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已有新的身份,却不愿回府。府中人多眼杂,单是想象面对别人惊讶的目光以及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解释她一女侍二夫,侍候的还是自己的公爹,她就要崩溃。 祖母理解她,支持她暂居别苑养伤,心里的伤。 她求祖母和三郎不要再告诉任何人自己还活着的事。 但人哪有不依赖亲情的,当她只剩三郎和祖父祖母,后两者碍于身份和身体无法常来探望,三郎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这份唯一的亲情扶持她度过无数濒临绝望的日子,她愈发离不开他,却从未想过会因此连累他的名声。已经有人怀疑他养了外室。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三郎能把她的真实身份完美隐藏,但只要她在洛京,只要她还活着,还敢走出门,早晚就会被有心人注意。 三郎日渐消瘦,她却问不出缘由。 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意浓不是没怀疑过,只是不敢去那么想。但如果是因为她而害了三郎的话……她宁愿永远消失。 经历过至暗的人随时随地都会崩溃,梁元序怕的便是这点,比起姐姐的命,自己的情场失意根本算不得什么。 院子里的下人是该换一换了。 换掉在梁意浓面前多嘴多舌的。 一夜过去,晨起的梢间芬芳如丝如缕。 高案上的天青色花觚已经换了应季的芍药,正是花房新培育的金缕玉衣,宛如一捧白雪照着黄金花蕊,次间则是最受女郎钟爱的胭脂点玉,各个花型饱满,开得艳丽非常。 少夫人喜爱鲜花,公子说起居的地方不可断,要日日新。因而每日天不亮就会有婢女前去挑拣修剪。 虞兰芝坐在西次间,春樱为她绑缚小牛皮的护腕,方便发力又能保护筋脉,她自己戴上玉扳指。 小媳妇登时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 云蔚院的婢女按少夫人吩咐将靶子排列整齐,箭囊装满箭矢,少夫人用过早膳就要开始练箭。 从前数箭才能中一次靶心,如今十箭能中六七箭,对于不是从小习武的人来说已经相当厉害,待稍稍打磨一下,怕是要超过谢琳了。 虞兰芝摸一摸自己比从前结实了一点点的手臂,很是得意,整个云蔚院,便是粗使婆子掰手腕也没有掰过她的。 至于自幼习武的丹蕊和雅伦,已被虞兰芝自动忽略。 起初虞兰芝还略有些儿紧张,问婆母:“我这天长日久练下去,将来会不会比七郎还魁梧?” 尽管比陆宜洲强是好事,但她不想以牺牲自己的美貌为代价。 “就算你苦练两辈子也不可能。”婆母说,“女子的体质天生如此,除非用特殊的法子加上服药才有可能长出男子的体魄。” 虞兰芝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且说她心爱的小弓弓臂是春水浸泡透的水牛角所制,完美的回弹高居所有材质之首。 而制作角制弓的周期至少得一年,再加上不可替代的柔韧性使其愈发珍贵,于是水牛角的价格一度超过了一头牛,关键还不沉,女郎拿在手里正正好好。 如此良弓配得却是孩童玩的木质鹅羽箭,狩猎的话估计只能擦破猎物一点油皮,杀伤力远不如杀矢。同样距离下杀矢可能将猎物贯穿,但那太危险了,陆宜洲怕她弄伤自己,故而给她的箭全是尖端较钝的。 陆宜洲承诺狩猎之时定给她换上真正的羽箭,在那之前,请她先练好准头。 这厢苦练一个时辰,虞兰芝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不知公爹在的情况下婆母是否会如她一般认真练箭。 原来陆尚书在揽霞院。 委实扫兴,但凡陆添来此,谢琳就失去练箭的兴致,只能去小花园走走,活动筋骨。 自从发现陆添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谢琳才惊觉时光如电。 陆添老了。就算他的身材和皮肤保养得相当优秀,看起来仿佛只有三十余岁……但他的眼神老了。 比他小五岁的她也老了。 没有哪个女子不爱美,当体会到时光无情,又见过了鲜活的生命力,谢琳突然不想再老下去,她指的是心态。 往事不可追,上半辈子已经荒废,下半辈子不是还有大把的时光。谢琳想活得洒脱一点。 人,总不能傻一辈子。 遥想当年,年轻的谢琳也是族中数一数二漂亮的小娘子,因祖父祖母相继去世才耽误了婚事。 那时的她脑子不太好。 正如婆母所言,她糊涂又天真,还偷偷看过几篇话本子,就真个儿以为天下书生皆多情。 事实上负心最是读书人。 她仰慕陆添,从未想过此生能与这位爱妻如命的美貌贵公子有牵连,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听听关于他的传言,诸如为了赢得美人心遣散通房,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实在是太感人了,世上怎会有如此动人的爱情? 那个令他疯狂的美人儿据说还是个商户女,简直是跨越了阶级的神话。 年轻的谢琳分不清自己究竟爱上了陆添这个人还是爱上了想象中的完美郎君。 更没想到他竟在一众姐妹之间选择了自己。 那天她夜不能寐,激动的心口几欲撞开,幻想某个不为人知的一刻,他也对自己一见倾心,否则为何是她呢?明明四妹妹和五妹妹更年轻貌美、冰雪聪明…… 未料婚后生活彻底泼醒谢琳。 