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是梅澈说得多,阮蓁偶尔应答一两句,并不十分热络。 但那梅澈却似乎修养极好,没有一丝不耐,见阮蓁话少,便主动与阮蓁说起江州的风物趣事,最后问:“某前两年,游学去过不少地方,只觉得我们大梁实是地美物博,将来若是有机会,也想携家眷故地重游,不知蓁表妹可有想去的地儿?” 这八字还没一撇,想得倒是远,阮蓁低头回说:“除了江州,我只到过金陵,对于其他城池,却是一概不知的。” 梅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无比认真地道:“不碍事,等我们成婚后,我会带阮小姐走遍大梁的每一个城池。” 就在梅澈想要更进一步,邀请她去参加他们家主办的赏梅宴时,她突然问:“我表哥为了嫁我,到底许了梅公子多少好处?” 梅澈一愣,而后爽朗地一笑,道:“阮小姐误会了,是梅某在围场,对阮小姐一见倾心,央求着楚少卿,才能在今日见上阮小姐一面。” 而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匣子里取出一根簪子。 冰种岫玉荷花绿檀木发簪,荷花雕刻的栩栩如生,檀木簪体也打磨得光滑润泽,便是比之金陵聚芳斋的大师傅手艺也不差,美轮美奂着实动人眼球。 他将簪子推在阮蓁面前,“自从围场回去,某便开始雕这根簪子,不知阮小姐可还喜欢?” 自古以来,簪子乃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梅澈赠簪,便是相中了她,她若是受了,则表示她也同意这桩亲事。 分明理智告诉阮蓁,应该先收下再说,毕竟还需要一桩婚事去搪塞她爹,但她却听见她亲口说,“对不起,梅公子,这簪子我不能收。” 这人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声音还带着迷人的暗哑,笑得也是如春日柳一般和煦。 若是寻常小姐,只怕早已沉沦。 但阮蓁是知道自己斤两的,更何况还有她和楚洵的前科在,这人为何还会如此殷勤?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背后一定有缘由在,更何况,这人家族虽然煊赫,然分明和楚洵一般年岁,却如今只是个举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她还瞧不上。 于是她笑着,客客气气地拒绝了梅澈。 因着她拒绝了梅澈的缘故,楚洵特意招她前往照雪斋问话,“说罢,怎么回事,梅九郎那等条件,你为何不喜欢?” “我配不上他。” 楚洵不禁一笑,“是配不上,还是看不上?” 阮蓁心中一紧,难道说这人今天要不顾情面,将她对他的“痴恋”摆在明面上来嘲讽? 可他却微微一笑,开始自责起来,“是了,是我的不是,我忘了你喜欢老的。” 就在阮蓁松一口气的同时,这人突然又道:“不如这般,我再问一问我那些同僚,可有死了原配的,待有合适的人选,再介绍给表妹。只是……” 顿了顿,他倏然看向阮蓁,“只是如今已近年关,表妹便该家去,也不知来的及,是来不及。” “那就多谢表哥费心了。” “还叫表哥。”楚洵起身,从背后的书架上取了一本老黄历,而后在来年的正月十九那一列上点了点,“我同母亲已选定日子,等你从江州回来,便收你做义女,届时会大办宴席,请所有亲朋故旧前来见证。” 先是强逼着她相看,如今又招呼也不打,就定下了日子,阮蓁若是这个时候还不明白他的心思,那算是白活了——他怕了她,想着赶紧同她撇清干系,至少也得绝了她所有念想。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阮蓁也没什么要遮掩的了,她倏然扬声道:“谁要做你的妹妹?” “从头到尾,我想做的都不是你的妹妹。” 我要做的是你的妻啊。
第11章 到底,心中所想,并未露骨说出。 但只要是个活生生的人,便能听出弦外之音,然楚洵却是故意装傻,冷声问她:“哦,你不想做我的妹妹,那你想做我的谁?” 阮蓁词穷,纵然她面皮再厚,在明知对方不喜的情形下,也说不出“想做你的妻”的话。 于是,她羞愧地低下头,不再言语,重回往日的怯懦。 似是满意于女子的识趣,男子一改方才的阴沉,微微勾唇,朝她招手,“来。” 女子顺从走到他的对面,仍就低着头。 “坐。” 阮蓁听话坐在他对面的圈椅里,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书案,她依旧低着头,没脸看他。 少顷,一份誊写了物品名字的清单递在她眼前。 阮蓁抬眸,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楚洵口吻平淡地道:“这是我和母亲,这些日子为你定下的嫁妆单子,母亲说你爹和你继母,恐怕不会为你用心准备嫁妆,便做主揽了过来,除却瓷器还未烧好,以及家具恐怕来不及着匠人定做,其余皆已完备,你看看可还有甚么需要添置?” 阮蓁是见过楚清的嫁妆单子的,楚清是二老爷的嫡亲女儿,这份嫁妆竟然是比照楚清的嫁妆来做的,连公中所出的嫁妆银子也一模一样,看来楚洵也好,姨母也罢,是真的把她当城楚家小姐来看待。 扪心自问,她该是要知足,但当楚洵的妹子,和当她的妻怎能一样? 