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目,眼眶微微湿润。 “那个夜晚,你保护了我,也成为了我此生最大的梦魇。从那一天,我活着的每一天,都不是为我自己李霓裳活,是为了姑母你而活!姑母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必会替你去做。所以,当日那个孩子,他是不是我的亲弟弟,他是谁的孩子,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长公主大口大口地喘息,颤抖地指着她:“所以,你如今不听我的,又是为何?” 李霓裳慢慢睁目,望着她。 “姑母您自己说呢?那日与我争执后,你表面退让,实际却发密诏给何尚义,允诺他若占领河东之地,就封他河东王。那何尚义自然不会稀罕咱们封的什么河东王,但他却看到了机会,知道除他之外,必定还有别人会和他一起扑上去,趁机狠狠咬一口河东的肉。他一个人不敢,但人若多了,他自然就有胜算。你为了斩断我的手脚,还借机将李家父子都调了出去。姑母,这这样做,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我应该还是听你的吗?” 大长公主脸一阵白,一阵涨红,突然,她嘶声吼道:“你知道什么!天下亡了!我这样做,有何不对!我只是想要夺回天下,如此而已!” “天下从没有亡过!黄河可曾断流?太华可曾崩塌?你以为天塌了,山河却何曾姓李过?亡的,不过是埋在邙山下的一顶顶冠冕罢了!” “姑母,我告诉你,你若再派人去追杀谢隐山,我就当众天下人的面,揭发李珑身份,再告诉他们,我李霓裳这祥瑞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到时候,你什么都没有!” 长公主胸口剧烈起伏,一步步地后退,忽然,宫鞋踩住裙角,跌坐在地。 殿外的角落,李珑隐在一道蟠龙柱后,指甲深深地抠进漆木。 他惨白着脸,咬紧牙关,抬起臂,瞄准,慢慢地,弓弦绷出死亡的弧度。 就在他拇指微动,箭待离弦,一只手从后突然探来,钳住他的腕骨。 檐角的惊鸟铜铃被风吹得乱响,他心绪更是纷乱,竟未察觉瑟瑟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不要——” 他扭头,看着这年轻妇人向着无声摇头的哀求眼神,耳边回荡着长公主抽她脸咒骂她的话。 往日这妇人给与他的全部爱护,此刻想起来,竟叫他觉得作呕。 他是李家人。身上流着高贵的血。 他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 李珑的匕首刺入胸前时,瑟瑟的瞳孔骤然扩大。 这个年轻人,用他铁钳般的另掌,死死捂住她的嘴,将痛呼闷成喉间的血沫。 月白衫子绽开红梅,瑟瑟如断翅的鹤般,慢慢倒在了蟠龙柱下。 李珑未再多看一眼,旋即转身,弓弦再次绷紧。 隔着半透的茜纱窗,箭簇正对着殿内李霓裳的后心。 只待他射出,锋利而坚硬的箭簇便将轻而易举地穿过纱窗,钉入那个女子的身体里。 他舔了舔因紧张而干燥的唇,再次瞄准,手一松,有冰凉触感抵上他的后腰。 他的身形猛地一扭,转头看去,见瑟瑟一双染血的手,正死死交握着匕首,在用力地推进他的脊背。 在尽数没入,再也无法推进之后,瑟瑟看着他,一面流泪,一面咬牙,狠狠地旋动匕把,在李珑的身体里搅了一圈。 他在宫中惊鸟铃的叮咚声中,当场气绝,倒了下去。 李珑的弓弦"嗡"地震颤,那箭矢斜射入梁,插在上方,惊落簌簌灰尘。 大长公主和李霓裳奔出,瑟瑟和李珑一道倒在廊柱之下,两人都是满身的血。 老女官颤抖着,用手指在李珑的鼻喜爱探了片刻,颤声道:“他——他没气了——” 大长公主双目空洞,盯着血泊里的李珑,浑身瑟瑟发抖。 "嗬……"她的喉间挤出怪声,像被掐住脖子的母兽。 “大长公主!大长公主!” "啊——!" 突然,在一道终于发出的似哭似笑的尖厉声中,她双眼一闭,向后栽倒。 老女官扑上,呼唤大长公主,见她软绵绵没有反应,呆了一呆,突然,转身又扑向血泊中的瑟瑟,枯爪般的手刚揪住瑟瑟衣襟,想要狠狠打她,寒光已至。 李霓裳拔出李珑身上的匕首,一刀划开她的咽喉。 瑟瑟月白的衫子染成绛色,胸口的血花还在慢慢扩大。李霓裳用力地压住她的伤口。 "来人!太医!传太医!" 她厉声吼道。
