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韦侍中沉默了,他的面色随着凤清一字一句的脱口而出,变得越来越难看。 凤清恍若不见,继续道:“阿耶真的不在乎吗?您苦心孤诣的想要给陛下谋兵权,可陛下并不认为您是自己人啊。韦家本是世家,您曾说您为世家考虑,但您却为了陛下参与了太学一事,伤了世家的利益,致使世家与您对立,韦家卷入舞弊一事。您也不屑于与寒门站在一起,您认为您是在捍卫皇权,可是皇权的主人却不信任您。阿耶,做官做到您这份上,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 凤清指着被黑子围困的白子,“阿耶,时移世易,女儿希望您能识时务。” 凤清走后,韦侍中一直静静坐着,她的话似尖刀一般,一次一次扎进他的心里。 昨日宴后,他向陛下上奏,推举小儿子出任禁军统领,他本以为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却意外地被陛下婉拒。 还没等他想通其中关窍,陛下便开口说出了自己的人选,还询问他的意思。当时是什么感觉,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过了许久,他才缓慢的说道:“陛下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老臣其心甚慰!”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宣室殿,看着前方长长的宫道,一时竟有些恍惚,不知道前路将往何处。 他自认为已经鞠躬尽瘁,为了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和临终托孤,他纵使深陷权利争斗,也是为了保住陛下的皇位,为何竟会获得如此结局呢? 韦承看着眼前的棋盘,慢慢低下头,双手捂着脸,他的肩膀颤抖着,不一会儿,传出阵阵呜咽声......
第66章 请辞微臣已老迈,朝中之事恐力不能及…… 次日是陆绶的满七,凤清和越修陪着晓晓去祭奠陆绶。遵照他的遗愿,他和沈夫人合葬,但并未葬入陆氏祖坟,而是葬在了汤山脚下一处安静的地方,依山傍水。 当年陆绶亲手为沈夫人种下的柏树,如今已经郁郁葱葱,如同大伞一般,为他们的坟茔遮风挡雨。 晓晓自那以后,就变得很沉默,凤清跟她说话,常常说好几句,她才会回应一两句。此刻也是一语不发,仿佛牵线木偶一般,按部就班的跪拜行礼,凤清越看心里越担忧。 就在他们结束要走的时候,陆绎带着张夫人来了,几个月不见,陆绎已是太学博士,身上多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沉稳。 看见晓晓的那一刻,他和张夫人都红了眼眶,张夫人憔悴的脸庞还微微浮肿。她上前紧握住晓晓的手,眼泪不住地往外流,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陆绎忙扶起张夫人,凤清揽着晓晓安抚张 夫人,“夫人放心,我和夫君一定会将晓晓视如己出,好好照顾的,夫人日后也可以常来看她。您可要注意身体,日后晓晓议亲,也少不得得让夫人给掌掌眼,陆将军在天有灵,也定然希望夫人能长命百岁!” 张夫人声音还有几分沙哑,“晓晓能得夫人照料,老身自是放心的,公维在时,也常常提起郎君与夫人,他一生坎坷,能有两位这样的挚友,也是三生有幸了。” 越修接过话道:“夫人言重了,我与公维是过命的兄弟,彼此托付是应当的,夫人和四郎日后若需帮助,尽可到府上找我,伯齐定会全力相助。” 陆绎也安慰张夫人,“阿娘放宽心,大哥日后可以和大嫂团聚了,我们应当为他高兴才是,晓晓还有我们,以后我们都是她的后盾,断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晓晓一直不发一言,直到离开墓地时,她才驻足回头,看着坟茔久久不动。 凤清低头,发现她已经满脸泪水,她看着凤清,低声道:“叔母,我已经没有了阿娘,以后连阿耶也没有了,我是不是不讨人喜欢啊,所以他们才会不要我。” 凤清的心一抽一抽的痛,她蹲下身子,将晓晓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晓晓,不要瞎想,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半晌,她才伸手替晓晓擦干眼泪,柔声说道:“但是以后,我们晓晓得要笑着度过每一天,阿耶和阿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晓晓哭的,他们会担心的。没有人不喜欢你,只是阿耶已经陪了晓晓一段日子了,现在他该去陪阿娘了。以后他们都会在天上,以另一种方式陪着晓晓。所以,晓晓一定要高兴,要笑着,这样他们才会高兴,才会笑着。” 晓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当然,他们在天上,我们看到的就是星星,改天天气晴朗了,叔母告诉你他们是那颗星星。” 晓晓闻言,黑白分明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许是有了期盼,回府后晓晓的精神好了许多,凤清趁热打铁,让牡丹陪她玩燕几图,逗她开心,凤清则在一旁陪着,给她的发带上绣花样。 越修进来时,正好看到这温馨的一幕,他悄悄的驻足,远远的看着,不由得嘴角微翘,这不正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日子吗?平平淡淡但充满爱意。 