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后面,阮蓁再没半点侥幸,他连和离以及和离以后如何安置她都考虑到了,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即便目下迫于形势不得不娶妻,也没想过真的娶她。 还真是根难啃的骨头,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也只能允诺个假妻的身份,也真是难为他了,竟然想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法子。 阮蓁狠掐了自己腰间嫩肉一把,逼出些许晶莹的泪来,眼泪汪汪地望着楚洵,低声控诉道:“表哥既如此厌我,不愿与我做真夫妻,又何必让我白担了你妻子的名分,娶一个合心合意的女子岂不更美?” 楚洵却是视眼泪攻势如无物,只冷冰冰道:“你父亲要和你断亲,你骤然失了所有依靠,你也算是对我有恩,未免世人说我楚家忘恩负义,在你有好的归宿之前,我得照顾你,而眼下,你同我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除却我,你还能有更好的归宿?” 没有。 她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女子,没有任何的靠山,又失了清白的名声,便是有那好男儿愿意娶她,也决计过不了家中父母长辈的关口。 他的确是她最好的归宿,但却不是做假妻,她要做他有名有份的妻子。 阮蓁也不说话,只仍由眼泪爬满双颊,都说女子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然则对面的男子却是铁石心肠,她这般哭得梨花带雨,他却仍旧半点不心软,还很是云淡风轻地道:“表妹你可想好了,我若不娶你,大可以再物色另一个女子,把这事儿搪塞过去,而至于世人对我的指责,我担着便是,这点污名我还受得住。可表妹你就不同了,你若是不嫁我,你爹是当真会跟你断亲,便是我母亲留你在跟前,可我若是有了妻子,你一个嫁不出去的外姓女,又与我有这等牵连,常年住在楚家,又当如何自处?” 这话虽不厚道,但却十分在理,她如今使出断亲这一招,已然是堵住了所有的退路,若是不嫁给楚洵,她想她爹一定会恼羞成怒,将计就计和她断了所有关联。但若是成功嫁给楚洵,一旦她爹成了楚洵的岳丈,自 然也不会闹着断亲,且有受用不尽的好处在,指不定他那八年不曾动过的官位还能往上挪一挪,自然会上赶着奉承她。 嫁与不嫁,孰优孰劣,她自然十分清楚,自然也懂如何选择。 只是,虽然明知不该多嘴,阮蓁还是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表哥不与我做真夫妻,可是因为忘不了迟小姐?” “与她无关。” “你只说你嫁是不嫁?” 楚洵说话时,面上依旧从容淡然,口吻也很是寻常,然阮蓁却自他眼中捕捉到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心下便也十分了然。 果然是因为迟音钟。 若是因为迟音钟,她倒是放心了,就怕是为了旁的人,旁的事。 毕竟,不管楚洵如何惦记着迟音钟,她终究不过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人而已,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来? 虽说不论是迟家,还是楚洵,偶尔还会认为她还活着,毕竟没有寻到尸骨,可人当真还在世,却为何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丁半点的消息,不过是活着的人,空有的念想罢了。 且说,即便是假夫妻,那也是三媒六聘过的,除了他们两个人,外人谁也不知,夫妻该一起干的事儿,比方说人前的应酬,丫头面前的亲昵,甚至连一个屋这种事只怕也少不了,否则怎么瞒得过有心人的眼睛? 这么一想,阮蓁便打算先应下,至于其他的且徐徐图之。 于是,经过漫长的考虑后,阮蓁点了头,“我嫁。” 事情说定,楚洵便不再多待,只将昌平留下来,待阮蓁收拾停当行礼,便接她回楚家,而他自己则忙着回衙门。 因天色渐晚,送别楚洵后,阮蓁便吩咐玲珑去唤莲清,赶快收拾行囊离开白雀庵。 她自己则是先行一步回到寮房。 只她才一进屋,打算换一身鲜亮的衣裳回府,才关好门,便察觉道一道黑影打在门板上,也兜头罩在她身上。 阮蓁不动声色地摸向门把,想要开门离开,然而那黑影却更加迫近,隐约还有熟悉的味道。 而就在不久之前,她鼻腔才充斥着这个味道,阮蓁吓得一个激灵,“你还没走?” 谢卿山他单手撑在墙上,将阮蓁困在胸前的方寸之间,笑得是从未有过的邪性,“我若是走了,怎会知道,你竟如此不自重,放着我名正言顺的妻不当,去当别人的假妻?” 阮蓁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他,“我就是不自重了,可那又与你何干?” 谢卿山抚平为她弄皱的衣襟,凉凉一笑,嘲讽地道:“我还道为何分明我长相也不差,家世也尚可,对你更是一心一意,你却对我百般推辞,却原来你是另有高枝要攀,阮蓁啊阮蓁,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如此贪慕虚荣之人?” 阮蓁微一勾唇,自嘲地笑了笑,“就算你说得都对,但那又如何?我嫁给他,哪怕是做个假妻,也能有一辈子锦衣玉食的日子,从此以后,再没人敢欺负我,世人都因我是他的妻子而高看我一眼,而我阮家的那些亲戚,不管从前如何看不起我,还不是得乖乖地来奉承我?即便将来我同她和离,他也能护我一生平安,保我一世富贵,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顿了顿,她直视谢卿山的眼,笑得讽刺而轻慢,“而嫁给你,你能给我这些吗?” “不。”