现实中哪有什么完美的郎君,陆添选择她不过是因为……她看起来比四妹五妹天真,简而言之就是缺心眼。 而他需要的恰恰就是一个天真老实的继室,以免苛待了他和原配的孩子,仅此而已。 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再想到婚前陆添从未与她相处,更没有许诺什么,直到走进洞房双方才正式沟通。 那可真是一场糟糕透顶的沟通,她的表现甚为狼狈,早把妈妈教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提着裤子就跑,这大概也是陆添对她没兴趣的原因。 谢琳难过了许久,逐渐又想开,接受了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实。 所幸陆添待她还不错,物质上从不短她,锦衣玉食自不必说,倘若她有什么想要的,只要开口,他就会满足。 除了不爱她,是真没给她一点委屈,更没有对她大小声过。 谢琳在心里想:行吧,还能过。 话说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并没那么高尚,肉-体的重要性绝不亚于精神。精神一片荒芜的谢琳在肉-体上更没得到过啥快乐,对男女之事也就淡了,好在陆添更淡,她淡了之后他就不再勉强她。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她就遭到了族中各方长辈的压力。 家族送她过来是要生儿子站稳脚跟的,而不是帮别人养儿子。 最终她因压力过大染上风寒病倒,陆添深表同情,竟主动照顾了她一段时间,待她痊愈又勉为其难同房。 谢琳觉得自己才是最勉为其难的人,备受煎熬,上天垂怜,可算熬到了七郎。这孩子懂事,第一晚就来了。 成功怀孕意味着任务完成,原以为他与她就此解脱,万没想到陆添没走,反而留在揽霞院继续照顾她,使得她早已冷却的心湖不禁泛起困惑的涟漪。 但一想到他技术那么烂时间又长,她立刻又萎了。 然而她终究还是那个没脑子的天真女郎,陆添忽然转性,温存待她,再加上一些甜蜜的话,她竟松动了,真是记吃不记打。 一边充满防备一边贪恋关怀。 或许呢? 或许他真要待她好,像待原配那样呢…… 谢琳从回忆中飘回了现实,晨光温柔,走了半晌身体微微发热,精神更好了。芝娘说得对,以后每天都要看看太阳,多走走,才不辜负她这满园鲜花。 与此同时的云蔚院也有了好消息。 荔枝眉开眼笑,边走边脆声道:“少夫人,公子来信啦。”
第76章 第76章明知一钓他就会上钩,还…… 虞兰芝脸庞亮亮的,为她按摩的婢女忙松了手,她立即坐直身子。 这厢苏和已经接过荔枝递上的书信走进次间,双手奉给虞兰芝。 苏和:“少夫人。” 好厚的一封家书。 虞兰芝展信足足翻阅了十六页。 原来不是陆宜洲不记得她,反而一有空闲便将想对她说的话写在纸上,攒了这么些才一并寄给她。 现今津州到洛京的驿站吃紧,而他的人实在脱不开身送信,倘或转交驿站的话就意味着要占用公差人员大量时间,传出去有损朝廷颜面。 朝廷特使公权私用可不就是有损朝廷。所谓驿站,来往当以国事为重,哪能用来儿女情长。他用最温柔的话解释这个道理给她听。虞兰芝理解了朝廷所设驿站的不容易,又岂会怨怪他。 她本来就没生他的气。 只是有一点点不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日子,一点点而已。 这封家书总体来说十分有趣,又有一点惊险。 虽然陆宜洲没有明说具体的过程,但抓坏人总归是个危险的事儿,还好有惊无险,他和伙伴攻占了易守难攻的高地,当场诛杀坏人之一,可惜让最坏的那一个逃掉了,殊不知还有转折,坏人为了逃命落下了最重要的东西。 虞兰芝眉心轻蹙眉。 陆宜洲笃定坏人逃不掉,除非他插上翅膀飞出津州。 读至此处,虞兰芝的眉心又缓缓松开。 三月的津州正在慢慢恢复秩序,到处都是人间烟火气。 阅完公子的信,少夫人眉眼间流转着一抹温柔,婢女们感受到那份喜悦,心情自然也跟着舒展。 云蔚院上下都高兴。 三月下旬镇西侯嫡次子河西右副使冯烨回京述职,冯太皇太后惊喜交加,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比预期至少提前了一年的喜讯。 要知道河西到洛京起码得走十个月。 却说那信使持虎符赶往河西,疾驰两个月竟与回京述职的冯烨相遇,如此凑巧可不就提前回来了。 冯家的人没有忘记太皇太后,纵使天高水远也没有忽略洛京的动向。 当镇西侯看到武顺帝驾崩的邸报就预感姑母在深宫难行,恐怕会有不测,立即遣嫡次子回京。 女人的娘家若是远在千里之外,那么再有本事也鞭长莫及。当年陈家便是仗着这一点才敢把冯太皇太后困在深宫,肆意磋磨。梁家面子功夫维持得尚可,但在探问虎符失败后暗地里也是严防死守,谁也未料远在天边的镇西侯次子突然回京述职。 满朝哗然,隐隐感觉风向大变。 镇西侯把持着整个河西的军权,谁有军权谁的拳头就硬,那么冯太皇太后做为正宫原配便是大曜宫最有话语权的人。 可以说梁太后肚子里要是个皇子还好说,否则…… 那未出世的孩子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紧急,是夜突然发动。慈宁宫寝殿内保胎数月的梁太后死死攥住心腹的手,目眦欲裂道:“传,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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