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大事为重,他真想做把暗局——没了张茂那厮,阿妍,是不是就能看到他了? 马车麟麟,裴妍别过脸去,稍稍撩开车帷一角,往外望去。只见马车已驶入一条僻静的小巷,两侧高墙投下浓重的阴影。这不是去东海王府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鉴于司马毗的前科,裴妍一瞬警觉起来,语声也有些慌乱。 司马毗却犹自闭目养神,并不搭理她。 “再不告诉我,我就……”她忽而怔住,她就怎样?喊人么?跳车么?前者不能,后者不敢——她只带了容秋与半夏两个人,如何敌得过他的一众府兵?何况,多事之秋,她们鱼服微行,焉能惹出大动静?若是因她之故,令长沙王和张茂分心,岂非百死难赎? 她咬牙看向司马毗,见他亦睁开了单薄的凤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还轻蔑地瞟了眼车门,意思显而易见——你倒是跳哇! 都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她有几分胆子几分气魄,他不知道? 裴妍气闷,亦闭上眸子,不再理他。 不多时,马车在一处不起眼的侧门前停下。司马毗率先下车,伸手要扶裴妍。 她视而不见,自己跳了下来,却在落地时踩到冰面,一个趔趄。司马毗的手臂如铁钳般箍住了她的腰,却只是一瞬,待她站稳便松开了手。 “仔细些!”他示意她跟着往里走,“别丢了!” 裴妍无奈,紧随他穿过几重院落,眼前的景象让她怔住——这里分明是个戒备森严的堡垒!门内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侍卫身着轻甲,腰佩寒刀,与寻常府兵截然不同。 这座宅院外头瞧着不大,内里却挺深。 “这是哪儿?”她忍不住再次问。 不想这次他却答得痛快。“自也是东海王府,之一。” 裴妍了然,原来是狡兔三窟。 “两位王子呢?” “他们去了另一处。” 裴妍点头,倒是稳妥。 “阿妍!”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去,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激动地唤道,“姑姑!” 裴妃赶上前抱住她,上下看了看,点头道:“没事,来了就好!” “阿母,”司马毗看了裴妍一眼,对裴妃道,“儿子还有事要忙。阿妍,就托付给您了!” “你自去就是!”裴妃点头,拉着裴妍的手往内室里走。 屋子不大,陈设简洁,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吃穿用度,应有皆有。 “我们在哪里?姑姑一早就过来了?”不怪裴妍奇怪,她幼时来往东海王府多年,从未到过这儿。 “比你早来一个时辰罢了。这永和里的宅子我也是头一次来,之前亦不知晓还有此处!”她摇头,忽而责备起司马毗和裴妍来,“你们要动齐王?那么大的事,竟都瞒着我!” 裴妍低头认错。“我以为司马毗跟您商量过的。大概他也是怕您担心。” “所以事到临头,把我抓来护着,我就不担心了?”裴妃点了点她,“儿子不贴心也就算了。没想从小看到大的侄女也是个白眼狼!” 裴妍为难地陪笑。她转头看了看,问道:“就您来了么?世子妃和陆氏呢?” 裴妃道:“她们早前亦被送走,只不与我们一处,也不知被阿毗安顿在哪儿。” 呵!司马毗到底有多少个这样的外宅! 裴妍忽而觉得,她回去后也该学学司马毗才对。不然真遇上事儿,被人一锅端了咋办? 裴妃对外面的事知道得不多,只晨起赶路时听司马毗大略讲了几句。如今裴妍既在身边,便向她打听来龙去脉。 裴妍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待提到张茂已随长沙王入宫后,二人皆沉默下来。 这场仗来得匆忙,胜败如何,谁也说不好! 雪落无声,月上柳梢,大半日过去了,除去晚间来送哺食的婢子,还有执勤的岗哨巡视时发出的动静外,到处静悄悄的,更惹人心慌。 司马毗一如他自己所言,确实很忙,自从把她们引进门后,便再没出现过。 姑侄俩手握着手,相对无言,只好一边竖着耳朵等外间的消息,一边默默地为家人祷告。 她们被至亲保护在此,任外间如何风云激荡,在这座狭小却固若金汤的屋子里,只有更漏沉稳而平缓的滴答声……
第114章 小春此去无多日,何处梅花一绽香 小春…… 后半夜,院中忽而狂风大作,疾风打在闭合的窗棂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裴妍从迷糊中惊醒,见自己还坐在案边,烛灯垂泪,手边的书已经半天没翻页了——原是打了个盹儿。 身后,裴妃姑姑正合衣躺在榻上小寐。她自己呢,见书架上有几册闲书,横竖睡不着,便坐在灯下,一边翻看,一边等消息…… 屋外隐隐有动静。她起身,推开一点槅窗向外望去,只见外面白雪印光,到处亮堂堂的。廊下隐约坐了一个人,狐裘裹身,手边放着一瓶圆腹窄口的红泥酒坛。 一队巡视的守卫经过,向他行礼示意——是司马毗。 裴妍心头一跳,他何时来的?怎会深夜独自坐在这里?她屏住呼吸,借着风灯摇曳的光影,悄悄打量他。 他微微仰头,似在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侧脸在雪光的印衬下显得格外冷峻。狐裘的绒毛被风吹得轻轻颤动,却掩不住他周身沉郁的气息。 守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又归于沉寂,唯有风声呼啸而过。 忽而,司马毗似有所觉,目光倏地转向身后槅窗。