她从小吃够了被欺负的苦,太明白权势的重要,只有权势,才能让她活得肆意,她还想争取一下,“可是,表哥,我……” 男子似猜出了她的心思,忙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梅澈这人,有许多好处,生得好不说,为人也很是体贴,对女子亦是尊重,他更是应承我,只要你能生下嫡子,此生绝不 纳二色。” “这样的好男人,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再者说,只要我活着一日,他就不敢欺了你去。” 他话说得平淡,眉眼之间也尽是轻松,就仿若方才的剑拔弩张并不存在,这是打算轻轻揭过,粉饰太平。 可梅澈千好万好,却独独没有她想要的权势,思及此,她越发下定决心再博上一博,她不合时宜地问他:“那日在围场,林子里突然起火,表哥分明可以不管我的。” 楚洵先是一愣,而后气定神闲道:“你是我表妹,跟着我去的冬狩,我若丢下你独自逃生,你让世人如何看我?” 这个答案,叫阮蓁有些颓败,却还没打算放弃,“那么后来呢,叛军事发,你当时要护送皇上回城,分明抽不开身,却为何还是要亲自来接我?” 她看向他冷漠的眼,哽咽又道:“你分明可以指派他人的,不是吗?” 楚洵闭上眼,隔绝开那满是泪意的眸光,冷沉了几分嗓音,“你既是住在楚家,便是我楚家人,我若是连自家人都护不住,朝上朝下,衙门内外,谁还会信服我楚文仲?” “所以,一切皆是为了面子?也只是因为面子?”她还以为楚洵对她多少是有些情分,哪怕只是恩情,但很显然,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楚洵冷冷将她一瞥,反问:“不然你以为?” 离开照雪斋,阮蓁取出手帕,擦掉那一无用处的眼泪。 也许,人心可以算计。或许,楚洵也曾为她所动容。 但如今,她也算是领略了,那人就是座融不化的冰山,捂不热的冷玉,并非她仗着几分姿色,几分自以为高明的算计可以拿下的,再纠缠下去,除却徒增笑料,再无任何益处。 恰逢没几日,她爹又送了信来,信中言及他的病还未好,问她何时归家? 最终,她还是受了梅澈的簪子。 她坐船离开江州那日,梅澈去码头送她,阮蓁没忍住问了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何要娶我?” 梅澈笑得和煦,“不都说了,某对你一见倾心?” 阮蓁沉下脸来,“你少糊弄我,我家中这情形,便是有些美名,叫你昏了头,可你家中长辈却不会轻易松口。” 梅澈眉头一压,这才正色道:“你非知道不可?” “非知道不可。” “那好,既然你非知道不可,我便告诉你。夫妻之间,本就不该有任何隐瞒。”梅澈看着她的眼道:“不瞒阮小姐,此事的确是楚少卿提及,楚少卿对阮小姐真的很好,为着让我说服家中长辈,竟许诺我,若是来年我高中进士,只要殿试名次不太差,他会想法子帮我铺路进翰林院。” “坦白说,某闲云野鹤惯了,对高官厚禄并不十分在意,但楚少卿开出的这个条件,某实在无法拒绝。” 同为进士,是沦落苦寒之地做个县令,还是进入翰林院,成为天子近臣,对于一个有心走仕途的男人而言,那起点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通常只有一甲才能直接进入翰林院,就比如当初的楚洵,不过他和旁人还有不同,其他人一进去是从正七品编修做起,他是一上来便是正六品的侍读,负责给皇上讲解经史典籍。若是其他进士想要进翰林院,则通常需要先选上庶吉士,经过三年后散馆考试,才能成为真正的翰林。 而梅澈并非地方解元,想要问鼎一甲几无可能,楚洵想要为他铺路进翰林院,便要打破翰林院固有的规矩,这份人情可不是打个招呼便成的,只怕得是求到皇上跟前去,而等闲皇帝又怎会允诺此等无理要求?毕竟,翰林院可不是闲散部门,岂可随意安插? 阮蓁想起了冬狩时楚洵的功劳,或许,他要用这个去换? 可他分明可以此加官进爵,却要为了她,将这份功劳用在旁处吗? 他得有多讨厌她,才为了避开她,下如此血本? 阮蓁撇撇嘴,不自在地道:“他倒是大方。” 梅澈点头称是。 阮蓁又道:“你也大方。” 梅澈看向阮蓁,“怎么说?” 阮蓁道:“我听闻,围场那日,你也在?” 梅澈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阮蓁促狭地笑了笑,“你既然也在围场,想是多半也看到,我们一起从林子出来,既然如此,还能愿意娶我,难道还不够大方?” “原来此大方非彼大方。”梅澈将拳头抵在唇边,笑得温柔,“楚少卿说阮小姐性子内向,不善言语,唯唯诺诺,当不起当家主母,让我多担待一些。今日见到阮小姐,某却觉得阮小姐甚是风趣可爱。” 好你个楚文仲,竟然背后说她坏话。 阮蓁磨了磨牙,正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却听梅澈又道:“其实,某也并非大方的男人,但说句得罪阮小姐的话,阮小姐虽好,却多有不及迟探花,而楚少卿又不是那等下流之人,你们之间定然是清清白白,我又何须介意?” 若说,被迫放弃楚洵,阮蓁多少还有些不甘心。 当梅澈提到迟音钟,她这份不甘心便且消散大半,是啊,年少时经历过的人太过夺目,又怎会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且输给大梁第一女巾帼,似乎也不是那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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