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茶肆,如何能谈论这些? 薛玉仍在喋喋不休,“我没在府里与你说,是不想叫我那庶弟听见了伤心,我家这些年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银子,这钱你收着,日后不要再往我家来了。” 窦小姐也生得还算貌美,见薛玉拿银票羞辱她,一双手抓膝,剪水秋眸说红就红了。 茶肆里看客也多,有些男子就爱替这样如花似水的美人出头。 当即便有一人站了出来,“薛小姐,是在下叨扰,方才你与她交谈时声音太大,在下被迫听了几句,闺阁之事,在此处说,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薛玉头也没抬,嗤嗤一笑,“与你何干?起开!” 那男子自持端正,却没想薛玉不领情,气恼拂袖后就往自己那桌走。 “怎么说,这银票你是收还是不收,”薛玉蹙紧眉催促窦小姐,“你是不能再待在我家的,我若是你就识趣些,不至于人财两空。” 商月楹暗道这薛玉真是不把窦小姐的名节放在眼里,汴京如今虽说无那些男女大防,可这番举动实在叫窦小姐进退两难,她如今拿不拿这银票都没两样了。 总归是会被人议论几句。 要说何处传消息最快,除了赌坊就是茶肆。 倘若薛玉只是不想叫她那位庶弟知晓这件事,大可将窦小姐带去别的地方,不论酒楼雅间,便是窦小姐的闺房亦可。 偏生她将人带来了这鹤春楼。 商月楹再抬眸去看薛玉时就觉得她勾在唇边的笑古怪极了,还颇有些胜券在握之意。 此事若传出去,窦小姐名声全无,而她薛玉再不济也能收获一个替薛家除去包藏祸心之人的美名。 那些世宦大族可最忌讳什么表小姐、稍有姿色的婢女去暗中勾搭族中年轻子弟。 此举于窦小姐是百害而无一利。 她兴许日后再想嫁人都有些困难。 思量间,腰间被轻戳 一下,柳玉屏告诫的话在耳边响起,“你可别去出头。” 商月楹拧眉,“难不成就看着她那样羞辱人?” 柳玉屏不赞同地反驳她:“你又怎知那窦小姐是何种心思?若薛玉恰好中了她的计呢?她若就是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好逼迫薛玉堂兄娶她进门呢?” 商月楹一噎,将喉中那些准备拿来反驳柳玉屏的话给咽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商月楹的视线频频落过去,那位窦小姐三番两次偏目往这边看,引得薛玉也往商月楹身上睨了几眼。 商月楹暂且放下要替窦小姐出头的想法,将脑袋转了回来,不再往薛玉那处瞧。 岂料静了半晌,有道脚步声响起,踩得木制地板吱呀作响,立时就到了商月楹身侧。 “柳小姐,好久不见。”这话虽说是在对柳玉屏说,薛玉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商月楹身上,“不知这位小姐是?” 商月楹再不愿搭理她,碍着礼数也只得起身,朝薛玉露出她最擅长应付人的微笑,“久闻薛小姐美名,我姓商,薛小姐唤我月楹就行。” 薛玉恍然:“你就是月楹?我在家中听母亲提过多次你的名字,都说你端庄贤淑,将你夸得花儿一般,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月楹方才也都听见了,”她俯身看向商月楹的脸,神情瞧着乖顺,眼神却还是有些讥诮,“不知月楹觉得,我这件事做得对不对?” 商月楹的脸蓦地沉了下来。 她收回先前心疼薛玉的话。 她这岂止是跋扈?分明就是条疯狗! 随意逮住一个人就狠狠下嘴咬住!恨不能撕烂皮肉,咬断骨血! 就连柳玉屏亦恼了,但她仍不愿与薛玉在此事上争口舌之快,只起身牵着商月楹的手往外走,“对不住,薛小姐,我与月楹还有事,先走一步。” 薛玉的动作却更快,她一把攥住商月楹的手腕,笑意更甚,“不急这一时,月楹答不上来,柳小姐不如也说出一番高见来?” 陆陆续续有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柳玉屏挥开薛玉的手,没忍住呛声:“你与这窦小姐的事是家事,我与月楹不是你薛家人,如何能提什么意见?” “若薛小姐是觉得我与月楹不该将此事听进耳朵里,那薛小姐未免有些多虑了,薛小姐不妨回头看看,今日听见此事的可不止我二人。” “我与薛小姐也算相识一场,玉屏再提醒薛小姐一句,同为女子,薛小姐还是莫要得理不饶人,你关起自家门去打去骂,不会有人去打探什么。” “薛小姐不想再叫侯夫人替你兜第二回 底了吧?” 最后这句话,柳玉屏说得隐晦,她相信薛玉听得懂。 赏荷宴一事是侯夫人出面替薛玉摆平的,若今日之事风向不对,薛玉极有可能又在汴京沦为新的谈资。 薛玉笑得勉强,“你敢威胁我?” 商月楹揉搓几下被薛玉攥得发红的腕间,“薛小姐,你我今日不过初识,恕月楹失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薛小姐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角落里有把温和嗓音响起,商月楹转眸看去,那自始至终坐在角落里的男子转身,微微露出侧脸,手中还握着杯盏,通身气度非凡。 “好巧不巧,我也听了几句,薛小姐不妨来问问我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见薛玉不吭声,他仰头杯盏里的茶水尽数喝下,起身走了过来,“还是说,薛小姐觉得有左军都督做堂兄,这鹤春楼里的茶客就能任凭薛小姐随意摆弄?” 