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而闯下弥天大祸。” 灯笼光线越发昏暗,连风拂来都带着沁进皮相的凉意,路安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道:“不说这个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 狡兔死走狗烹,猜也能猜到。 满初眼神越加发寒。 路安和开口:“也不知为何圣上要将那宅子赐给司马大人,若是我宁愿空着也是不愿意住的。” “这光是想起来都后背发凉,还不知道里面埋了多少白骨呢。” 满初没再出言。 路安和这时候目光移向姜藏月,似是想起了什么:“安二小姐,你可知道那旧宅之事?旁的州县可有人议论?” 当年之事圣上虽然处理得雷厉风行,但未必没有漏网之鱼将事实传扬出去,兴许和汴京流传的版本并不同。 姜藏月睫羽微动。 在这一瞬间,他对上了一双平静却又让人记忆深刻的眼眸。 在灯笼昏暗的光线里,如星如月。 姜藏月开口:“不知。” “也未曾有人议论。” 她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 时间过去一两个时辰,其余人都被派遣回去做事了。 虽然庭芜很想留下来帮着自家殿下做些什么,但很明显分身乏术。 满初也被姜藏月劝回。 此时此刻,汴京别院只余一片寂静,姜藏月正巧去里屋瞧废太子。 白玉发簪从发间滑落她却不曾察觉。 顾崇之目光落下,神情很淡,像是无迹可寻的风,又野又薄。 纪宴霄同样扫了一眼,视线里唯有那双白瓷般色泽的指尖晃眼。 白玉发簪像是有些年头了,上面不少纵横交错的划痕。 尖端处断了一小截,可这样的旧物仍然保留着,就知道是她重要之物。 纪宴霄未动,却不妨顾崇之忽而往那方向而去,直直就要去拾取那发簪。 却不巧,发簪在他手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忽而朝纪宴霄方向飞去,纪宴霄雪白袖袍被风鼓动起来,又顺滑垂了下去。 顾崇之回过身看他,目光里渗着凉意:“怎么,纪大人也想要?” “顾指挥使说什么胡话。”纪宴霄也看着他,温润且谦逊地说:“这是我家妹妹贴身之物,怎能交予你?” “男女授受不亲。”
第200章 陪葬 一炷香后,姜藏月带上别院主屋的木门,隔绝里面嘈杂的声音。 而外间纪宴霄似和顾崇之在一起喝茶,只不过茶水扑了满桌,甚至沾湿了衣袂。 一人笑一人面无表情。 姜藏月看过去,顾崇之打了个口哨,汗血宝马立刻出现在别院跟前,他再看向纪宴霄:“纪大人当真好手段。” “顾指挥使过奖了。”纪宴霄说:“纪某不过做了该做之事,并不曾逾矩。不过顾指挥使的行为就不好说了,实在一言难尽。” “那么四门的事你也要听?”顾崇之扯住汗血宝马,扯了扯嘴角:“还想掺和?” 纪宴霄叹息:“顾指挥使当真误会了,请。” 他眼里浸着温润笑意,很是大方,只是那笑怎么瞧怎么有些渗人。 纪宴霄避开小院,给了他们谈话的空间,顾崇之隔着石桌和姜藏月对坐在院中。 院中角落处开辟了一方花圃,这个时辰坐在院中,夜里的风都透着一丝凉爽。 顾崇之留下大抵是想说沈相和纪氏之事。 “太子成为弃子在你意料之中。”顾崇之说:“为了拉沈相和沈文瑶下水,你还真是料事如神。” “这事且先不论。”姜藏月指尖轻敲石桌:“听说纪鸿羽快病得下不来榻了。” “他的身子的确一日不如一日,但显然纪宴霄在其中功不可没,你以为他当真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 “我知道。” 姜藏月抬眸:“很早就知道。” 顾崇之只觉得心中有些苦意不散,他道:“纪鸿羽该死。” “这一路走来人人都成为你的棋子,眼下皇室只剩下二皇子,你可要留下他?” “留下?” “你既然有置纪鸿羽为死地的决心,那必然是想好了扶持谁上位,而二皇子更易操控。” “他留着纪氏的血,骨子里自然是一样的卑劣。若纪鸿羽不愿,只要后宫妃嫔再有孕,重立襁褓婴儿为太子也不是难事。” “纪宴霄此刻与你交情不浅,现在是百利而无一害,将来却不好说。”顾崇之摩梭着杯盏。 “留二皇子没必要。” 姜藏月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崇之这些年事事为她着想,她已经亏欠这人太多,眼下要做的事九死一生,该为他留一条后路才是。 青衣少女的眼眸在望来时无一丝波澜。这一瞬让顾崇之都跟着沉默。 “是了。”顾崇之看向姜藏月:“你要扶持纪宴霄上位?” 姜藏月开口:“纪宴霄也姓纪。” 前太子被弃被废都是罪有应得,她只要结果。 “你要扶持便扶持。”顾崇之终开口:“汴京我会帮你盯着,不会有人闹事,纪鸿羽撑不过两个月了。” 姜藏月顿了顿。 汴京情势有多复杂她知道,顾崇之是彻底打算动手了。 “四门的金令早就给了你,你却不肯动用,那就只有我亲自来。” “来人。”顾崇之蓦然起身。 不知何时周围出现了四五人,危险肃杀,无声无息跟在他身后。 姜藏月垂眸。 “顾崇之。” “青衣。”他道:“有些话我也不愿意说第二次。” 