凤清察觉到了他进来,却迟迟不见人,回头看向他,越修才又缓缓走近,“怎么这会儿才过来,是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越修坐在她身旁,“岳父和义父今日都称病告假,听闻陛下很不满。” “阿耶怕是真病了吧,”凤清将前一日自己说的话告诉了越修,“我就是想让阿耶清醒一些,陛下显然是想削弱世家权力,收拢兵权。韦家明明也在世家之列,他却总幻想着和陛下站队,韦家就能独善其身,他若是真能想通,这病也不白生。” 越修闻言,无奈地点点她的鼻子,“你呀,怎么不能委婉一些,岳父毕竟年纪大了。” “委婉一些,他定是装听不懂,顾左右而言他,只有大实话,才能彻底戳破他的幻想。” 凤清放下绣绷,转过身面朝越修,“其实阿耶的想法我也能理解,他小时候吃过家道中落的苦,所以现在就想把权力牢牢握在手心,还想为子孙后代都铺好路。我曾听阿娘讲,阿耶和叔父少时在学堂,老是被五姓家的同窗欺负,叔父也是因此才会养成如今这副心软懦弱的性子。阿耶为何坚持科举入仕,就是不想靠着那一点微薄的恩荫,在六部一点一点往上熬,他想要快速升官,振兴韦家,他的确为韦家付出良多。” 凤清说着,微红了眼眶,“平心而论,我其实是韦家最大的受益者,是最没资格去指责阿耶的,但我却屡屡顶撞于他,我是不是不知好歹?” 越修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她:“你也是为了韦家长远的考虑,寒门崛起已是大势所趋,韦家若能平稳过渡已是万幸。如今韦家的姻亲皆掌有兵权,岳父在文臣中又德高望重,大哥还升任了吏部侍郎,陛下猜忌也是正常,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义父呢,他怎么办?” “不是还有我吗?不用担心义父,他早有安排。” 凤清闻言,心疼的看着他,“真是难为你了。” 越修笑笑,“若没有义父,我早就饿死了,也不会有今日的我,更不会得你为妻。义父于我有再造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的。” 韦侍中和汝阳王一连七日都未上朝,陛下终于坐不住了,这日,太后娘娘召韦侍中入宫觐见。 长乐殿中,馨香袅袅,太后与陛下正襟危坐,看着韦侍中进殿拜见。 陛下脸色仍有不悦,太后抢先开口,“听闻大哥身体欠安,可有好些?” “劳太后娘娘和陛下惦记,微臣无大碍,只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休养些日子便好了。” “是啊,大哥如今不比年轻时,还是得注意身子才是,哀家和陛下都还要仰仗大哥呢。” “娘娘言重了,陛下天资聪颖,颇有先帝之风,微臣不敢居功。” 太后给陛下使了个眼色,陛下遂开口道:“舅父何必自谦,朕毕竟还年轻,行事不够成熟,日后还需要舅父多多指点才是。” 太后也接着话道:“大哥,我们毕竟是自己人,自是要比外人可信些,你说是吧?” 韦侍中沉吟良久,最后起身至殿中跪拜:“这几日微臣身子不爽,在府中休养时也思量不少。如今北方回鹘已暂无威胁,陛下业已亲政,微臣已老迈,朝中之事恐力不能及,特向陛下请辞归家,还望陛下能允准!” 太后和陛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太后忙开口劝阻,“大哥也不过知天命之年,何至于老迈了?大战刚刚结束,现下举国百废待兴,陛下亦欲休养生息,正是用人之际,请辞之事大哥还是莫要再提了!” “太后好意,微臣心领了,只是微臣确实身体不济,还望太后海涵。至于用人一事,如今太学与科举并行,已经为朝廷选拔出不少贤才,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太后和陛下不必忧心。” 见陛下也欲开口,韦侍中又道:“陛下已亲政,自当不拘一格用人才,无论是太学生,还是科举进士,皆是天子门生,陛下若肯施恩,他们定当为陛下鞠躬尽瘁!” 韦侍中这话可算是说在陛下心坎上了,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太后使得眼色他也恍若未觉,太后见状,只能作罢。 “既然大哥已经打定主意,那哀家也不强人所难了,只盼大哥好好保重身体。阿耶阿娘早早地去了,如今也就我们兄妹三人,都要长长久久才是。” “多谢太后牵挂,微臣好生休养便无大碍了。” 韦侍中从宫中出来次日,便上表请求致仕,陛下在朝堂上惋惜了几句,最后还是准了。 此事让朝野上下都很震惊,毕竟在外人眼里,韦家此时可谓是权倾朝野,如日中天,韦侍中竟自请致仕,当真是一大损失。 凤清从越修口中得知此事时,惊得正在烹茶的动作都停住了,热水从杯中漫了出来都未察觉。还是越修拿过她手里的水壶,她才反应过来,“阿耶这是何意?在与陛下博弈吗?” “岳父应是想主动给陛下腾位置,博得陛下的愧疚,以换取日后对韦家的照拂。同时,应 当也是想表达他的态度,世家为寒门让路了。” “这谈何容易,大梁上下,大大小小多少士族世家,谁愿意让出自己的利益?折腾了这么久,也就打掉了一个王家,道阻且长啊!” “万事开头难,世家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一旦开了头,后面便是摧枯拉朽,不会太久的。” “你怎会如此笃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越修替她添了茶,“陛下有意推行科举糊名,若能成功,于科举一道,世家子的优势会大大削弱。” “糊名?是何意?” “就是考生们的试卷收上来后,会将姓名用纸糊起来,并令人誊抄,考官批阅誊抄卷。如此一来,考官便无从知晓自己批阅的试卷是谁的,只能依据答卷的好坏给予分数。” “听着倒是不错,但是否有些激进?这是陛下自己的主意?”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4 首页 上一页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