左军都督?薛瞻? 怎的又是此人? 商月楹垂目盯着自己的裙摆,这会儿是真有些恼怒了。 柳玉屏认出他来,忙拉着商月楹退后两步。 薛玉瞥他一眼,“是你啊,宁绪之,怎么,觉得那些书读得没趣了?我竟还有能见到宁大公子来茶肆喝茶的一日。” 宁绪之薄笑一声,举手投足彰显清贵之态,“我劝薛小姐还是见好就收,薛家这等隐秘之事还是留着回去再说吧,我想,薛都督应当不希望自己成为全汴京的饭后谈资。” “至于那位窦小姐,薛小姐也还是带走为好,常言道打断骨头连着筋,她虽不姓薛,与你薛家却仍有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薛小姐是闺阁女儿,岂会不懂这其中道理?” 薛玉沉了脸,瞪着宁绪之好半晌没说话。 许久,她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一如既往讨人厌。” 侯在一旁的婢女都不敢吭声,见薛玉往楼梯口走,忙抱着狐氅跟了下去。 而那位窦小姐眸色湿漉漉的,目露感激地看了眼宁绪之,见四周还有些视线落在身上,也忙跟着下去了。 商月楹只觉今日这事简直荒谬。 昨日她就听自家爹娘谈论那位叫薛瞻的左军都督手段有多了得,这薛玉是他的堂妹,如此跋扈又蛮横不讲理,还当真是同宗同源。 商月楹平复呼吸,打定主意要离这薛玉远一些。 日后若是在汴京见到其他姓薛之人,更要避如蛇蝎才好。 察觉到衣袖被轻扯几下,商月楹旋身看向对面那人的衣摆,“多谢宁郎君解围,我先走一步,告辞。” 什么薛瞻,什么宁绪之,听着都不是甚么好应付的。 她只想赶紧远离此地,那些茶客这会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恨不能化作长针将她刺个对穿! 拉着柳玉屏出了鹤春楼,商月楹拢紧毛领,又用力跺跺脚,“外面冷,我家马车停在那边巷口,春桃与流萤定是坐了你家马车去城东,玉屏,先去马车上暖和暖和吧。” 柳玉屏被冷风一吹,立时清醒不少,与商月楹寻到马车后,她便跟着钻了进去。 捧着商月楹递来的手炉,柳玉屏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宁绪之好像单单是替你一人解围,他如今刚及弱冠,比你大了两岁,这大半年可都关在家中准备春闱一事。” 商月楹狐疑:“你想说什么?我可不认得他。” 柳玉屏倚在车壁上幽幽开口:“你不认得,你母亲可认得。” “忘与你说了,刚入冬那几日,你母亲频频与宁夫人出入茶肆,你向来聪明,不用我再细说了吧?” 商月楹心中悚然,连那把清丽嗓音都变了调,“什么意思?我不在汴京的这些日子,阿娘是要替我议亲不成?”
第7章 他看见了。 商月楹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条件反射般起身,头蓦地撞上坚硬车顶,疼得她倒‘嘶’一声。 柳玉屏忙将她重新拽了回去,“动静小些,只是猜测罢了,你回去问问你阿娘不就清楚了么?” “对,对......”商月楹缓过神来,“我那会人都还在扬州呢,也许阿娘只是与宁夫人交好。” “慌什么?”柳玉屏见她僵着脸,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方才没抬头真是可惜了,宁绪之生得可谓是芝兰玉树,他是家中独子,你也是家中独女,我瞧着倒是相配的。” “你这嘴上的功夫用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怎的还打趣起我来了?”商月楹微蹙秀眉,脸上的神情显然没方才好了。 “宁家,他家父亲可是通政司左参议?” 柳玉屏扬眉,“你知道?” 商月楹没好气将脸撇去一边,“我在汴京是不怎么爱出门,可我不是死了,这城里有哪些人做官,这官又做到什么位置上了,我多少也了解些!” 她与母亲这些年参加的宴会也不少,她母亲是不喜与官眷交流太甚的。 酒酣耳热时,至多在席面上装作亲昵熟稔的模样,席散了,自然也不会私底下与那些官眷还有往来。 可倘若真如柳玉屏所说,母亲与宁夫人携手频频进了茶肆...... 商月楹叹了口气,“难办。” 柳玉屏:“嗯?” 商月楹:“我说,你没看错的话,我阿娘应是迫不及待要当岳母了罢。” 娇艳明媚的牡丹如落入冰天雪地里般,被寒霜重重包裹着,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了。 柳玉屏顿觉好笑:“你不妨回去问问,问清楚了就叫春桃送个口信给我,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我看花了眼,还是伯母在瞒着你挑良婿......” “住嘴,不许说!”商月楹羞着脸将她的红唇捂住。 马车里登时只剩些嬉笑声。 车身裹 得严实,只要不掀开车幔,冷霜气息就飘不进来。 商月楹乏了,倚在柳玉屏肩上昏昏欲睡,双眸要彻底阖上时,春桃与流萤去而复返。 两个婢女踩雪的脚步声簌簌,柳玉屏素指挑开车幔一角,转眸看向春桃,“上来吧。” 春桃忙弓着身子钻进了马车,见商月楹神情倦怠,她敛着眉眼道:“多谢柳小姐,流萤在外面候着呢。” 轻抚商月楹发顶,柳玉屏嘱咐道:“方才你撞了下头,沐浴时用药酒先揉揉,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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