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好笑又可怜。 佟妈妈不忍打扰沉思的老夫人,只弯腰为她续了杯茶。 孙儿喜爱,老夫人本人也喜欢,这就够了。 佟妈妈觉得这一次不会再有遗憾了。老夫人的兰娘在芝娘身上有了最好的结局。七公子一生都不会纳妾,只守着他的妻子。 “祖母,您看这回写得如何?”虞兰芝笑吟吟站起身,婢女将圈椅往后撤,服侍她离开书案。 她献宝似的来到陆老夫人身边,双手捧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早已不满足文秀的簪花小楷,她写的是自己的芝体,连阿爹都称赞有个性。 陆老夫人:“比从前又多了一抹坚韧,芝娘的字一看就劲劲儿的。” 劲劲儿的,好接地气的褒奖。虞兰芝很喜欢,忙不迭透露了个中的机密,“我经常陪婆母练习箭术,所以手上的力气才越来越大。婆母说待我能十箭八箭正中靶心便教我谢家枪。” 谢家的刀剑都很出名但枪法举世无双。 大夫人连亲儿子都没教过……这么有闲情逸致教儿媳? 在场众人讶然不止,虞兰芝口中的人和她们所熟知的仿佛不是同一个。 “你们娘俩的关系融洽,实乃七郎的福气。”陆老夫人的神情依旧温和,“这玉镯终于凑成了一对。” “想必是婆母觉得您看到了会高兴才赏我的。”虞兰芝乖巧道。 倘若世上还有人能让那个糊涂儿媳打开心扉,大约就只有芝娘了吧。陆老夫人笑了笑,她嫡幼女的不幸,嫡长子的不幸,在七郎和芝娘这里都将终结,七郎和芝娘一定会幸福的。 仆婢们也笑着称赞少夫人有福相。 “这是什么时兴的款儿?”陆老夫人打量虞兰芝玉镯旁的另一串金丝海棠镯。 “这是七郎给我买的。”虞兰芝说,“如今洛京可流行这般戴法,玉镯配金丝,比镶嵌的更灵活。” “是好看,年轻人总是有许多想法。”陆老夫人含笑。 那之后,祖孙二人便开始絮絮叨叨聊家常,长辈们喜欢的话题虞兰芝都能插上嘴,一张小嘴叭叭的,却不让人觉得聒噪。 不让人觉得聒噪的前提是不能无休无止,虞兰芝说了会子话便主动作辞。 她总能恰到好处地在老夫人心情愉悦又略感疲惫时告辞。 仿佛长辈肚子里的蛔虫。 佟妈妈在心里道:少夫人真是个妙人。 陆老夫人想到今儿还要见外孙便颔首,叮嘱虞兰芝少食生冷注重保暖。 虞兰芝一一应下,欣欣然离开了上房的次间。 途经花园遇上采花而归的婢女,那婢女福身问安,挑了一朵开得最妍丽的胭脂点玉双手奉上,“这是今年的芍药,比往年提前些许日子盛开,再吉祥不过。还请少夫人笑纳。” 虞兰芝含笑谢她,春樱亲自帮少夫人簪好。 那一抹胭脂色登时更鲜艳,原来美人面与芍药相映比桃花更美。 这厢春樱还在低声称赞,虞兰芝似有感触,抬起了眼帘。 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梁元序的手里也捻着一朵胭脂点玉,怔然凝视她,目光炽烈。 虞兰芝的目光与他相抵,一触即收回,她与春樱目不斜视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四宜馆。 梁元序的神情渐渐落寞。 他把她的愤怒和各种指责全部整理了一遍,昏了头的他总算抓到了一个离谱的蛛丝马迹,那在他看来简直是离谱,可芝娘什么不都懂,自然厌恶透顶。 她误会了他和姐姐……那是姐姐,亲的,不是他的女人,可他没法儿告诉任何人那是他的姐姐。 芝娘什么都不懂,是怀着怎样的失望与厌恶面对他倾诉的爱意? 朝三暮四,轻易就能转移的感情,他没那么做但像做过了一样伤了她的心。 三月初六乃陆老夫人生辰,照旧热闹,达官显贵来往如织,宫里也来了两波送贺礼的人,分别代表了梁太后和冯太皇太后。 女眷们齐聚四宜馆。 虞兰芝打扮得俏生生,一双美眸在人群流转,终于发现了虞二夫人,目光旋即亮亮的,步伐轻快迎上去,一把挽起阿娘的手臂。 虞二夫人:“怎不去陪老夫人?” 虞兰芝:“大清早我就在这里呢,直到刚才祖母突然催我过来迎您,我才来的。” 这是故意腾空,让她们母女相见说说体己话。 闺女嫁给了这样心善大度的人家,虞二夫人满心都是暖流,再看芝娘小脸粉扑扑,被养的不知多好,顿觉这一年的春光比往年任何时候都灿烂。 母女俩眉开眼笑并肩而行。 如今的虞兰芝已不是在室女,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同长辈和嫂嫂们待在一块。 未出阁的小娘子们则像出笼的小鸟儿,在兄弟姐妹间来回穿梭。 要是陆宜洲在就好了,他肯定会陪她去小山棠梨园放纸鸢。 听津州回来的人说洪水已退,津州百姓在官府的扶持下开始了重建家园,沈家捐赠的银子派上了大用场,其中一部分将用于修堤筑坝,以绝后患。 虞兰芝偷偷走神儿,想象津州的模样,所以陆宜洲应该也快回京了吧? 殊不知津州的问题不仅仅是水患还有水匪。 安平卫剿过一次,不意水匪的老巢黑角岭易守难攻,这帮贼子打不过便缩进龟壳,待风声过去立即重操旧业。 且说那黑角岭,物资丰富地势高,贼子们闲时一边打猎一边种田,哪怕被官府围困一年半载都能挺过去,然而官府却耗不起,户部不愿为了这股不成气候的匪徒花太多银子。 