裴妍一惊,慌忙退后两步。 “既然睡不着,何如过来吃杯酒?”他声音不大,许是被冷风吹久了,还带着点沙哑。 这话不高不低,既不会惊扰了熟睡的裴妃,又不会引来守卫侧目——显然是对裴妍说的。她咬了咬牙,正好也想向他打听外面的情形,便从善如流地,抄起屏风上的大氅,出了门。 外面真冷啊!裴妍刚出门就后悔了——冬月的雪夜,对着冷风吃酒,怕不是要闹风寒? 手上忽而一暖,她低头,原是一个裹了绒布的黄铜香炉,里面炭火燃得正旺,不住地往外冒着热气。 “那你呢?” “本就是给你准备的。”他呷了口酒,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眸子里隐隐有光晕闪过,“你怕是忘了。小时候,阿母只会为你准备手炉。我若是也要,她就会说,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冷都受不住,阿妍以后还怎么靠你!自那以后,我似乎真不怕冻了。尤其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冷也好,热也罢,想到那声‘大丈夫’,咬牙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这事她有点印象。裴妍面上一燥,有些局促地将手炉递回去。“对不住啊!小时候因为我,没少生气吧?” 司马毗不置可否地将手炉又挡了回去,眼神向下一瞥,示意她坐到他身边。 裴妍有些犹豫。 “你不过来,我如何告诉你外面的事?” 她略一踌躇,到底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旁边坐下,中间隔着一个酒坛子。 “来点?”司马毗将酒推给她。 裴妍下意识摇头:“我不吃酒。”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豪饮的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 司马毗确实没理会她,径自将酒坛递到她怀里,丹凤眼微微吊梢,讽道:“张二郎当真御妻有方。可今夜,你但凡想知道点什么,得听我的!” “你……”裴妍一瞬气闷,脸上红扑扑的,她怎么忘了,司马毗是个不折不扣地混账啊! 裴妍咬了咬唇,一把接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浓烈的酒液滑过喉咙,呛得她眼眶微红。不是她熟悉的果酒,而是辛辣的白酎。 她强忍着咳嗽,倔强地瞪向司马毗:“现在可以说了吧?” 司马毗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仍存心逗弄。“急什么?”他慢条斯理地拢了拢狐裘,指尖在酒坛边缘轻轻打转,“冬夜漫漫,离天明还早呢。” 寒风掠过廊下,卷起几片细碎的雪花。裴妍攥紧了手中的暖炉,指尖却仍有些发僵。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不耐:“你到底说不说?”大冷天的,谁高兴陪他在外面吃西北风。 司马毗微微侧首,眸中染着一抹醉意,深邃难测。“阿妍,你当真以为,我是来给你送消息的?” 裴妍心头一凛,下意识往后挪了半分。“你要做什么?” 司马毗却一动不动,只是转头盯住她,深邃的眸子幽不见底,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裴妍呼吸一滞,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司马毗!你无耻!” “这都要骂?”他靠到身后的立柱上,笑意未达眼底,“你我自幼相识,如今连见个面说句话都不行了?” “你已娶,我已嫁。有夫之妇与有妇之夫间,能夜会闲聊?” “呵,这倒是!”他又吞了一口酒,“可若是一个鳏夫与一个寡妇聊天,是不是就没那么多妨碍?” “你敢!”裴妍大惊,慌乱间就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拽住。 “坐着!”他抬眸,凤眸里满是威压,就听他沉声道,“别让我说第二次!否则,我不介意带你换个地方吃酒!” 又是这招! “你除了强迫人,还能不能说点别的!” “你要听什么?”他有些头晕,处理了一日的事情,夜里也不得好眠。他见她的一侧裙摆落在自己的脚边,下意识地拽过来一点,攥在手心里细细摩挲,似乎这样就是握着她的手了。 裴妍面上一红,想抽回裙角,又怕刺激到他,只好忍气翁声道:“长沙王……如何了?”她不敢问起张茂,怕他不肯说。 司马毗如何不知?他本也没打算瞒她。“长沙王先一步入宫,请天子坐镇上东门。他自己则领禁军与齐王的北军和府兵对峙。” 她盈盈看着他,欲言又止。显然要听的不是这个。 司马毗嗤笑一声,到底告诉她:“张二郎责守帝后,当是无虞。” 裴妍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司马毗摇头:“说不好,齐王命黄门令王湖偷出驺虞幡,说长沙王挟持天子,攻占宫门。如今,受他蒙蔽的人亦不少。” “可天子在上东门!” 司马毗摇头:“经过赵王之事,世人皆知天子可欺。他在与不在,都不过是个幌子。” “天子痴傻不可信,还有羊皇后呢!” “所以,你不必忧心。只要长沙王能守住宫门,张二郎能护住帝后,多的是勤王之师。别忘了,河间王也在来京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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