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平君想到父母在家门前殷切的期盼,心里暖暖的。 快至掖庭时,平君发现前方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昌邑王刘贺。 她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朝刘贺行了一礼。 “许姑娘,我来向你辞行。”刘贺温声说道。 今日他面色严肃,没有那点肆意的洒脱,仿佛是一只山野间的飞鸟被关在了鸟笼里,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平君有些不敢相信:“向我辞行?” “是的,我当你是朋友,自然要告诉你。” 平君这回是听懂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多谢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顶撞过您,您也不和我计较。” 她突然意识到,刘贺是专程在这里等她的,一下子有些站立不安。 刘贺似乎看穿了她的不安,道:“病已说你快回来了,我就等了等,你别放心上。” “嗯……” “上次你说想吃我们昌邑国的荆桃,我会想办法给你送点儿来,嗯……还有,你和病已答应要帮我看着酿酒,可别忘了。” 平君木讷地应了声好,随即想起来什么,忙道:“您再等等!” 说完,她转身飞奔进掖庭,她双手提着繁重的曲裾裙摆,步子有些踉跄失措,却又很真实,不同于那些循规蹈矩的窈窕淑女,让刘贺有一时的失神。 很快,平君跑了回来,她上气接着下气喘,将怀中包好的糕点拿了出来:“这个就当是我的回礼,殿下可莫要嫌弃。” 刘贺哪里会嫌弃,他比得了任何金银珠宝都要高兴:“谢谢。很高兴认识你和病已,我会回长安看看你们的。” “嗯。” “还有一件事,你既然能叫病已的名字,便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平君。”刘贺笑得爽朗起来,不同于病已的隽秀斯文,他的笑容有种华贵包容的温和感。 平君不置可否,微笑着点点头,再目送着刘贺走远。 转身时,平君看见欧侯云青正站在掖庭那条长长的弄巷里。 等平君走近了,他才说:“昌邑王日常非有诏不得离开封地,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平君问。 “没什么。”欧侯云青没有执着于此事,反问道:“皇后娘娘那边,有无把握让上官家的人来执掌禁军?” “你怎么这么问?”平君虽然这样反问,心中也有了数。 欧侯云青摇摇头:“你既然这么说,那便是不可能了,看来陛下还是更看重霍大将军。” “这是何意?上官与霍家可是姻亲关系,又何须计较?” “平君认为,霍将军是什么样的人?” 他问这话,却并没有等着平君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霍将军少时得卫家扶持起势,可昔年卫太子案时,连张公都受了牵连,他却独善其身,甚至做到了在先帝跟前风头无两,靠得是什么?他们这种人,眼里只有权势,哪里来的恩义感情?” “可平君……”欧侯云青语气逐渐变冷:“我们这种出身的人,只能依附他们,我赌,霍将军会赢。” :.】 “云青……”平君停下脚步,她觉得今日的云青有些陌生。 “怎么了?” “你……你可要当心了。”平君断断续续道:“我听闻霍大人铁面无私,这才惹得其余辅政大臣不满,可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若如你所言,我要当心什么?” “因为你心中所想是那样,说明你已经入了争权的局……”平君严肃道:“入了争权的局,必有死伤,而若霍大人是如你所言那样的人,你与虎谋皮,更需小心。” 欧侯云青轻声一笑:“知道了,平君,皇后娘娘那边若有什么消息,你可得及时告诉我……你要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平君轻轻点头,此时不远处传来乐声,音质悠扬绵长,是独属于陶埙的天籁之音。 “我先回了。”欧侯云青没兴趣欣赏乐声,转身进了自家的院子。 平君则继续往前走,路过张贺家门口时,她伸头往里看了看,见正是病已在吹埙,吹的是邶风中的离别之意。 平君安静地走进张家小院坐在门边的角落里,病已则靠在水缸旁,她与病已眼神交汇,脑海中回想起他们一起读过的诗经。 她想,有没有可能哪一天,病已也会如今日的刘贺一样,远去封地?
