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宁萱儿的事,他自然全都知道。 再问一遍她,不过是为了看看她是否有所隐瞒。 故而在得到与自己所知相符的答案是,谢枕鹤心中不由得为心上人的毫无保留而漾起喜意。 他弯眼正了正她的衣襟,柔声道:“这样啊。” 宁萱儿勾着唇,满心欢喜地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裳。 上身是浅杏色领对襟宽袖衫,下身是嫩青色葡萄纹满褶裙,既符合她如今的身份,又与她活泼明媚的性子相得益彰。 曾经望着府中小姐夫人的衣裳做白日梦,想着不知何时才能过上这种生活。 如今竟也美梦成真了。 宁萱儿张开手臂,看着谢枕鹤嘿嘿一笑:“阿鹤,你去忙吧,我去见母亲。” * 纵然方才自信满满,真当踏入香莲院后,宁萱儿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忐忑。 因为时间匆促,她也没办法让月见飞奔过来陪她,便自己带着白术来到了香莲院。 一踏入堂屋,便有一阵浓郁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谢老夫人用了早膳后便头疼不止,不愿见客,便只有罗烟霞在屋中等候着她。 罗烟霞闭着眼坐在太师椅上,不住地转着手中念珠。 这样的场景,与宁萱儿从前在松香院,远远瞧见她惩罚绣荷的情状重叠起来,不禁让宁萱儿感到恍惚。 时间竟已过去这么久了,人还是一样的人,却已是时移势易,世事更迭。 宁萱儿踏上绣着并蒂菡萏的软毡,怯生生张口:“母亲。” 罗烟霞这才缓缓掀开眼帘,看向宁萱儿,扯出一个得体,却不含任何多余感情的笑容:“萱儿来了,快,到这边坐。” 宁萱儿点点头,而后乖巧地走到罗烟霞斜前方的圆凳上坐下,接受着罗烟霞的审视。 罗烟霞的视线在宁萱儿身上来回游走,而后握住她的手,莞尔道:“方才丫鬟进来知会我时,我还有些震惊,没想到萱儿这般有心,特地来见我。” 宁萱儿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母亲言重了,新妇第二日拜见公婆,本就是分内之事。” 话音刚落,宁萱儿便懊悔自己嘴快,罗烟霞失去了谢茂山,而自己又这般不小心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宁萱儿张口,想要道歉:“母亲,我……” 罗烟霞却领会到了宁萱儿的愧疚,蓦地打断她:“不必多心,我已经……释怀了。” 罗烟霞顿了顿,再次抬眼,认真地看向宁萱儿。 宁萱儿无疑是生了一张绝世的娇美容颜的。 是她曾经最为厌恶的一种人。 身份低微,却自恃美貌,以为能够飞上枝头做凤凰。 必然是头脑空空,胸无点墨,愚蠢至极。 这种人做自己的儿媳妇,她理应是十分嫌弃又鄙夷的。 可当看到宁萱儿那双澄澈稚真,丝毫不加掩饰野心的眼时,罗烟霞却完完全全地抛弃了曾经的偏见。 她一点也不愚昧,虽偶尔有些憨态,却也玲珑剔透。 不知为何,她觉得宁萱儿格外的投缘,让她格外的怜爱。 使她忍不住,将自己的心事交付给她:“老爷他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我去惋惜。” 宁萱儿没想到罗烟霞会和她说这些,有些愕然。 “我伤心的是……” 罗烟霞凄苦一笑,拍了拍宁萱儿的手:“鹤儿他应当恨毒了我,恐怕此生都不会原谅我这个母亲了。”
第48章 又亲到一起去了。 宁萱儿眼睫一颤,眸中泛起些许茫然:“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罗烟霞慨然淡笑,丝帕攥在手中蜷成一团。 “以我的家世,原是没办法嫁给老爷的。” “谢府本就是名门望族,当年老爷高中进士后便颇得先帝青睐,又生得俊俏风流,一朝入了翰林院,风头一时无两,多少人都想让他做自己的东床快婿。” 罗烟霞回忆起往昔,从来坚强的面容显得有几分脆弱:“只是我的父亲与老太爷曾有过命之交,早早地许下了这门婚约,这谢夫人的名头最终才落到了我的头上。” “新婚的那一夜,老爷曾许诺过我绝不会纳妾,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宁萱儿眸光晃动,认真安静地倾听着罗烟霞的话语。 “觅得如意郎君,获得风光地位,世间最完满也不过如此了。” “我原是这么以为的。” 罗烟霞染了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丝帕,声音有些哽咽:“夫妻日子还没过多久,我便发现他早在婚前便在府外养了外室。” 宁萱儿眉角一抽,怒从心头起。 喜欢装深情,不纳妾,但不妨碍他在外头偷人啊! “彼时我以为,我们有几分情意,又因着年少不更事,便借着此事与他大吵了一顿,结果,结果……” 罗烟霞将经年咽在肚子里的委屈诉说出口,一时之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雨下。 宁萱儿眉心紧紧蹙起,扶住罗烟霞的身子,忧心道:“他做了什么?” 罗烟霞平复住抽泣声,用丝帕擦去眼角泪水:“他说,既然我知道了,便做个大度的人,允他将那些外室纳进府里,否则便以善妒为由,休弃了我。” “自那以后,他便仿若变了个人,对我动辄冷嘲热讽,言语打压。” “我害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显赫地位灰飞烟灭,害怕成了弃妇,变成整个京城的笑柄,于是愈发小心翼翼,彻底活在了他的阴影之下,直到他锒铛入狱,我才重获新生……” 宁萱儿咬紧唇瓣,身临其境地替她感到痛苦:“母亲……” 罗烟霞自嘲一笑:“我与你说这些,也并非是为了博得你的同情,只是近日总是感到忏悔。” “鹤儿生来反常,无常人的喜怒哀乐,这点让老爷厌恨至极,而我,则成了他手中那把挥向鹤儿的长鞭,还无知无觉。” 