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个时候,阮承业才恍然大悟,他这个女儿这些年一直在藏拙。 她这女儿,是个有大才之人,若是个丈夫,定能光耀阮家门楣,便是只能囿于内宅,也一定能够顺风顺水,将来定有用得着她之时。 思及此,阮承业已打算点头,只他仍有顾虑在,便僵硬地笑着道:“蓁蓁,爹以前是听信了你继母的话,认为你是个不祥之人,这才没有把你从乡下接回来,让你受了许多苦,爹也是不得已,你不会一直记恨着这事儿吧?” 女儿纵然再本事大,若是离心离德,定然也不会愿意帮他。 阮蓁十分上道地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父亲说这些话便见外了。我与阮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儿若是想要在楚家站稳脚跟,少不得还要仰仗父亲。” 顿了顿,她又道:“往后,父亲若是有用得着女儿的地方,女儿也一定尽心竭力。” 好一个尽心竭力。 阮承业等的就是这句话,至此他才当真会心一笑,“正是,正是这个道理。” 自是应下嫁妆不提。 但阮蓁却也提出了相应的要求,“只是,父亲年岁渐大,将来顶立门户的定然是我的兄弟,但继母曾生出过害我性命的心思,崇哥儿是继母的亲子,我担心他不能跟我一条心,自然不心甘情愿为他铺路。” 作为一个女儿,这话多少就有些僭越了。 阮承业警告地一瞥,然阮蓁却并不放在眼里,依旧自顾自道:“父亲大可以再给我添几个弟弟,父亲你说呢?” 阮承业没有应下,但也没有斥责她。 那便说明他会考虑,他素来是个聪明人,应当会明白如何取舍。本就不是专情之人,为此多纳一两房妾室,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真正的苦主是郑氏。 有女人分她的宠,有孩子分她儿子的好处。如此一以来,即便阮蓁不在阮家,也有人能不间断地替她添堵,这才是她的目的。 楚家娶妻,自然是金陵最大的盛事,但谁也不看好这桩婚事。 毕竟当初阮小姐落水,与楚少卿有了肌肤之亲,楚少卿可是在相当一段时日都没点头娶他,如今也不过是碍于流言,不得不娶她罢了。当然,知道得深些的,譬如兰衍之流,更是明白楚洵之所以娶亲,全是为了拒绝韶华公主。 因着这个缘故,大家都在想,楚家的婚礼一定会十分潦草,哪想到楚家竟然大肆操办,非但请便了王公贵族及朝中大臣,便是连楚家所在的朱雀街,也是要大摆三天流水席,不可谓不重视了。 大家更没想到的是,新娘子作为小官之女,嫁妆竟然如此厚重。 沿街的茶馆二楼,便有人对此评头论足。 “不是说她爹是庶族出身,本身也只是一个六品通判,怎会有如此丰厚的嫁妆?” “这你还不知道吧,这新娘子虽说父族不显,可母族可是大名鼎鼎的林氏一族,其外祖更是前太傅,当年她娘出嫁,十里红妆那阵仗,许多年都不曾有人超越。” 正这时,旁边桌上一个女子呛声道:“这都是老黄历了,她外祖早已故去,她舅父如今不过一个白丁,根本帮不了她半点。小门小户的女子罢了,楚家怎么看得上,便是娶她也不过是碍于形势,不信且看着,没几年定然是被休弃归家。” 这话怎么这么酸呢? 方才那两个女子,闻言看了过来,可女子面上围着面纱,叫她们看不真切,不过从面纱隐约露出的眉眼来看,当是一位俏丽佳人,想是楚少卿的爱慕者吧,正想探寻一二,然这位女子却带着丫鬟下了楼梯。 “幸好小姐今日带了面纱,否则奴婢真怕叫人认出来,小姐你方才说那些话干什么啊?难道不怕老夫人知道了,又罚你抄经?” 连玉枝却十分不屑地道:“我有什么可怕的?我说的哪一样不是事实?本就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而已,竟然有胆子高攀我表哥,她这么不要脸,还不兴我说了?” 她说这话时,刚刚走出茶楼。 却不想二楼泼下来一杯茶水,实实在在地泼在连玉枝的脸上,她掀开面纱往二楼觑去,正要大声呵骂,不想却在瞧清男子面容时,登时变得噤若寒蝉。 太子,太子怎么会在这街上看热闹? 且太子和她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泼她的茶水? 难道说听见了她骂阮蓁,替她打抱不平?可是他们都不认识啊? 转念,连玉枝想到了围场那日太子也在,莫非便是在那时起,阮蓁便勾搭上了太子? 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处处勾.引男人。 却说二楼的谢卿山,并没有因为连玉枝的离开而打算放过她,他摸了摸左肩狸花猫的头,而后道:“富贵,有人欺负你的女主子,你说该怎么办?” 那叫做富贵的狸花猫,闻言姿态雍雅地伸了个懒腰,而后一跃而下,至一楼的地面,不几时便跟上了连玉枝主仆,在连玉枝反应过来之前,纵身一跳,对着连玉枝的脸就是一顿狂挠。 “啊,小姐,你的脸,被抓花了。” 平安也在窗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富贵竟还知道打人打脸!” 正这时,唢呐声开道,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走来,而他的身后,则是紧跟着的喜轿。 平安登时笑意一僵,他转眸看向自家公子,就看到自家公子看向楚世子的眼似窜着火,恨得是咬牙切齿,忙攥住他的袖子劝道:“公子,千万莫要意气用事,这要是在今日闹出动静来,太子该要怪你了。” 谢卿山却并不听劝,还甚是狂妄地取出弓,拉满后,将箭矢对准那个俊美无俦、春风得意的男子。 