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裴妍耳尖一烫,一推他道:“伤还没好就想讹人!” 俩人笑闹间,外头忽然传来半夏略带踌躇的禀报:“二郎君,夫人,药煎好了。” 二人这才略微收敛神色。尤其裴妍,还转过身来,理了理本就半透的披帛。 元日后不久,张茂与裴妍在府里给听雨与容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府中家臣尽数参加,裴家、郭家也送来了贺礼。 听雨与容秋新婚燕尔,裴妍大方地给了他们一月的假期。如今是拾叔与半夏在贴身侍奉。 就见半夏咬着唇,目不斜视地捧着药盏低头而入,闷不吭声地将汤药置于距离池边老远的石案上,又忙不迭地转身退下。整个人从耳尖到脖颈都红得滴血,眼珠子更是不敢往水池里瞟一点,仿佛多看一眼都会长针眼。 搞得裴妍也不好意思起来,手不自觉地捂上胸口。可她又纳闷起来,一边是丈夫,一边是贴身女婢,她遮给谁看? 更要命的是,那汤药离池边也忒远了些——半夏这丫头,看着大大咧咧的,脸皮怎么这么薄呢? 张茂要去拿,裴妍一把拦住他。“外面风寒,我去吧!” 说着,她一撑手臂爬上了岸。半透的披帛掩印着曼妙地躯壳,引得身后人眸光陡深。 裴妍试了试药温,递给他:“趁热喝。” 张茂接过药碗,眉头都不皱一下,仰头饮尽。 裴妍忙拈了颗蜜饯塞进他嘴里,嗔道:“吃这么急作甚,也不怕苦着胃。” 张茂嘴里含着蜜饯,含混地道:“我答应过你,要快些好起来,一起去摘野果,放纸鸢,吃炙羊肉……” 裴妍好笑地拿纤纤玉手点了点他的脑门。“急什么,你说的这些一日就能做完!” 张茂捉住她的指间,轻轻一吻,眼中含笑:“一日做完,那剩下的日子呢?” 裴妍眼波流转,嘴角噙笑:“剩下的日子么……自是让你好好养伤,免得路上颠簸,又添新痛。” 当他无能呢!张茂发狠,握住她手臂的手一收,作势要拉她下水。 “哎,别别,我自己下来……”她本也是要进汤池的,外面冷死了。 见她乖乖地窝进自己怀里,张茂倒有些受宠若惊,低头狐疑地看向她——今日怎的这么好说话? 裴妍面上一红,这种事,谁说只有男子想了? 水汽蒸腾,起念的又不止他一人。 她舍不得他的伤,不忍他大动,那就……只能她主动了。 玉指轻轻划过他的颈间,惹得他一阵颤栗。她点了点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吐气如兰,低声道:“你若是再逞强,这伤口怕是好不利索了!” 前几日,他的箭伤刚好上一点,就非要在车里行事,结果功亏一篑,刚长好的创口又见了血。 张茂眸中欲海翻滚,暗不见日,握住她作乱的手,嗓音微哑:“阿妍待如何?” 热气氤氲,水波轻漾,裴妍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衬得佳人肌肤如雪。她抬眸看他,长长的羽睫沾了水汽,显得格外柔软。黑亮的瞳孔里,同样翻滚着无边欲念。 “自然是……听我的……”她声音渐低,一步一步地,将人往身后的石壁上引。 张茂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裴妍——以往她虽不排斥这些事,可她总是娇羞的、被动的,带着欲拒还迎的意味。 可今日她却很是不同。原来那些风月图鉴上的手段,她不是没看过,只是没舍得拿出来赏他罢了。 他闭上眸子,忽而感谢起自己的箭伤来。疼么,他忍一忍就是。自他十岁入行伍,刀头舔血便是家常便饭。可若能换得阿妍这样汹涌的爱意,他便是拿命来也使得!
