姻的,就在这澄清坊里。” 众人皆怔怔向着澄清坊瞧去,那人笑着道了一句。 “澄清坊前阁老府邸,杜家,要有大喜事了。” …… 阮恭把钱都掏了出来,请那人单独往雅间吃了茶。 “……你方才说得杜家的大喜事,是什么时候?” 那人又说了一遍。 “十日之内。我说十日之内,杜家就要凭借这桩大喜事,飞黄腾达了!” 阮恭唇舌发干,“所以,邵氏会请宫里赐婚,和杜家联姻?” “当然了,邵氏是什么身份,这婚事只能是赐婚。只要杜家二老爷往宗人府递去了名帖,此事再不会有误。” 阮恭口中泛苦,“那我再多问一句,邵氏中意的,是杜家哪位姑娘?” 话问出口,阮恭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果听那人道,“哪还有旁人,能配得上探花郎的,自是那位前阁老的独女。” 故去的阁老独女,便是他家大姑娘,杜泠静。 阮恭只觉头晕目眩。 难怪二房办喜事瞒着,不想让他们知道。 原来不是嫌弃姑娘身世“不吉”,而是这所谓大喜事,根本就是给姑娘办的—— 二老爷瞒着姑娘,给她定了亲! 阮恭连番谢过那人,匆忙离了京城去。 只是他走后,方才那人从茶楼雅间出来,转进了僻静的楼道间里。 昏暗的楼道间里,有人倚墙抱剑正闭眼假寐,那人上前道,“安爷,照您的吩咐话都说了,那阮管事着急走了。” 话音落地,一袋沉甸甸的赏银落到了他怀中。 那人连忙接下道谢,见那抱剑的人转身要走,正要相送,不想人家转过身来。 侍卫崇安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们侯府修缮宅院,秋日里完工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人嘻嘻一笑,“做咱们这行的,紧要的就是消息灵通。但更紧要的,是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 崇安缓缓点头,“不错,有分寸。” 那人更笑了,“多谢安爷赏识,”他说着,低了声音,“那您能不能给小人透个话,咱们侯爷今岁,是不是要迎娶侯夫人了?” 崇安啧了一声,“刚说你有分寸……” 那人赶紧缩了脖子,但崇安说罢了,嘴角勾了勾。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 京城崇文门外人鸣马嘶、热闹非凡,待进了城门便安静三分,再待转入澄清坊里,喧闹声皆被阻在了京门宅邸的道道院墙之外。 这样的地段,当年杜老太爷中进士后,倾阖家之力才置办了二进小院;待到杜大老爷状元及第又官至阁臣,才慢慢将二进院扩成三进两路、另带一处花园的大宅。只依着杜二老爷外任四品官的资历,如何也住不进此地。 此刻雨停下来,杜二老爷杜致祁站在庭院里,指挥着仆从。 “把这些碗碟多备几套,到时候咱们家中办喜,不要露得些小门小户做派,让人看了笑话。” 他说着上前看了眼刚买回来的茶壶碗碟,当即皱了眉,“这么次的东西。管事呢?谁安排采买的?” 话音未落,有人从游廊下快步走了过来。 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着一身蜜合色绣金桂交领衫,并秋香色马面裙,她快步走过来。 她先行礼叫了声爹,看了一眼碗碟,见瓷上釉不够细,甚至有些边角釉水没覆上。 她说东西是她让采买的,“爹勿怪,是大姐姐的事情办得着急,账上的钱支取得勤,便一时没留意,采买了些不够细致的碗碟。” 她连声请罪,“女儿也想给大姐把婚事办体面,但女儿没经过这样的事,且念着爹爹还想给大姐添妆几件,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顾得周全就顾不得细枝末节了。” 她正是杜家二姑娘杜润青。她母亲顾夫人重伤卧榻之后,家中庶务全由她撑了起来。 杜润青说着看了杜致祁一眼。 父亲官职不高,家中进项不多,开销却不小。大姐本就有嫁妆,若不用另给她添妆,还能省出不少钱,办得让父亲更体面些。 谁当家谁知柴米油盐贵。 