阮蓁摇摇头,“你什么都没有,没有官身,成日无所事事,莫说庇妻佑子,就是自己也尚且顾不上,若只是这样便罢了,偏还生了副不可一世的性子,不知哪日便要祸及家门,你说你这样的,我为何要嫁给你?” “我是疯了,才会放着我好好的表哥不要,去嫁给你。” 谢卿山霎时眼神一阴,他欺近了一步,将女子逼得瘦削的背脊直贴门板,两人之间的空隙不过一指宽,甚至阮蓁的薄肩已触碰到男子的胸膛。 男子□□起来,眸眼又开始发红,甚至连脖颈的青筋也透着喷薄的愤怒,气氛霎时变得危险。 灰暗的光线辨不清她的神色,但阮蓁知道她害怕了,将僵直了身子往门板上又贴近了些,空出些安全的距离,她有些后悔激怒他,正在思忖如何安抚她。 正这时,窗户外头传来对话。 “玲珑姑娘,我就不进去了吧?” “昌平大哥,你得进去,我家小姐有两口装衣裳的箱子,还有一口箱子装的书本杂物,单靠莲清和我是搬不动的。” “可是,毕竟这里是女施主的寮房,我一个男子,恐怕不方便。” “大白日的,有何不便,更何况,如今这个小院只住着我们小姐。” 听声音,是玲珑、莲清,还有昌平。 玲珑和莲清也就罢了,撞见了也就撞见了,但若是被昌平撞破,那她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婚事,岂非顷刻间就要毁于一旦? 不可,绝对不可。 阮蓁思忖,那几人如今正在院门外,绕进来大概还要一些功夫,她得趁着这个时候,哄住他才是。 可要如何才能哄一个疯子呢? 她当真是没辙。 她急得眼泪直掉,滚烫的眼泪下坠,滴落在在男子的手臂上。 谢卿山定睛一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稍微退后一步。 这人竟吃这套? 阮蓁试探地道:“谢三哥,我再也不想回到从前的苦日子,你成全我,好不好?” 果然,谢卿山眉目又缓和了些,她自觉是号准了他的脉,又乘胜追击道:“我八岁就没了娘,被丢在庄子上,自那个时候起,一切吃穿用度,全靠我自己,那个时候我带着玲珑她们上山挖药,下湖采菱,摘庄子上的果子去集市上卖,可即便我们三个已是倾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糊口,稍有不慎若是病了,连汤药费也凑不齐,有一会我去山上采药淋了雨,回去后就大病一场,但因为没有银钱治病,硬是生生拖了半个月,才下得来床……后来,好容易回到江州,我以为日子能好过一些,哪想到因我外祖去了,没有外家作靠山,我被继母苛待,被继姐欺负,连我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在阮家,说是个小姐,但其实连我继母身边体面一些的丫鬟也不如……谢三哥,这样任人践踏的日子,我是真的过够了,我嫁给我表哥,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她,而是想要一个靠山,想要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难道这也有错吗?” “你成全我好不好?”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谢卿山却只听进去了一句,“你当真半点也不喜欢他,只是为自己找个靠山?” 这原本就是心里话,阮蓁点点头,没有否认。 不想男子却是又反问:“那若是他日,我官位大过他,在朝堂的地位高过他,你是否愿意跟我走?”
第22章 阮蓁心想:你一个举子,便是入仕,无非从县官做起,今生今世想要压楚洵一头,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此刻,外头的脚步声近在耳边,阮蓁迫不得已,也只能是无声点头。 得了想要的答复,但谢卿山依旧并未松开对阮蓁的桎梏,他道:“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不能骗我,否则……”他眼神倏然一阴,吓得阮蓁赶紧点头如捣蒜,“我不敢骗你。” 谢卿山这才满意地离开。 等昌平和玲珑等人赶到时,谢卿山已从后窗离开,可算是保住了这桩得来不易的婚事。 阮蓁并没有把今日这个小插曲放在心里,却不曾想到,她出于无奈的一个谎言,竟然改变了一个男子一生的轨迹。 却说阮承业得知楚家欲结亲,直接告了假,专程来金陵商讨婚事。 本一直喜不自胜的他,在议婚的过程中,却有一事儿叫他为难。 楚家的聘礼单子太过豪横,并没有因为低娶而怠慢半分,而按照大梁的风俗,夫家给女子的聘礼,父母会让女子作为私房带回夫家,除此以外还需筹备同等规格的嫁妆。 阮家倒也不是掏不出这样的嫁妆,只是如此一来便难免捉襟见肘,因而便同阮蓁商量,看这嫁妆能不能就做做样子,只图个表面风光。 本以为这个女儿除却谢家的 婚事以外,一向柔顺,该是没有异议才是。哪想她却是一反常态,非要她娘当年的嫁妆不可。 “我娘的嫁妆,不留给我这个亲女,难不成还要交给郑氏的子女?”见阮承业还想抵赖,又扔出那已泛黄的嫁妆单子,“父亲也不想落个霸占妻子嫁妆的名声吧?” 她竟敢,竟敢威胁他! 阮承业刚要拍案而起,却瞥见女子手中扬起的婚书,登时万般的气怒也只能按下,复又坐回圈椅中。 今时不同往日,她攀上了楚家,即将成为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再是那个在阮府唯唯诺诺的小女娘。 且又想起在江州时,他收到的那封信,那布局巧妙、环环相扣的计谋,便是不嫁入楚家,以她的心机手段,也不是他可随意拿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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