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险些又给忘了,这元青是双生小厮里的兄长,平日瞧着就凶巴巴的,不如他弟弟元澄招人喜欢。 饶是她已来过多回,每每见到这元青都还是怵得厉害。 天晓得她头一回在宋宅见到元青杀鸡,见他冷着那张脸拧断了那只鸡的脖子,鸡血溅了他一身也不拿帕子擦干净,她裙摆之下的双腿颤得有多厉害。 但,幸而阿时对她是温柔的。 即便双眸被玉带遮住,也抵不住她稀罕他那股温柔劲。 方出神想着,元青停了下来,商月楹陡然回神,匆匆停住了脚步,暗呼一声好险。 她可不敢撞上这冷脸小厮的背,瞧着就会将她鼻子撞得生疼。 元青侧了身子,垂首盯着她手中的食盒,面无表情,“秦小姐,请。” 商月楹垂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蹙秀眉,她觉着这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过防备了,好说歹说她与阿时相识已半年有余。 若要害他,何至于还等到这种时候? 她面上不显,再抬头时又噙着无害的笑,“元青,我做了新栗糕送来,你要先验验么?” 商月楹紧盯着元青垂在身侧的手,暗窥他手指蜷缩几下,她心中愈发不满,又逼近一步,“要不要验?不说话我可进去了。” 元青到底是没伸出手,颇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商月楹心内嗤嗤一笑,暗笑他这拧巴样,转而清了清嗓子,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推开了身前的这道房门。 方一进门,商月楹就轻耸鼻尖,闻到了几丝熟悉的药味。 是宋清时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笑盈盈将门掩上,放轻步子往屏风那处走去。 绣着山水迢迢的屏风架子将后面那道身影映得模糊,只能瞧见人是坐着的。 愈靠近,商月楹的脚步愈浅,她想出声吓唬他一下,靠坐在案前的身影蓦然动了。 男人轻侧脑袋,双眸被月白色云纹玉带遮住,挺翘鼻尖下生了一张恰到好处的唇,似听清了商月楹的脚步声,无声扯开唇畔笑笑,指尖有规律地在案上敲了几下。 宋清时极有耐性,商月楹不动,他也不出声唤她。 直到商月楹忍不住笑意,溢出来几声,宋清时这才朝她伸手,“檀娘,你又调皮了。” 他启声,嗓音低沉却无冷冽之意,反而低醇又温柔。 檀娘是商月楹的小名,她那间宅子外面被春桃挂了木牌,用娟秀小字写了个‘秦’字。 刚与宋清时相识那日,被问及姓名,他身边那个叫元澄的小厮眼尖窥到了那个‘秦’字,便自顾猜测她是否姓秦。 她本想否认,春桃却一口应下,言明她叫秦檀。 与宋清时的关系更进一步,好到能耳鬓厮磨后,宋清时便爱‘檀娘’‘檀娘’地唤她,声音柔得似在她心内荡起一汪春水。 商月楹时常听得恍惚,有那么几瞬,竟觉得‘商月楹’三字亦没那么好听了。 她眼眉弯弯,三两步走到宋清时身边,将食盒打开,夹出一道新栗糕抵在他唇边,“阿时,你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宋清时不能视物,嗅觉变得极为敏感,糖霜的甜腻钻进鼻腔后,他张唇咬了一口,面色闪过一瞬古怪,复又恢复如常。 他知商月楹就站在身前,摸索到她一片衣角后就顺势轻揽她的腰,笑意明显:“檀娘自己可曾尝过?” 宋清时这张脸实在生得好,商月楹即便看了多回也忍不住再伸手去抚摸,她指尖在他下颌处流连,一时又忘了答他的话。 男人猜中了商月楹心里那点小心思,手下用力将她往身前一带,“嗯?” 商月楹‘呀’了一声,抵着他的胸前站稳,“我没吃,想着第一口给阿时,我是照着珍馐铺的方子做的,味道应当差不到哪里去......” 宋清时低声轻笑,胸腔震得她指尖微麻。 他起身,身高带来的差距立时让商月楹觉得有股压迫感从头顶袭来,宋清时双手撑在她两侧,以半包围的姿势将人圈进了怀里。 “那檀娘便尝尝。” 话落,他指尖顺着商月楹的肩颈往上抚,精准攥住她小巧光滑的下巴,轻柔缓慢地在她唇上贴了贴。 他动作虽偏强势,吻却轻飘飘的,唇齿厮磨不过一瞬,商月楹伸出舌尖卷走那丝苦涩。 她抬臂揽住宋清时的脖子,语气茫然:“发苦?我放了不少糖霜呢!” 男人笑叹一声,抱起明媚的牡丹花往桌案上放,又捉起她的手一下一下啄吻。 “苦是苦了些,但与那些汤药相比,还是甜的。”宋清时扯下商月楹颈间的毛领,将脸贴在她的颈窝里,过于炽热的呼吸喷在肌肤上,商月楹没忍住轻微颤了颤。 她抬手轻拍宋清时的背,调侃道:“我方才进门就闻到了那汤药味,这新栗糕对阿时来说,是不是称得上一场及时雨?” 宋清时‘嗯’了一声,自顾收紧了拥抱,“很及时,难怪檀娘前几日都没过来,原来是去学着如何做这道新栗糕了。” 带来的几支红梅被商月楹插进了案边的玉瓶里,她的后腰被宋清时的手禁锢,只好腾出手去给自己倒了杯青梅酒酿。 杯盏刚放下,宋清时的吻又缠了上来。 窗外明昼,男人衔住她的唇珠反复厮磨,直到她耳后温度升高,才肯就此放过她。 平复好呼吸后,商月楹将脸埋上他的肩,“郎中可有说,还要喝多久的汤药,你的眼睛才能好?” 