一条条指令就在她面前发出去,条条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竟是做到了这种地步。 指尖蜷了蜷,姜藏月要说什么,顾崇之再没给她机会。 顾崇之踏出院子,马匹就在院外,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晚些起的风更大了,紧跟着雨珠再次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院外不远处的正街之上隐约听见有人奔走呼嚎:“连年灾害,颗粒无收,官官相护,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继而也有人跟着哭喊附和:“连年灾害,颗粒无收,官官相护,这就是不让人活了啊!”雨水溅湿他们的衣袍。 姜藏月有些出神,她不知顾崇之插手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知道有些还不清这人。 她欠顾崇之太多。 正在此时,一把描绘山水的油纸伞出现在她身前屋檐雨幕,青年身影印入眼帘。 “在想什么。” 姜藏月抬眸。 纪宴霄伞遮在她头顶,这才护着她上了马车,收了伞将伞放在车外,让马夫打道回府。 姜藏月竟恍惚有种夫君接逛街夫人回府的错觉。 还未反应过来,手上已经被他递了桂花糕,开口:“尝尝。” 姜藏月尝了一口:“你也还有话要说?” 顾崇之与她交谈之后,纪宴霄也不曾离开。 青年同样尝了一口桂花糕:“方才你去瞧废太子,落了东西。” “我本想着去捡起来还给你,没曾想顾指挥使捡了就要藏起来带走,实在是不体面。”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 姜藏月看过去,分明是她掉落的白玉簪。 她开口:“不是说被顾崇之收起来带走了?” 他擦了擦手,很是认真瞧着姜藏月,不疾不徐:“男女授受不亲,我自然是要抢回来,怎会让他带走。” 这话又分明听得出些许笑意。 可收在他怀中,不同样不妥当。 姜藏月拿回簪子没再多说。 纪宴霄又道:“可想好怎么带回萧夫人的遗骸?” “带回?”姜藏月声音无变化:“我并不打算打草惊蛇。” 他看了一会儿:“连说谎都不像。” 姜藏月:“……” 沈相带走母亲的遗骸,又是深夜未曾有人看见,像路安和说的,谁也不愿意蹚浑水,谁也不会想到他能做这样的事情。 甚至可以堂而皇之的不承认且指鹿为马。 “天下悠悠,口诛笔伐。”他道。 反正与纪宴霄坦诚相待,没什么不能说的,姜藏月再度开口:“我会叫上薛是非,夜探沈府。” 马车还在继续行驶。 薛是非是什么样的背景他早就查清楚了。 他眉眼温柔:“顺便还打算将沈相大儿子挫骨扬灰?” 姜藏月眼眸微动。 “你冲动了。” 青年与她对视:“这只会让自己踏入陷阱。” 沈相那老狐狸怎么可能没有后手,狡兔三窟,更何况沈氏频频出事,他除了怀疑廷尉府,自然也会怀疑到安乐殿,甚至已经怀疑到她身上。 怀疑她姓姜,是侯府的漏网之鱼。 姜藏月没接话。 纪宴霄方才开口:“武死战,文死谏,方法有很多。” 雨越下越大,面前人看着她,姜藏月说。 “当初在铜雀台我就想要沈相孙子纪烨晁的命,可又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所以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一步就是为了让沈相疑心查探,到底是谁在动手。” 她背脊单薄,瞧着柔弱却扎眼。 “纪烨晁很会伪装,伪装得才华横溢,美名远扬,那我便要毁了他得到的一切,让他到死时一无所有。沈相自然会查到我头上,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无缘无故会将我母亲的尸骨带回沈府,他的确在引我出来。” 姜藏月眉间冷然。 “沈氏堆金积玉,自然看不见当年棺材里的白骨森森,也看不见他们自己皮囊里的淤泥粪土。侯府之人死如灯灭,灭了便不存在,既然不存在,就没人能再威胁我。” “我自会让沈氏全族陪葬,这就够了。” 秋日骤雨,马车碾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分外清晰,马车内,似有心跳更快了。 纪宴霄眼神变了,似世间疏风月,将热烈的繁星绚烂融入眼底,泛起动人心魄的柔光。 ”世上没人规定你成为一个好人还是刺客,这样就很好。” 纪宴霄微微偏头,用一种甚是温柔眼眸瞧她:“特别好。” 姜藏月有他的狠厉,也有他的决然。 “安乐殿要到了。” “要我做什么吗?” “没有。” 纪宴霄笑了:“我们是熟人,不用与我客气。” 他叹息:“你这样客气,实在让我无从下手。” 姜藏月知道他的意思,正是因为知道才想要将事事定义为交易。 “纪殿下做好自己该做的。”她只是这样说。 “可我想做的就是你要做的。”他很是真心。 姜藏月顿了顿。 他何时也开始这般无赖了。 她说:“纪殿下有这时间与我耍嘴皮子,浮云山都安置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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