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宁业这话一说出口,皇帝顺手就把手边一个小柑橘给扔了出去,正好扔在关宁业胸口上,关镇抚使也没让柑橘落地,只当是陛下赏给他的。 “心里不服气就直说,少在朕跟前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当朕听不明白?” “臣不敢,臣只是想不明白为何那事一定要交给徐大人去办,他入锦衣卫的时间这么短……” 关宁业升任被镇抚司镇抚使之后,本就掌管诏狱和情报密奏,这次的事不管是私底下查证据还是日后审理抄家都绕不过被镇抚司去,就连徐裂云带出京城的那些人,里面一大半都是关宁业的心腹。 “不敢,那就还是不服气了。” 关宁业性情桀骜,当年为了替关家表白忠心入了锦衣卫,或许是为了争一口气,又或许跟这些武夫在一起并不让人反感,总之关宁业这些年干得可谓是风生水起,已然是找不出一丝最初的不情愿了。 “不敢欺瞒陛下,外人提起北镇抚司的人免不了张口鹰犬闭口番子,但臣手底下的锦衣卫个个办事忠心尽力。之前把他们一个个挑选出来时,臣就已经同他们说过,这次查江南官场的事,有臣顶在前面。” 现在可好,天降一个徐裂云就这么带着自己的人一走没了影儿,人撒出去了这差事干得好不好自己都不知道,换谁谁不憋屈。 “行了,知道你识大体知体统,你手底下的锦衣卫也都随了你的根儿,等日后这事了了,朕肯定不会只记得徐裂云忘了他们。” “是不是想听这个话,是的话朕现在就说给你听。” 关宁业的抱怨在皇帝眼里字字句句都是撒娇,不满到手的差事就这么让了人。这样的举动其实并不合适,尤其作为锦衣卫镇抚使,这样的话他就不该说。但陛下愿意听这就不算错,不光愿意听还几近恩宠一般把事后的许诺提前给了关宁业。 “你跟徐裂云不一样,关家跟徐家也不一样。把你撒出去,差事办完不光你和关家要脱层皮,就连裴远舟说不定也要受牵连。徐裂云和裴远舟不一样,他们一个身后没牵挂,一个有天大的靠山,他们两人谁去都比你合适。” 裴元是入赘的,两个孩子都跟谢九九的姓。在皇帝眼里这本不能算顾忌,就算真的有人打上谢九九和两个孩子的注意,那也是命数没办法的事。 谁知这又成了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人家宁愿不要大前程也得要妻子孩子,这差事可不就只剩下徐裂云能办了。 “陛下一片苦心,臣铭记于心。” “去吧去吧,少跟朕这儿耍嘴皮子。再有些天就要到南直隶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别走漏了风声也别跑漏了鱼儿。” “臣遵旨。” 关宁业当然知道这个差事徐裂云去比自己去要强,但今天这样的戏码却也不能少了。陛下的一片心不能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得让陛下知道自己心里念着圣恩,这君臣之间的情分才瓷实了。 从行宫出来,关宁业掂了掂手中的信,随手递给身边的缇骑:“尽快送回京城去,到了京城不该说的不要说,记住了?” “属下明白。” 谢九九是不知道裴元给自己的信是经过二道手的,拿到回信的时候她没打开,而是先捏在手中掂量,确定比自己寄过去的还要厚实,才算勉强满意。 不过还没等谢九九找个安静的屋子看信,金钏就步履匆匆的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着男装但又没束发的姑娘。 “姐!” “芝娘?!” 看着被金钏带进来的妹妹,谢九九先是惊了一下,随即才几乎狂喜着把妹妹抱进怀里,紧紧箍着似乎恨不得把芝娘揉进自己身体中去。 “你怎么来了,上上个月不是还写信给我了?来也不说一声,一路上累不累辛苦不辛苦,走的水路还是陆路,跟谁一起来的?娘和老二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了?是不是娘和文济也来了?” 做了三年状元夫人,又当着云客来和状元楼的东家,谢九九已经很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便是笑也学会了怎么笑不露齿,架子摆起来唬人得很。 “要是跟姐姐说了,你就不让我来了。” 三岁看老,从小就习惯板着脸总一副正经模样的芝娘,紧挨着 谢九九坐下脸上的笑意也褪了大半,只有眼尾弯弯亮晶晶的,能看出来小姑娘现在高兴得很。 “少编排我,我不让你来自然有我让你来的道理。娘和老二呢,来了没有。” “没有,来了难道还能让我一个人过来找你,他们不来?” 芝娘抬手箍住自家姐姐的手臂,还像小时候那样靠在她肩膀上,“这次就我一个人来的京城,姐你不能骂我。” 高兴是高兴,但高兴过了理智回笼,一听谢芝娘这个话谢九九激灵一下背脊都挺直了。“谢芝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刚刚我问你娘和你二哥你就没说,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老实交代。” 谢九九是长姐,即便好几年不在家但威信还在,她神情一变谢芝娘立马就老实了,本来箍住姐姐的手也偷偷放下来,就连脚尖都悄悄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 “娘是真的没时间来,嫂子进门之后三年生了俩孩子,她如今天天在家跟陈妈妈几个围着孩子转,就这还忙不过来,我出发前家里又请了一个嫂子回来帮忙。” “二哥也是一样,现在的云客来跟你在家的时候又不一样了。