第118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二月二,龙抬头。 细细密密的雨丝如同一张蚕丝织就的幂离,虚虚地罩在洛阳城上空,给远处的山河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有畏寒的老者颤着枯瘦的手,在屏风上点下一笔数九的花瓣,九九八十一个寒日,还缺几朵便能填完。浑浊的眸子里放出一缕暗光来,蹙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一冬就是一劫,今年这劫可算熬过去啦! 天气渐渐转暖,冰雪消融,山河解冻。裴妍却不敢大意,出门时,坚持给张茂披上狐皮大氅,不允他受一点儿风。 燕子回时,王夫人与裴崇一行终于抵达京城,于府里略微休整两日,便派人送来家宴的请帖。 暌违近两年,裴妍再次见到这位二婶时,觉得许是舟车劳顿,她比从前略微清瘦了些,头上的银丝也肉眼可见地多了许多。在她的身后,二哥裴崇与二嫂崔氏言笑晏晏地与她点头示意,这二人倒没什么变化。 裴妍夫妇与诸人寒暄了一圈,便被请到上座。目光逡巡,却未见到大嫂柳蕙和孩子们。 小郭氏告诉她:“如今外面还冻着。你大嫂怕你侄儿侄女年龄小,路上受不住,干脆留在闻喜等着咱们。” 裴妍点头。他们下月启程去凉州时,必然会经过司州,正好顺路接一下大嫂一行。 “听闻出发的日子是挚神仙卜算的?” 裴妍愣了愣,不意阿母问起这个,“嗯”了一声,“师叔说上巳之后宜出行。” “那挚神仙为何不与我们一道走?”小郭氏问道,“你和二郎也不劝劝他?” “怎么没劝呢?只是挚师叔看着豁达,实则最重情意。” “怎么,他在京城还有放不下的人?”小郭氏惊奇道,“他那几个儿孙不是都在外地任职?何况他这么个神仙,不是素来喜好云游四海么?” 裴妍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是从前。自吴王离京前将王府与幼子托付与他后,你可见他出过京城?” 前段时日,张茂多次登门邀请挚虞同去凉州,皆被他以照应吴王府为由婉拒了。 “神仙也重诺啊!”小郭氏点头。 那一厢,王夫人与始平公主交换了眼色。 始平会意,特意起身,端着酒盏来敬裴妍。 “元娘,日后阿瑢与阿拂就拜托你了!”始平强忍着泪意,郑重地道。 “应该的,都是自家孩子……”裴妍见她双眸沁泪,眼尾泛红,心里也不好受——昨夜裴该夫妇登门造访,特意将膝下一儿一女托付与她和张茂。 许是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过来,王夫人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此次她回京,对家里的孩子们都做了别样的安排——裴崇的孩子被她派人一路送去了东海,请裴妡代为照应。而裴该的孩子,则拜托给了裴妍。 如此一东一西,倒像是将裴家的血脉故意撒向疆域的两端——这也是最稳妥的法子。 裴妍望着与母亲谈笑风生的王氏,再次感受到这位当家夫人未雨绸缪的果敢与魄力——她回京不过两日,却已从波谲云诡的京城局势中,敏感地嗅到风雨欲来的征兆,果断地为家门安排好退路。 或许早年她与母亲在内宅之事上有些许龃龉,但平心而论,她绝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主母。 她起身为王夫人祝寿。王氏亦郑重地饮尽杯中酒,欣慰地朝她点了点头,目光中似有千万嘱托——尽在不言中。 裴妍头一次觉得肩上的担子有千钧重。她转头看向身侧与裴憬兀自交谈的张茂,目光闪烁。 若只有她一人,她深信张茂定能护她无虞。可此次西行,她要带着娘家的一众火种,撒向张家的土地——箩筐就这么大,分饼的人却多了起来。不知公婆是何态度?安定张氏可会容她? 她对前路不免忧心起来。 手背一暖,她低头,原是张茂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 似察觉到她的不安,他转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裴妍却心虚地别过头去。 入夜,房里炭火未歇,裴妍一边篦着头发,一边对着菱镜愣神。烛光将她的倩影倒印在墙上,影影绰绰,欲说还休。 忽而,手腕被虚虚握住,篦子被一个满是薄茧的大掌接过。张茂不知何时到的她身后。他将将梳洗过,身上犹带着松木的清香与皂角的味道。一缕青丝被小心地托起,他尽量控着力道,轻轻地为她篦发。 “在想什么?”他一边顺着她的发尾,状似无意地问道。今日家宴时,他便觉得她有心事。 “阿茂哥,此番西行,我们拖家带口,阿翁与阿家可会不满?”裴妍凝视着镜中,眸子略带紧张地观察着身后人的一举一动。 拖家带口?张茂立时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原来裴妍是怕娘家人去多了,惹婆家不悦。 “我当什么事!”张茂手上动作不停,轻笑道,“阿妍不妨想想,若无阿耶授意,大兄与五郎何来调令?” 裴憬与薛翊都是带着官身的。此番西行,裴憬迁凉州治中,薛五郎为诸曹。虽是平调,若无张轨这位凉州刺史首肯,台城焉敢下旨? 裴妍这才放下心来。张轨是一洲之主,只要他没有意见,旁的人敢说甚? 只是,她回过身来抱住张茂,声音小小,语气却分外严肃:“河东裴氏于河西无半分根基。往后想要立足,难免与当地豪强争筹拔尖。彼时难免要借一借张家的势,你可不许嫌我们。” “这叫什么话!”张茂闻言,托着她的小脑袋,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发顶,望着镜中的人儿道:“阿妍忘了?自打十年前我入裴家门庭的那刻起,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当年,若非郡公出手相护,安定张氏早倾覆矣!何来如今富贵?之前未能救得郡公,我与阿耶已是悔极,如今能护裴家后人周全,也算为我张家赎罪一二。” 裴妍点头,有他这话,她心里的大石才算落了下来。她知道在凉州的地界上,东至扶风西到敦煌皆有著姓,想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扎根不是易事。但她坚信,有了张家的支持,凭着裴家的百年底蕴与行事章法,若干年后,定能在河西有一席之地! 随着春深日暖,张茂的箭伤好了许多。裴妍终于舍得放他外出。 甫一自由,张茂便携裴妍祭拜了司空张华和他的长子,与先钜鹿郡公裴頠不同——河东裴氏赫赫百年,家大业大,赵王虽杀了裴頠,却保留了他的爵位,令他的家人可以扶灵归乡。而张华父子被赵王设计除去后,却没有家人敢来与他收尸。还是他的几个门生偷偷将父子二人的尸骨敛葬。直到赵王倒台后,众人才敢前来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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