她知道宋清时并非生来就不能视物,却也只知他是生了变故才遭此一劫。 元青与元澄兄弟二人闭口不谈,宋清时也偶尔回避,商月楹只当这是宋清时心中的坎,不愿被提及罢了。 她便也很少去问。 可她今日不知是不是听了春桃那些话的缘故,此刻被宋清时抱在怀里,心内竟隐隐生出些烦闷。 那句‘你何时娶我’也几度冲破唇缝冒出来。 只要宋清时肯说出何时娶她,眼睛再重新能视物,她爹爹与阿娘定然会同意的。 她不是傻子,元青元澄的穿着打扮瞧着就不像普通小厮,宋清时身 上的衣裳用料也极好,并非是那等家贫如洗之人。 商月楹自以为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岂料宋清时握紧她的手,直言:“檀娘,再等等,等我好全。” “等我不用再靠这双手去感受你,我就......” “郎君,元澄回来了。”元青忽然叩响窗户,打断了宋清时的话。 宋清时动作一顿,将话咽回喉间,静息片刻,重新抚上商月楹的脸,柔声哄道:“檀娘,你先回去,明日再来,如何?” 商月楹知道他有些秘密,但她对那些秘密没甚么兴趣,只揽着他的腰站定,扬唇靠近他的脸颊‘啵’地亲了一口。 她将宋清时重新按在椅上,“既然阿时觉得这新栗糕好吃,可记得都要吃完,我明日来检查。” 宋清时轻笑:“知道了,我尽力。” “不要尽力,要一定吃完。” “好,我一定吃完。” 商月楹又直勾勾盯着宋清时的侧脸看了好半晌,方捉裙往屏风外走。 外头不知何时又飘飘洒洒飞过雪花,她睇眼看去,元青立在拐角的廊下,身侧还站着个同样小厮打扮的圆脸少年。 这便是双生子里好说话的那位元澄了。 他二人生得一模一样,商月楹靠他们面上的神情去区分,倒也没出过差错。 元澄‘哎’了一声,忽地想到什么,旋身跑进雪地里,往角落里翻出一把崭新的油纸伞,又踏着沙沙脚步声走向商月楹。 “秦小姐,又下雪了,虽说只有一墙之隔,但还是不要被雪打湿头发才好。”元澄笑嘻嘻将伞递了过去。 商月楹与他熟悉许多,投了记赞赏的眼神过去,“就你机灵,盯着阿时吃完那些新栗糕,我明日再来。” 元澄忙应下,目送着商月楹往门口走去。 她向来是离开宋宅时顺手将门给带上,元青元澄便没有去关门,转而都进了宋清时的屋子里。 这厢,商月楹站在檐下,拨弄了几次油纸伞都没能将伞撑开,她咕哝几声,觉得这伞也用不上了。 每回元澄进去,元青都会在外面守着,想着元青在,她便转身重新进了宋宅,打算将油纸伞给还了。 以及她方才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她的名字,她也想告诉宋清时。 那句被宋清时咽回去的话是什么,她能猜到,他既想娶她,她也不该瞒着他。 她还想叫宋清时下回与她一起去做这道新栗糕呢。 可她原路折返并未窥见元青的身影,只好将伞放回角落里,转而准备去远处等着。 “暂时还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背后之人藏得太好,但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些人的确是死士。” 屋内传来的说话声引得商月楹脚步微停,‘死士’二字听得她心跳加快。 她知道这是宋清时的隐秘之事,她不该在此处偷听,可心内有道声音在催促她窥探更多属于宋清时的一切,那种感觉仿佛丝线缠绕,将她牢牢缚在原地不能动弹。 方才是元澄的声音。 良久,才听元青接话,“那些人想要您的命。” 商月楹听见宋清时冷笑一声,这声音听在耳里格外陌生。 还有些令人畏惧。 宋清时语气听不出喜怒:“我的命,不是那么好拿的。” “郎中说兴许再针灸几次就好了,幸好没伤及根本,郎君重见光明那日,正是我们回去的好时机。”元青接过话来。 他的话隔着厚实的窗柩,传出来其实有些模糊,可不知怎的,商月楹听清了。 元青有些迟疑:“届时我们回去,隔壁那位秦小姐......” 元澄也搭腔:“郎君,您是怎么想的?现在用的到底不是您的真名与身份,秦小姐若是知道您骗她......” ......骗她? 商月楹有些恍惚了,寒风肆虐,在她身上见缝就钻,原有些混沌的脑袋硬生生被冷得清醒无比。 她没想过自己折返回来会听见他们谈论自己。 元澄的言下之意便是宋清时的名讳是假,而宋清时方才那令她陌生到极点的语气足以证明他在她面前的温柔小意也是假。 所以,他从头至尾都在她面前演戏。 宋清时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被骗了。 商月楹抬眼,沉默往身前空地一望,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若元澄元青二人此刻出来,定能瞧见她沉得发黑的脸色。 宋清时,你最好说出句什么话来让我消消气。 屋子里许久都没传出什么声音,久到商月楹以为宋清时不会回答了,她愤然转身,打算直接推开那扇门,面对面与他质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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