第10章 廊檐落日 ◎君无戏言,我等你。◎ 三福酒不久后便酿得差不多了,刘贺准备了不同配比的材料来酿酒,几人都一一试过,一致认为其中最具果香味的一坛口感也最为清冽,清冽之中安石榴的口感浓郁芳香,十分独特,而为了味道更温润,平君提议再往里加些石蜜,病已和杜佗都赞成。 汤官丞董行知道这酒是给贵人所酿,难免对着病已一番说辞,倾诉自己准备食材、保持温度湿度的不易,病已知他是为了邀功,也并没有打断,而是和气地听他说完。 难得有人愿意听董行唠叨,他说得兴起,又送了两坛酒给病已,让他先带回去尝着,三日后再派人将酿好的三福酒送进宫里。 于是,当几人离开少康酒肆的时候,平君手里捧着胡饼,病已与杜佗,则各捧了一坛酒。 不巧,路上遇到了杜佗的父亲杜延年。 杜延年一身朝服,皮肤黝黑而面色平和,一双饱经世故的眼睛显得机敏不已,而在看到杜佗的那一刻,脸上平和的神色突然收紧,变成一种带着怒色的暗藏波涛的严肃。 而在他的身旁,则是大将军霍光。 原本霍光并不会注意到这几个不起眼的小不点,但因着这位杜大夫的反常,他的注意被吸引过去。 病已的模样真与当年的卫太子有些像。霍光的双眼微眯,起伏的思绪瞬间平静,只迸出这样一个想法。 霍光身上有种儒臣温文尔雅的气质与历久弥新的老成,在他举手投足之间,这种气质自带着一种当权者的威慑力,只是他身上的这种力量并不咄咄逼人,如清风徐来,却让人无法忽视。 刘病已和许平君一时愣在原地,还是杜佗的一声问候让他们两个清醒过来,连忙行礼。 “皇曾孙殿下手上的是……酒?”霍光问。 病已只得恭敬回答:“是。” “少年不得饮酒。”杜延年对着杜佗厉声道:“杜佗,定是你顽劣惹出的事端,酒从哪儿来的,快还回去!” “阿翁,这酒可是孩儿专程带给您喝的,要不,怎么敢捧着酒坛子在这里招摇过市?”杜佗倒是不惧杜延年这副严肃的样子,反而是司空见惯一样的兵来将挡着。 “那殿下这酒,也是带给掖庭令喝的?”霍光又问。 病已这回顿了顿,再点头称是。 “从何处买的?”霍光打量了平君一眼,又问病已。 “少康酒肆。” 杜延年便对着霍光道:“在东市,直属少府汤官。” 霍光微微颔首:“知道了。既然如此,殿下,请快些回宫吧。” 杜佗自然是跟着杜延年,趁着两位大人不注意,他朝病已使了个眼神,病已知道,那眼神里有一种躲过一劫的得意。 病已无奈摇了摇头,跟着平君一块儿走在回宫路上。 这算是平君第一次正面见到霍光,比起两年前在沧池的背影,这次她总算对当朝第一能臣的形象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霍光气势上不说咄咄逼人,那也是有一种泰山压顶的压迫感,最关键的是,明明一副温和的表情,却总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她觉得自己有点理解欧侯云青的意思了,担心地问病已:“大将军不会去少康酒肆找那位董大人的麻烦吧?” “不至于,当朝大将军不会去为难一个汤官丞。”病已话虽这么说,却也有点在意方才霍光与杜延年交流的那个眼神。 这点在意在病已将三福酒送给皇帝之后不久得到了证实。 刘弗陵告诉病已,他不想像先帝那样实行榷酤,朝廷应该放权让民间自营酒类,藏富于民才是休养生息期间该有的举措。 病已不知道这个想法初始是源自皇帝还是霍光,但他们两位有着明显的统一目标,这个目标足够让制定该政策并在先帝时期大有作为的桑弘羊根基大乱。 …… 上官萦阳今日准备离开椒房殿。 昨日,他的父亲又差人给她带话,教导她恪守宫规,并且尽力 让皇帝赶紧定下禁军统帅的人选。 自从那日与鄂邑公主闹翻,母亲已经进宫教训了她,如今,父亲也是更关心禁军统帅的人选多过她这个女儿,上官萦阳只觉心情郁闷。 她想去找刘弗陵。 温室殿的侍女告诉她,皇帝正在宣室殿与群臣商议政事,之后会去天渠阁读书,请她无需在此等候。 上官萦阳可不管这些,她入了殿,坐在平常刘弗陵的位置旁边。 桌上的香炉里焚着沉香,淡淡香气不如椒房殿的浓烈,却有种波澜不惊的沉稳之感,如刘弗陵身上独有的君王气质。 可这殿内的陈设很是无趣,上官萦阳等着等着,竟开始思考该如何给刘弗陵更换陈设,比如,宫灯可用些铸造的圆润些的,帘布则可用些颜色素雅且质地柔顺些的…… 侍女给上官送上茶点,她好奇地问:“陛下平日有哪些喜好?” 侍女摇头称不知。 “你是他的贴身侍女,这都不知道吗?” 侍女便道:“陛下登基以来奴婢才开始在跟前侍候,他平时话少,吃穿用度宫里准备好了,他都觉得好,他既然从未显露过自己的喜好,奴婢只是一个宫女,自然也不敢多打听陛下的事。” 上官萦阳没得到想知道的讯息,撅起小嘴。 侍女便接着说:“陛下幼时丧母,与他最亲近的,应当是鄂邑长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若想知道陛下的喜好,可以找长公主殿下聊聊。” 上官萦阳听到鄂邑长公主这个名号顿时觉得气血上涌,她皱着眉:“看来你还真是不适合多说话,以后就少说话、多做事,免得招来祸端。” 侍女莫名其妙,傻眼看着刚才还显得天真烂漫的小皇后气呼呼地离开。 而离开温室殿的上官萦阳还不想这么快回去,她想去掖庭找找许平君。 可入宫许久,她并未离开过椒房殿这一方天地,去温室殿的路她的侍女还认得,去掖庭的路,侍女也不认得了。 也罢,偌大的一个未央宫,且当做是她今日踏青的去处。 很快,她到了沧池的边上,广阔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寒冷的风迎面而来,让她当下一个激灵。她看见了湖中略显枯萎的荷叶,也能想象盛夏沧池荷花盛开的景象。 上官萦阳畅快地呼吸着,湖边的廊桥给了她一种自由奔跑的快乐,然后,穿过庄严肃穆的宫墙,她进入了看不见尽头的宫殿之中,这里似乎是一个迷宫,她与侍女终于在互相追逐的过程中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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