自从姐夫中了状元之后,咱们家的生意就越来越好了。前年二哥把咱们左边的铺子给盘下来,又往上加了两层楼,好多人都说咱们家的饭庄现在比临泽楼还要气派。他……” “说点儿我不知道的,娘和老二在家干什么我不知道啊?” 妹妹说话的时候谢九九一直上下打量着她,看着她故作镇定又忍不住心虚的样子,谢九九没再听她啰嗦,而是直接打断了谢芝娘的话,“我问你答,不许再跟我绕圈子。” “你这次来京城娘和老二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 谢芝娘狠狠点头,生怕谢九九不相信又连忙解释,“家里真的知道,要不知道家里的信比我来得快。” “这一路怎么来的,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京城了?” “跟着小舅妈娘家的镖队一起来的,他们护送商队来京城,就把我给捎带上了。” 四年了,谢芝娘也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许是都像谢德昌,谢芝娘长得比谢九九还要稍微高那么一点儿,身段玲珑有致模样又漂亮的姑娘,这会儿低着头坐在姐姐身边,神态却还是个孩子。 “我来是因为不想嫁人,这两年家里给我说的人家没有二十也有十五个,我一个也不愿意。现在县城里我都出名了,都说谢家的三姑娘眼高于顶,是想要当凤凰。” 谢芝娘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但时间长了就觉得待在家里憋屈。几个月前跟黄娟吵了一架母女俩就一直不对付,这才哄着谢文济点头,让她来京城找姐姐来了。
第116章 谢芝娘一说嫁人的事,谢九九头都大了。 当年裴元考中举人之后,家里想要给芝娘说亲的人就差点没把门槛踏破。 那时候谢九九刚分家出去,谢文济又马上就要娶媳妇儿,黄娟从本能上就舍不得再给芝娘说亲,就以她年纪还小把那一波人都给推了。 那一年谢芝娘十二,比起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她经历过的事情更多,但是又没有真正让她吃过苦头,所以本质上来说还是个有些世故但更多天真的小丫头片子。 小姑娘在姐姐要离开家乡去京城的那天,死死攥着谢九九的衣袖,眼眶通红哽咽着问她,自己要是在家里待得不高兴,能不能去京城投奔她。 谢九九当时的回答是当然可以,等她在京城安顿下来,芝娘想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 当时姐妹两个都有未曾说出口,但又互相心知肚明的话。谢芝娘不是还生气黄娟这个当娘的把大姐分家出去,她甚至当时就已经隐约明白分家对姐姐来说是好事。 她害怕的是家里即将多一个嫂子,就像当初她一样忐忑家里要多裴元这么个姐夫是一样的。 不过张桂兰这个嫂子是会做人的,过门之后跟谢芝娘这个小姑子相处得着实不错,芝娘也就再没有提过要来京城的事。 “娘从前年开始就着急了,隔三差五就要问我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我说我不知道,她就非说我是心气太高,早晚要耽误了自己。” 谢家不是那等规矩森严的人家,张桂兰过门之后也没改了出门骑马,得空就要出城打猎的习惯。时间长了,谢芝娘也会跟着嫂子一起出门,渐渐地骑马狩猎就也都学会了。 骑术不怎么好,但骑在马上只要不惊了马就肯定不能从马背上掉下来,搭弓拉箭也得靠运气,运气好了能打野鸡兔子,运气不好出门一趟空着手回来,连箭筒都空了。 刚开始家里并不约束她,一来有谢九九这么个离经叛道不走寻常路的姐姐顶在前面,谢芝娘再怎么在黄娟眼里也不过是孩子还小爱玩儿罢了。 二来张家是本地驻守的百户,娶了张桂兰这么个儿媳妇,谢家也没打算走什么耕读传家的路子,芝娘愿意学那就学,小姑娘就这么几年松快日子,等出嫁之后为人妻为人母,到时候想玩都不成了。 可这样的日子总归有到头的一天,随着裴元成了状元又入了翰林院,还有行商带回来说陛下给状元郎御赐的宅邸的消息,谢家的门槛就彻底被踏破了。 “姐,不是我想做凤凰,也不是我眼高于顶,只是那些来提亲的人家实在是……” 谢芝娘低头思索了一小会儿,蹙着眉头像是在找合适的词,好像能说出来的话极不好听,说哪个都怕谢九九听了生气。 “像是待价而沽,我就是个物件,因为姐夫是状元了所以咱们家所有人都跟着水涨船高,家里又只剩下我没成亲,唯一一个能最快搭上这条船的机会,就是我了。” 除了血亲,这世上最便捷又最快速的结盟方式便是联姻。就像宫里也有番邦外族送来的公主为妃嫔一样,容县和岳州多的是人想要跟裴远舟做连襟。 “我知道那些提亲的人家里很多都是好人家,可是我一个人的时候老忍不住想,要是我不是你妹妹,我没有姐夫这样的姐夫,他们那样的人家会愿意娶我这样妻子吗。” 谢芝娘自觉自己没什么格外出色的地方,模样不如姐姐和哥哥出色,谈不上难看但是也绝算不上多漂亮。尤其越发眉眼就越发清淡起来,从小就觉得谢九九那样明艳大方才是美的芝娘,就更加觉得自己不好看了。 性情不温柔就罢了还不爱笑,见这谁都板正着一张脸,跟爹和姐姐哥哥都不一样。女工还行,比姐姐好一些,但是也算不得特别好。 虽读书认字,但也就只是读书认字,那些个官家小姐会的诗词歌赋她一样也做不来。算账管家倒是还行,可如今能来提亲的人家至少至少也是容县有名的富户,人家家里不缺账房,这本事如同鸡肋可有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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