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样子,把谢九九原本放到一旁没再想过的那事又给勾了起来,顺势就把那天食肆的事都跟裴元说了。 “秦娘子看上去极为俭省,也愿意每月带家中孩子出来打牙祭, 你说这小本的买卖如何做不得,只可惜我和云客来现在是被架在那不上不下的地儿,为难死人了。” 秦娘子?摔断腿的丈夫?还能做泥工和瓦工?裴元越听越觉得耳熟,直至藏不住眼底的笑意,“看来要么是容县太小,要么是我与大姑娘之间到底有缘,要不然为何能这般巧。” 原来一直给裴家修缮屋子的何奎,就是秦娘子的丈夫。 没摔断腿之前就是个工头,因着做事麻利要价公道,县城和县城周边的活儿总接不完。给裴家修补屋顶漏水,那都是他捎带手帮帮忙的小事。 去年在鹿角镇给人建房上梁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把腿摔断了,这才在家里休养了大半年。 “他这人脑子灵活,做事周全。摔断腿在家躺着了,还不忘叮嘱他表弟,街坊四邻要是有零碎活儿都帮他去干了。” 他做事周全,人家要干活的时候自然第一个就得想到他。裴元看不上别人做的工,昨天就亲自去何奎家里和他说好,请他来做个工头,接下谢家这桩差事。 “我看他恢复得也还不错的样子。” “驾车、走路都没什么妨碍,登高爬低没以前那么灵活。” 这种码头上靠力气吃饭的人,工头和工人之间的区别并不大,都是卖一天力气赚一天的工钱,工头并不能从中抽取多少报酬。 现在何奎干活没有以前那么利索,裴元自然要把话跟谢九九说清楚,“他这人心细,有他做监工能确保日后不返工,这份工钱大姑娘给得值。” “既然郎君说值那必然没错,修老宅的差事交给他我自是放心的。” 现在即便没有裴元,谢九九也想要用何奎。要是这人用得顺手,他和秦娘子谢九九都想招到云客来去干活。 云客来这几年被谢宝柱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好几个老人都另投别处去了。现在谢九九把云客来要回来,走了的人没回来,谢九九也不打算把人找回来。 那些伙计是跟着谢德昌干活儿的,在他们心里谢宝柱谢天佑和潘掌柜都不如老掌柜,谢九九这个少东家自然也不如。既如此,还是重新找人更合心意。 马车和驴车一前一后进了鹿鸣村,很快就有人从田里上来,站在田埂上冲马车喊话,“是不是九九回来了,怎么后面还有一辆驴车。” “三姑父,您快些回家喊我三姑来,驴车上都是些平日里能用上的杂货,本是打算沿途一路卖过来,我让他先来咱们村上。最近农忙姑姑婶子们都不得闲,家里缺了什么赶紧补上。” 别管是挑担子的还是赶驴车的,只要是货郎都是走到哪里卖到哪里。 从县城到镇上再到鹿鸣村,沿途还有好几个村子,以往货郎即便来,好些紧俏些的东西也都卖完了。这会儿人家直接从县城到村里来,那真得好好挑一挑。 村子不大,消息传出去很快就有人过来。 谢九九带着裴元和何奎先一步进了老宅,留下高义和曹勇在外面支应。曹勇讷言但看着就是个踏实人,他负责算价收钱。高义伶俐,见人三分笑,他负责推销货物。 裴元以前帮着衙门收钱粮的时候带两人来过鹿鸣村,很多人即便不认识也眼熟。 谁都没瞒着货郎的东家就是谢九九未过门的新姑爷,好些婶子嫂子们围着高义要讲价,他也好声好气的应和着,时不时说些俏皮话逗得大婶子大嫂子们咯咯直笑。 等到谢九九和裴元跟着何奎把老宅子量完算好工量出来,高义和曹勇也把一驴车的货卖了大半。只剩下一小半本就不打算卖的货,和站在驴车旁等他们的幺叔爷。 “一路过来口渴得很,能不能去幺叔爷家讨口水喝啊。” “你这妮子,最是促狭。” 幺叔爷笑着把几人带回家,裴元把驴车上早就准备好的布匹面粉干货都搬下来,这都是前天谢九九嘱咐他帮着置办的,他只负责办货什么也没问,到这会儿才知道都是送给幺叔爷的。 “叔爷,我家那房子下个月就能修缮好,这个时节空屋子晾上一个月尽够了。五月就可开学,学里除了教书的先生还差一个塾长,族里我只信幺叔爷,叔爷可愿来。” 幺叔爷只比谢德昌大两岁,谢德昌在世的时候两人关系最好。 谢德昌去世以后,幺叔爷虽没能力阻止谢宝柱那些人,但他一直杵在他们中间当个震慑,不让谢宝柱他们更加的肆意妄为,谢九九便记他的情。 每次回村上,谢九九都得专门往幺叔爷家来,有时候多带些东西,有时候来不及拎上两斤茶叶,人也不见怪。 “我?我行吗。” 幺叔爷这一支在族里虽是旁支,他还有两个比他年长许多的哥哥,一个早就去世了谢九九都没见过,一个是在镇上做木匠的,一家子早就搬到镇上住去了。 村里就只有幺叔爷,因为是家里的幺儿,年轻的时候伺候爹娘终老,耽误了娶妻生子, 十年前娶了妻子生了一儿一女,都跟芝娘打不多大。 家里有五十亩水田屋后有一个塘,除了种田家里还养了不少鸡鸭和鱼苗,在村里算是中上人家。 正因家里条件不差,幺叔爷小时候是被家里送到镇子上读过几年书的。没读出什么名堂来,但能认字还能写写画画,在村里就算是个能干人了。 “请来的先生年纪不大,是个性子很温和的人。不是怕他对咱们村里的孩子不好,反倒是怕那些皮猴子们欺负老师。 幺叔爷辈分大又读过书,有什么事情先生跟你说得清。 