第164章 164 深宫内发生的那一场喋血, 迅速被掩盖了过去。 那日她的姑母因事关机密,提早清空了周围的宫人,令李霓裳顺利地暂时封锁了消息, 对外声称大长公主与少帝相继感染疫病, 一段时间内,不可理政,全部事务,暂由她代为处置。 谁都知道,李珑虽然已登基称帝, 但一应政务, 全部是由大长公主代理,他二人又关系亲密,相继病倒,虽觉意外, 却也无人生出疑虑。至于李霓裳代事,更是理所当然,无人不服。 唯一知道实情的, 只有李长寿与胡德永二人。 李霓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决定分出部分兵马, 前去支援河东南线。 李长寿收到密报后, 匆匆赶回,悲恸之余,得知要分兵支援南线, 担心洛阳安全, 毕竟,崔重晏是个极大的威胁。李霓裳告诉他,即便崔重晏当真会趁此机会来攻, 也有人会替洛阳阻挡兵锋。那人便是陈士逊。他如今应已有些恢复元气,怎可能坐视洛阳这块肥肉落入宿仇之手。即便当真兵临城下,凭着洛阳的防守,也必能支撑一段时日,等返兵回救。 李长寿领命,决定由孙儿北上,自己留下协防洛阳,毕竟,此事关乎基本,相比较而言,不容有失。 李霓裳接受。李忠节如今也已迅速成长起来,此次她姑母与何尚义之事,便是他探查所得,秘报到李霓裳跟前的。 事情议定之后,整兵完毕,这一日,李忠节领着兵马,出发北上。 李霓裳亲自为李忠节和将士送行,归来途中,转道去往平桥驿。 这里是出洛都的一处送行之地。 那件事对他的打击应当颇为巨大,接到他的归乡之请后,李霓裳并未多加挽留,今日亲自来送。 驿亭外,胡德永系舟柳下,人在水边,虔诚祭祀。 他脱下了新穿不过数月的朝服,腰上不见鱼符,一身布衣,看去苍老无比。 见李霓裳来,他显得有些有些惊讶,急忙迎了上来,欲行拜礼,被李霓裳扶起。 李霓裳向他深深拜下:"胡公一生赤忱,忠节不改。是我无能,未能挽留贤臣,愧对老宰公这些年的奔波辛劳,如今到头来,竟一场空。" 胡德永慌忙避礼,抬手在空中虚扶:"公主使不得!"他叹息了一声,"老朽残躯,不过风中烛火,能亲眼看到圣朝复立过,也算了却平生,已无遗憾。如今龙钟年迈,本就无用。想如此乱世,活到老朽这年岁,亲历两朝,安然归乡,我已是大福之人了!” 李霓裳命随从捧上为他准备的赆仪,与柳树下设一便案,请他入座,亲自为他斟酒,郑重送行。 李德勇感恩拜谢,指着水边道:“老朽想着就要走了,便在此通水处,祭拜一番先帝,也算是尽最后一程君臣之礼。” 李霓裳便也上去,接过线香,虔诚拜祭。胡德永在旁观望,完毕,又喟叹一声:“不瞒公主,老朽早在获悉那宇文纵横死之事时,便已萌生退心。先帝一朝,同朝有交通者,其余人早已相继凋零,除老朽外,也就剩他一个。如今连他如此剑断黄河的潇洒人物,竟也如此收场,似我这等庸碌之徒,又有何放不开。” 虽向来敌对,或是因今日已辞官的缘故,胡德永的口吻,听去竟颇有几分惋惜。 李霓裳想起当日之事,心中一阵难过,道:“那日他也算是为我挡敌。老宰公若是愿意,可否与我讲讲他当年之事?” 胡德永坐回柳树下,道:“他甚为可惜。当年虽说起初铸错,但毕竟年少气盛,情有可原。公主你可知道,他本差一点便可忠臣孝子,走上正道,可惜啊……” 李霓裳再为他斟酒。胡德永饮毕,接道:“他起兵叛出朝廷之初,两方相持,先帝便命裴大将军改劝降,裴大将军果然劝成,他愿意归降。也不知是否当真或是以讹传讹,谁知——” 胡德永忽然顿住,看一眼李霓裳,目光又瞟向水边的灵位,迟疑了一下,起身道:“罢了罢了,方才老朽一时多言。时辰也不早了,多谢公主亲自相送,不敢再耽搁公主了。老朽恭送公主。” 李霓裳怎肯就此作罢,又追问几声,见他目光又瞟河边,若有所悟,道:“莫非是与先帝有关?若是,尽管说来!” 胡德永依旧含糊打岔,显是懊悔自己方才多言。 李霓裳翻脸,冷声道:“胡德永!我命你说,你敢不从?” 胡德永慌忙下跪,无奈,只得说道:“老朽听闻,似乎是先帝又改了心意,或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担心裴将军和宇文纵勾结,便下令杀死进京的宇文纵全家,剩他一人逃脱,这才致令他彻底叛出朝廷,后来又与裴大将军打了几年,越走越远,再无回头可能了。” 李霓裳惊呆。 她此前全部听来,都是因宇文纵造反失败,全家被杀,他一个人逃走,因此他迁怒裴家。 怎的听胡德永的意思,竟是叛乱后不久全家就被杀了,当中还牵扯到裴大将军。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醒神过来,立刻追问。 毕竟事关她的父皇,胡德永已经后悔不已了,忙道:“此事全是先帝秘密所为,当时以我的官位,也是丝毫不知,直到几年后,大将军入狱,我从中奔走,这才略微知晓了些,至于全貌如何,个中曲折,我一外人,更是不敢肯定。公主若想知更多,裴家叔祖裴隗。他是裴家人,辈分又最高,或知道些当年我不知之事,公主可以去问他。” “不早了,船家在等,老朽先去了,公主保证!” 胡德永说完,匆匆上船,立在船头,拜别而去。 木舟已去,李霓裳的心情却久久难以平复。 她立在祭拜的河边,盯着残留的香火,久久凝怔之际,身后传来马蹄之声,转头,见一亲卫匆匆赶来,说刚收到一封信,称万分火急,便送来此地,请她过目。 李霓裳接过,看完,心顿时砰砰急跳起来。 信中说,如今河东的北线的大战进入最关键的时期,正在进行一场决定性的大决战,战事极为吃紧,君侯夫人白氏忙于筹措军马,好给前线补给,不料,行踪被叛徒泄露,遭遇马贼围攻,那些马贼疑是兵丁假扮,不但人数众多,且战力极强。君侯夫人就近退到定阳郡附近的一个小城中,正在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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