杜致祁听见女儿这般说,才恍然想起世上没有两头顾全的好事。 他让人换一批像样的碗碟来,“器具置办了总有用上的时候”,但给侄女另外的添妆,他示意了女儿,“就算了吧,你伯父生前没少替她置办,想来是不缺的。” 杜润青见父亲虽这么说,可脸色还有些沉沉未定,负手往廊下走去。 杜润青小步跟了上来。 “爹莫怪女儿多言,女儿晓得爹的心思。” 杜致祁脚下一停,杜润青轻声道,“爹觉得这门和邵家的亲事,是瞒着大姐给她定下的,不免亏欠了她,所以想多给大姐添妆,以作补偿。” 这话正是说中了杜致祁的心思,他略感惊讶地看了女儿一眼。 这亲事,他原本是完全没想过的。 他大哥生前给侄女定好了婚事,可惜姑爷早逝,侄女守在老家打理书楼,也顺道将杜家的庶务一并担了,每岁还能给他送来不少银钱。他想她既然愿意留在家里,就随她去吧。 不想邵氏突然要同杜家联姻。 从前邵家名头不显,两家来往不多,如今邵家出了邵伯举这探花郎,更有邵贤妃所出的雍王为朝中文臣所拥,很可能入主东宫,邵氏立时炙手可热起来。 他年初回京候缺,一直没有合宜的位置,再让他往那些偏远凉地,做出不了头的属官,连个堂官都混不上,他实在做够了。 邵伯举可是圣前红人。雍王亲近,阁臣提携,不说大好前程在即,只说他娶了侄女,给自己这个做叔父的某个像样的官职,根本不在话下。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婚事好,然而侄女是个僻静却有主意的性子,同那蒋家三郎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蒋竹修病逝后,她只避在竹林小院中与古书相伴,想让她再嫁,可不易说服。 谁料邵氏说此等婚事,想请皇上赐婚,就在中秋夜宴之际。只有圣旨落定,他哪里还需要说服侄女,侄女只能、也必须嫁给邵氏。 他当即做主应下了这桩婚事,可说到底,大哥大嫂都过世了,他却瞒着侄女给她定亲,多少心下难安。 还有一点便是,侄女是初嫁,但嫁过去却是继室。 邵伯举前有亡故的发妻,此番只是续弦。 这会被女儿说中,杜致祁抬手捏住了紧锁的眉头。 见父亲这般,杜润青径直开了口。 “您不该这般作想,爹爹此番,怎么能算亏欠大姐呢?” 她道,“蒋三哥过世后,大姐姐一味沉溺悲痛之中,不问尘事,孤身独行,对女子而言,这哪里是长久之计?反而爹爹这做叔父的,一心一意为她着想,替她做主定下这门显赫贵亲,根本就是出手救了她,谈何愧对伯父一家?” 这话倒说得杜致祁一怔。 这亲事,嫁的是圣前红人,得的是御口赐婚,放在旁人眼中求都求不来。他有什么好觉愧疚的? 女儿这番话,直说得他紧锁的心事松动起来。 这时有人来传话,道是二夫人陪嫁田庄上的管事顾九来了。 家中要操办大事,处处用人,只能从顾家借了顾九帮忙照看田庄。他不在田庄做事,踩着一路泥泞来京城里作甚? 父女二人皆奇怪,把顾九叫了过来,谁想顾九上前匆忙行了礼,开口就道。 “二老爷,二姑娘,大姑娘从青州来了。” 只这一句,把杜致祁惊得一愣,杜润青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你确定你说得是,大姐从青州来京城了?” 顾九哪能说谎,他把先前菖蒲去了二夫人陪嫁田庄的事情说了,“……小人借口道路泥泞难走,想将大姑娘留在京外的田庄里。可这事说不准,万一大姑娘临时起意要来京城呢?” 杜致祁的脸发了青,“静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连问那顾九,“她无缘无故来京做什么?” “说是来收书。” “收书怎么能一路收到京城来?”杜致祁难以相信。 他原想着,这桩婚事邵氏会请皇上赐婚,届时圣旨落定,侄女无论如何都要嫁过去,不需要他另外出面。 谁曾想中秋还没到,侄女就先来了。若是她闹起来,此事岂不是要黄? 杜致祁的眉头越压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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