要是换个脑筋不清楚,只想着往自己怀里扒拉的人来做塾长,得罪了先生都不是大事,怕就怕外人以为我们村的人都是些不讲理不尊师的,往后这名声就真不好听了。” 谢九九这么一说,幺叔爷便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还说今年家里的田自己不管,干脆全租给佃户去种,自己一门心思守着私塾,要谢九九尽管放心。 两人说定此事,之后都是闲聊,聊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起身从幺叔爷家中出来。 “前天在你家,我还侃侃而谈那么多,看来是我唐突小看人了。” 谢九九和幺叔爷看似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其实两人谋求的都是下一任里正之位。 之前谢家守孝、幺叔爷一家势弱,即便看不惯族爷和谢宝柱谢天佑,也只能忍着。现在族爷家的里正做到头了,谢宝柱的名声又不好,机会自然就来了。 等私塾办起来,谢九九为族里做实事的名声就定下了。 幺叔爷做塾长,负责私塾的杂务和整体运作,村里读书的孩子都归他管,要不了多久时间,他这个塾长在村上的威望,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到时候族爷家选不上,谢宝柱村里人又不愿选,幺叔爷只要稍微露出半分意思来,里正之位不是没有机会。
第21章 裴元这话,是说自己远不是外人眼里那个被族中长辈逼到不得不招赘,才能把家中产业给要回来的小姑娘。眼下这个局面,就是她心心念念谋求而来。 “远舟,我也曾三句话不离爹爹,那时候我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他还曾说过要是日后我嫁人,家里一半的家业都要予我做嫁妆。 我说我不嫁,嫁了人就不能住在家里。我爹当即哈哈大笑,说那我家九九便不嫁人。” 当日不过一句玩笑话,过后谢德昌便抛到脑后再不记得。谁知戏言竟一语成谶,谢九九真的不用嫁人了。 远舟是裴元的表字,表字一般要等到成年及冠之后由家中长辈或师长来取。 裴元的情况特殊,当年他从裴家过继出来,临走时去了一趟书院拜别,书院山长把他叫过去提前给他取了表字。 在关氏身边,再是外室子的身份,有亲娘在当儿子的就是没长大的孩子。 本朝十六岁成丁,十五岁的少年被过继出来做嗣孙,从这事定下的那一天起,裴元就不是个孩子了。 远舟二字,寓意志向高远心怀远大,不会被眼前的桎梏所困扰。是山长对裴元的期许,也是对他的谆谆教诲。 别因为出身和遭遇就自己把自己困顿住了,只要有机会就要乘风而起往高处去,必有一番作为。 两人在来鹿鸣村的路上,谢九九问他府城里的事,他顺势 把自己的师承和表字一并告诉谢九九。 谢九九对府城的书院很感兴趣,先是问有多少学生有几位老师,之后又细细过问书院有多大,要是住在书院里宿舍多大,一间屋子要住几个学生。 要是送人去书院读书,一年所需花费大不大。书院膳堂里的饭菜味道如何,要是吃不惯书院外面有没有小食肆能打牙祭。一个月休息几天,休息的时候能不能回家。 问了一溜够,最后长叹一口气,还是觉得应该自己亲自去看看,才好放心把谢文济送过去。 原以为话题被谢九九就这么岔过去了,谁曾想这会儿走在田埂上,谢九九突然就喊了自己的表字。 听得裴元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只耐着性子听谢九九继续往下说。 “我带你走的这条路,就是我们家的田。村上其他人家的水田比这个地势好,离村子中心也更近。但是这个田,我爷爷和我爹当初买下来的时候,花的银子足够再多买二十亩。” 谢九九让曹勇何奎他们赶着马车驴车先去村口等着,自己带着裴元绕路从谢家的田上绕一圈再出去。 “我小时候,我爹就抱着我站在田埂上跟我说,这片土地才是我们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还说多花些银钱都是小事,人活在这个世上不能没有来处。该舍的就要舍,不用太过斤斤计较。我那时候不懂,现在依旧不太懂。” 守孝三年,谢九九不是没想过干脆把家产全部变卖,带着娘和弟弟妹妹搬走。自己不是全然没有去处,还可以去投奔亲姑姑呢。 但这也就是想一想,自己舍得走,爹却不舍得。自己舍得自己的来处,却又舍不得爹。既走不了,就只能想办法把这片土地真正变成自己的根本。 而不是一直委曲求全,活像个冤大头花更多的钱买更偏的地,还要一直当一块肥肉,不断不断被那些老不死的东西觊觎着。 “我是跟幺叔爷一起谋算里正的位置,他辈分够大,我手里多少还有些银钱,要是能助他当上下一任里正,最起码扼在我喉咙上的那双手,再要敢伸手我就能把他给剁了。” 里正、村长不算官吏,甚至连俸禄工钱都没有。 但官府不管是征收钱粮还是徭役户口、上通下达都绕不过他们去。明面上说他们是为村上干活,其实权力和影响力都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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