再加上这帮水匪除了祸害百姓平时也没闯太大的祸,他们踩在当权者的底线之内蹦跶,苦不堪言的只有老百姓。 直到去岁末,这帮狗东西陡然性情大变,不仅劫持赈灾的粮银还残害五名胥吏,这才被受害者的亲人闹到了洛京。 朝廷要肃整纲纪马上交给大理寺处理。 安平卫上将没想到此行来的不是大理寺的寺丞而是少卿,登时又惊又喜,转而就意识到事态严重。 正如前文所说,陆宜洲乃大理寺少卿,经他手的案子势必为王孙权贵,朝廷重臣,再不济也得正四品往上的一州之长。 所以在看见他的一瞬,包将军就知道自己的怀疑成立了。 二人合力侦办此案。 马知州一连多日夜不能寐,朝廷的人在津州多待一日他便一日不得安生。 好不容易熬到了灾后重建,未料这帮孙子还是不走! 也不知要搞什么名堂。 这一夜未眠的人还有沈舟辞。 他从小学的是强身健体的防身术,功夫平平,上回跟踪其实已被陆宜洲察觉,他故意耍他绕进了深巷反跟踪了他,幸而他防备心理强,察觉不对立即跳上林纪的马车迅速驶离。 以后再跟踪就难了。 这事自然也只能交给及时雨林纪。 林纪问他的目的,他迟疑片刻,复又沉下面容,招林纪上前耳语几句。 很震撼但也在可接受范围。林纪是吃这行饭的,再难再不可思议的事都见过,拿钱办事不问缘由是这行的规矩,作为一个死士林纪只要知道雇主要自己做什么即可。 房间很快又恢复了宁静,死士来无影去无踪。 沈舟辞重新躺回帐子内,闭上眼,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努力哄自己入睡。 至于他脑子里每晚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一开始他还是有负罪感的,如今只觉得不够肆意。 倘若有天梦想成真,他一定要让她哭着求他原谅。 同样的夜,远在洛京的虞兰芝躺在被窝翻来覆去,一会儿想着阿娘,一会儿又忍不住思索陆宜洲在做什么? 她拥着被角眼皮越来越沉,呼吸间全是陆宜洲的味道,淡淡的香,一闻便是男子的,不似女儿家那般柔软。 明明被絮晒过了太阳,被面也已更换,为何他的气息依旧若隐若现? 她忍不住睁开眼,片刻之后又闭上。 原来裹着的是陆宜洲的锦被。 这不能怪她,只怪他动不动就将她捞进被窝欺负,以至她习惯了盖他的锦被,枕他的手臂,在他怀里才能安然入睡。 是习惯害得她走了困,而不是思念。 就是如此。 却忍不住想起离别的画面,没羞没臊的,陆宜洲把秋蝉为她做的小抹胸塞在怀里。 真不要脸! 揣着这个要做什么,虞兰芝两靥绯红,想也知不是什么正经勾当。 她警告他莫要弄丢,否则就别回来。 “好。 ”陆宜洲嬉皮笑脸抱着她乱亲,“便是不要命也不会弄丢了它。” 她气得捂住他的嘴,用自己的嘴捂的。 陆宜洲就更兴奋了,一个劲缠着她,非要她穿给他看。她不听,他便扑倒了她…… 想到这里,虞兰芝连忙把陆宜洲踢出脑海,裹紧他的锦被。
第75章 第75章陆宜洲承诺狩猎之时定给…… 洛京的夜空银月如钩。 虞兰芝在云蔚院沉入甜梦,同一片夜空下却有一个尚不相识的女子在默默落泪。 这眼泪多少与她有点干系,可惜现在的她们彼此都不知对方的存在。 话说洛京城的东南角有座芙蓉坊,地势偏僻却不容小觑。只因那芙蓉坊紧靠清江池,清江池畔芙蓉园,乃武顺帝修建的行宫,宫中遍布琪花玉树,宛如洞天福地。为了方便游玩且不惊动百姓,工部还专门筑了一条甬道,将大曜宫和芙蓉园严丝合缝地连通。 这条甬道完美地隔绝开外界与皇亲贵胄,高耸入云的城墙外与内是两个世界。 芙蓉坊也因芙蓉园而身价百倍,然而此地距离皇城极远,在此定居的话上下朝极其不方便,可若是当成游玩的别苑那真是达官显贵们的理想胜地。 能在这座坊有宅子的非富即贵,家家户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遍植高大乔木或者绿篱,使得每家门户都充满了神秘,等闲不让人探知。 坊内最深处的一间宅院户主姓梁,半年多前就已入住。主人不喜抛头露面,一应事物全交给管事的打理。 坊主从不敢随意靠近,每每有事也都是告知门子,门子自会去禀告管事,届时管事定会来与他交割。 其实旁人家也是如此,但从未见过与坊主交割时下人还讳莫如深的。 坊主看过登记造册的户主身份,只知姓梁,男的,但此间出入的明显是个女子,那女子自从住进来,拢共就出过五次门,作为坊主很难不注意到这些。 机缘巧合,他还看见了小梁大人与女子同乘……坊主脑中划过一道闪电,再不敢对那户人家投放好奇。 少打听多做事。 此间居住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年的辰妃梁意浓。 每当夜深人静,她就坐在支摘窗下对月默默落泪,为自己也为梁元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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