吓得平安差点尿裤子,“公子,使不得啊,楚大人若是出事,定然会查到公子头上,到时候公子和太子的身世便再也瞒不住。不光太子要因此倒台,公子也要因此而受到世人的指指点点,公子你三思啊。” 谢卿山依旧不为所动。 直到平安说起阮蓁,“公子若是在阮小姐成婚当日,射杀了她的丈夫,她一定会恨你的。” 谢卿山这才手一松。 平安趁势追击道:“太子不是给公子安排了差事,让公子去军中历练,等公子在军中混出个人样了,届时再将阮小姐夺回来也不迟啊。” 至此,谢卿山才终于放下了弓箭。 平安赶忙将弓箭抢过去不提。 阮蓁却是不知,自己成个婚,竟搅了许多人的心房,正盖着红盖头,安静地坐在喜轿内。 虽楚洵说和她不过是做假夫妻,然而今日的一切却真得不能再真,她卯时便起来沐浴,换上繁复瑰丽的喜服,再由十全夫人给她梳妆, 盖上她亲自绣的盖头,随后吉时到,鞭炮起唢呐吹,莲清牵着她出了房门。 再后来,莲清将喜绸的一端递给自己,喜绸的另一头便是那个她觊觎了许久的男子,他用喜绳牵着她走出阮家新置的宅子,也即将带着她走进她梦寐以求的国公府。 红盖头下的女子无声勾唇。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她阮蓁的苦难总算是熬尽,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
第23章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到了国公府。 拜堂是在百狮堂。 阮蓁虽盖着红盖头,什么也瞧不见,但她明白此时此刻,这个厅堂定然是人满为患,且并非所有人都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甚至可以说,除了她自己,在场的宾客几乎都是不看好这桩婚事的。 但那又如何,便是他们心里再如何嘀咕,却半点不敢放在明面上来讲,这就是权势的好处了。 谁也犯不着得罪英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 然阮蓁纵有比干玲珑心,却猜不透每个人的心思。 至少这些人里头,有些人是真心实意赞成这桩婚事的。 就比如国公夫人沈氏,看着自家儿子同侄女携手进来的那一刻,沈氏整一个泪目了,儿子成婚了,儿媳妇是自己喜欢的晚辈,对她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金玉良缘。 再比如钟老夫人,她原本一直担心楚洵眼光过高娶不着媳妇,如今天上掉下这么一个孙女媳妇,虽说门第差了些,家中事务也些许复杂,但这人生得好啊,可以想见将来她的重孙儿得多漂亮了。 一想到这里,老夫人就笑得合不拢嘴。 正这时,李妈妈匆忙进来,也不知说了句什么,钟氏突然就拔座而起,还是听到礼官唱罢贺词,开始要主持拜堂仪式这才重新坐下来,但显而易见,已有人察觉到了她的坐立不安,比如说沈氏。 沈氏招来连翘问话,不几时连翘打听回来,告诉沈氏,是连玉枝在街上遇到一只野猫,被那夜猫挠花了脸,也不知会不会毁容,如今正急着吵着要见老夫人。 虽说也是沈氏的外侄女,但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还真是心疼不起来,“我们这里正在拜堂,她突然闹这一出,要支开老夫人,谁知道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又是真伤还是假伤?” 老夫人与沈氏就隔着一张方桌,自然将她的话听了个真切,偏玉枝有前科在,没准还真是她那个外孙女又作妖,这才放下心来,重新笑盈盈地面对新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送入洞房。” 因着婚事紧迫的缘故,楚家来不及收拾出合适的院落供这对新婚夫妇居住,便把婚房安排在楚洵婚前住的照雪斋。 照雪斋原本属前院,但因阮蓁乃是后宅妇人,不便出现在前院,恰好照雪斋刚好毗邻后院,沈氏便做主改了墙,将照雪斋化作了后宅的一部分。 百狮堂距离照雪斋,中间隔着一个园子和一片竹林,说远倒也不算甚远,但的确也不大好走路,没几时阮蓁便低声祈求道:“夫君。” 楚洵一愣,半晌,才发觉是在叫他。 他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却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沉声问:“何事?” 阮蓁伸出她纤细玉白的小手,“夫君,你牵着我走可好?我盖着盖头,看不清路。” 楚洵扫了一眼枝叶繁茂的林子,又见玲珑和莲清期待地望着自己,终究是没有拂了美人儿的意,不情不愿地握住了她的手。 红盖头下,阮蓁得意地一勾唇。 楚洵这个人,就是这一点不好,太过要面子,或者说太过顾全大局。若是这事儿换做是谢卿山,被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如此歪缠,只怕一棍子就打过去了,也只有楚洵这样古板正经的学究派,才会如此顾忌外人的眼光,深怕旁人说他待新婚妻子不好,亦或是为了顾全她的体面。 这是楚洵唯一的弱点,也是她唯一可以破局的机会。 两人又这般走了一阵。 楚洵突然顿下步子,看向身侧的女子,冷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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