罗烟霞看向宁萱儿,哀恸颤声道:“我为了得到夫君的认可,夫君的褒奖,一次又一次地责骂他,鞭笞他,直到幼小的孩儿眸中闪着的光,彻底熄灭。” “他会哭会笑了,像个正常人了,却再也不是他自己了。” 宁萱儿的心脏从方才起便仿若被针钻了一般刺痛。 她以为谢枕鹤是天之骄子,当是从小到大被家里人千依百顺呵护着长大的。 却没曾想,他风光霁月,惹人艳羡的外表下,藏着这些过往。 罗烟霞握着念珠的力道大了些,提起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罢了,自顾自地便和你说了这么多,竟忘了今日还有要事要告知于你。” 罗烟霞看向宁萱儿,强颜欢笑道:“许是年纪大了,便喜爱追忆往昔。” 宁萱儿摇摇头,真挚道:“不是这样的,母亲。我很高兴您愿意和我说这些,往 后我也会常来陪您的。” 罗烟霞低头莞尔,轻笑几声:“萱儿倒是嘴甜,难怪鹤儿这般疼惜你,我这个母亲看在眼里,也是真心替你们高兴。” 宁萱儿抿唇,羞赧一笑。 罗烟霞取下腕上的玉镯,摊开宁萱儿的手,将其放在了她的掌心。 宁萱儿一愣,有些无措地看向罗烟霞。 罗烟霞冲她一笑,哪怕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也掩盖不住她曾经绝色的容颜。 宁萱儿这时才意识到,罗烟霞和谢枕鹤生得这般相象。 罗烟霞几许衰老,却仍旧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弯起:“萱儿,你比我幸运,和我年轻时有相似的境遇,却遇到了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这玉镯,是老太太在我诞下鹤儿后交给我的,是执掌整个谢府中馈的权力象征。” “有了它,你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谢府的女主人了。” 宁萱儿忽然觉得手上如有千斤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玉镯。 罗烟霞恢复了平日里从容不迫的主母形象,雍容笑道:“往后治家若有什么疑问和困惑,尽管来找我便是。” * 回到来鹤院时,天色已经渐晚,到了和谢枕鹤约定要一起念书的时辰。 绣花鞋踏进院子没几步,宁萱儿便看见了站在玉兰树下的翡色身影。 谢枕鹤见到她,神情透出几分喜色,等到宁萱儿走到自己身前后,便俯身将她拥进自己怀里。 宁萱儿脸色一红,但小手还是诚实地环住了谢枕鹤的腰。 不得不说,真夫妻就是好,想抱就抱,不用再像以前一样遮遮掩掩,东躲西藏。 两人就这样静静在树下抱了好一会,谢枕鹤才松开她,软声道:“我好想你。” 宁萱儿心跳得更快,眼皮眨巴眨巴:“不是出门前才见过吗?” 谢枕鹤与她额头相抵,嗓音含混又黏腻,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嗯,但就是想,一时没见也想,一刻没见也想。” 宁萱儿脸颊烫得可以烧菜了,嘴角却甜甜地勾起,几乎要扬到后脑勺。 可两人还没黏糊糊贴多久,谢枕鹤便无情地煞风景了:“萱儿,该习书了。” “……” 宁萱儿猛地从谢枕鹤怀里挣出,脸皱成一团。 谢枕鹤心知肚明他的小妻子还是不情愿的,于是抬起一根手指,淡声道:“杏仁酥已经放在书斋里了,萱儿想先吃,还是先学?” 没想到还有先甜后苦的选择余地,宁萱儿瞬间站直了,大声道:“先吃!” * 宁萱儿坐在谢枕鹤怀里,捏着最后一块杏仁酥,陷入了沉思。 吃还是不吃呢。 若是吃得再慢些,就能多拖延一会,也可以少一点时间习书。 可若是不吃快些,这杏仁酥凉了就不美味了。 真是个两难的抉择啊。 谢枕鹤见宁萱儿盯着一块杏仁酥,满脸的天人交战,幽幽道:“萱儿再不吃,习书时间便往后顺延了。” “什么!”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杏仁酥就已经进嘴里了。 宁萱儿嘴巴含着杏仁酥,口齿不清叽里咕噜道:“阿鹤,你太坏了。” 谢枕鹤虽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却能领会到她的意思,噙着笑用自己的丝帕把宁萱儿粘着糕点碎末的手指擦干净,在她耳边落下一吻。 “萱儿,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在躬行’,既要知行合一,不如我们便先练字,边学认字吧。”① 宁萱儿还没开始学习,便打了个哈欠,眼含泪花道:“好啊。” 反正学什么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无趣。 谢枕鹤闻言嘴角笑意更深,拿起一旁笔搁上放着的狼毫毛笔,放进宁萱儿掌中,手把手教她怎么握笔。 “食指和尾指握笔,中指和无名指曲起放在笔杆后,再将笔身竖起。” 谢枕鹤调整着宁萱儿的握笔姿势,声音沉稳似那潺潺流水。 宁萱儿乖顺地任他摆弄着,而后望着谢枕鹤认真的神情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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