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听老爷身边的庄贵说,怕是凶多吉少了。”说完,夏嬷嬷便垂了眉眼,恭敬地站在一旁。 凌凡霜只觉胸中有一股热气翻滚,一下便从椅上站起,在屋内来回踱步。她也不知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最终只憋出一句,“甚好,甚好!” 想当年自己以侧室之位入府,便是叫那垂兰园的女人压了一头,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都比薛适矮了一头。 她在府里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找了垂兰园的错处,将两人赶出了府,自己也被抬了正,可这舒心日子没过几年,垂兰园那女人所出的儿子薛适竟连中三元,一上朝堂便被圣上重用,连带着国公爷和族老都对他刮目相看,多次上门陪着笑脸请他归宗。 薛适性子傲,竟还屡次拒绝,国公爷这才负气给她儿薛卞璞请封了世子之位。 没想到薛适在因在朝堂翻云覆雨的手段,结下不少仇家,被人暗害,现下音讯全无。 这下好了,垂兰园那个前两年刚刚病故,而她唯一的儿子如今也凶多吉少。 这下她和她儿终于可以稳稳当当地稳坐国公府头椅了。 痛快,当真是痛快地很啊! 大喜过望,凌凡霜似哭似笑地抓住一旁的夏嬷嬷肩膀再三确认,“当真是派出了百余名暗卫也寻他不到!?”
第2章 捡人“卦象显示施主亲手斩断了一善缘…… 翌日,东福寺内人来人往,香火氤氲,烟雾缭绕。 姜岁欢在穿过福堂时看到了菩萨面前摆着的签罐子,停下了脚步。 她今晨早起采了两个时辰的金桂露水,却在快要装满时被旁的人撞了一下背脊。她一下子脚步不稳,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那整罐的晶莹露水,便也全然送归尘土了。 心道运势不佳,她便跪在蒲叶垫上摇起了签,随后对着手中那支刚从签罐里掉出来的下下签,望得出神。 “小师傅留步,这签文是为何意?可能转运?”姜岁欢忙拦下一个敲着铜磬路过的小沙弥,寻求破解之法。 小沙弥瞧着那签上红彤彤的“大凶”二字,皱了皱眉,随即开口“施主且跟我来。” 姜岁欢被引到另一座神龛前,待投了几枚元宝铜币后,照着小沙弥的意思又摇起了签罐。 然后看着掉下来的新签,只觉后背发凉发怵,“怎的又是下下签?” “两签皆是如此…这…”小沙弥上下打量了姜岁欢两眼,眉头皱的更深了,将话说得直接,“卦象显示施主亲手斩断了一善缘,如不修补,那施主日后轻则运势走低,重则病痛缠身,不得善终。 女施主不妨想想最近遇到的人和事。 常言道,相鼠有齿,人而无止。施主切记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啊。” 姜岁欢听着沙弥的话愣了两秒,随即像是被戳中什么心事般涨红了脸,羞恼起来,“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这小沙弥,收了我这么多香火钱还来吓我。说罢,这是还要我供奉多少?” 见小沙弥只是摇头,不再说话,她一股脑儿地将钱袋子里的碎银都掏了出来,全扔进了香火碗里。 “全给你行了吧。” “作孽呀,作孽。” 小沙弥看着那个扔完钱后逃也似的背影,摇了摇头。 姜岁欢快步迈下层层石阶,正欲坐上马车,却看到那脚夫握着跟断裂的车轴,丧气地坐在石子地上,“娘子,今日怕是送不了你回府了。” 姜岁欢登时便睁大了杏眸,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脑海里全是小沙弥刚刚的那句:轻则运势走低,重则病痛缠身,不得善终。 “当真是见了鬼了。” 姜岁欢联想到自己今日无端打翻的露水,莫名断裂的车轴,还有前日被刻意扣上的婚事,呼吸一下就变得急促起来。 待伸手摸了摸袖中藏着的佩玉带子后,她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毅然朝东福寺后山脚下的荒河走去。 姜岁欢摸着河石,任初秋微凉的河 水浸过圆头锦履,走了好一阵儿,终于又找到了那个被激流冲蹭到巨石边搁浅的身影。 “幸好还在。”姜岁欢吁了口气。 她今早在东福寺西山桂林采露水的时候,不经意往崖下一瞥,就看到河边貌似有个人瘫在地上。 她冲下去想要救人,却在摸到岸边时发现那人全身血渍,一动不动。天光未亮全,姜岁欢被满眼的血红色刺得想呕。生怕这人是被仇杀,牵连到自己,转身就跑。 跑的太急,还被脚边的烂树根绊了一跤。正要起身时,看到手边有串完好的佩玉带子,挣扎了几瞬,便昧入袖中。 姨娘看病要钱,自己跑路也需要银两,权当是这个冤死鬼赏给她这个可怜鬼的活命钱了。 可谁知,正是从她捡了这串玉牌开始,就没遇到过一件顺心事。 “冤家,真是前世欠你的。” 姜岁欢极为不舍得将昧来的玉牌串掏了出来,塞还到那人的衣襟里。 她打算给他在树边垒个石坟,将他埋了,也算是给自己结个善缘。 天光已然大亮,姜岁欢边伸手拖人,边将那人细细打量。 一身锦白的宽袖广神长袍,因着肩胛那处致命刀伤,鲜血将白袍完全浸染,皮开肉绽,伤可见骨,好不吓人。 乌黑的发丝因和河水的冲刷而粘连在那紧实的下颌线之上,与那高挺的鼻骨相互呼应。肤色瓷白,却未衬得他有一丝女相,反而愈显硬朗。 这么好的皮囊,可惜是个短命的。 姜岁欢将他挪至一棵荫茂的古树下,去旁边找了几块巨石,想压在他身上做个坟。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举起一块石头正想往他胸口压,却又想到了刚刚放回他胸口的那串玉,终是不舍得咂了咂嘴,又将石头放下。 “这么好的玉,跟了你这个死人着实无用。你瞧我都将你埋了,你就将这玉给了我罢,权当是你的丧葬费与我的辛苦钱了。” 言毕,她朝那人拜了三拜,又哆哆嗦嗦得伸手朝他胸口的衣襟探去。 摸到那串玉牌后正想抽手,细腕却被一力量锢住,随后猛地被人向前一拉,往那“尸首”处带去。 姜岁欢未有防备,顿时失力,整个人爬伏在那“尸首”之上。 “...水......渴...” 直到耳边飘来一虚弱男声,姜岁欢才猛地回过魂来。 她蓦地朝那人胸脯一推,借力起身。却不想正好压到对方伤口,引来“尸首”的一声闷哼。 “啊!!鬼啊!!!鬼老爷饶命!” 姜岁欢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只当自己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拔腿就跑。 跑了几步,才回过味来,光天化日又怎会有鬼?那人能动能说话,就只有一个可能—— 人家根本没死啊! 她又折返回去,将手指伸到那人鼻下,再三确认到呼吸后,不免惊叹,“伤势这么重,又被河水冲了这么远,竟真还活着!” 天爷啊,若非她贪财,刚刚差点就拿石块砸死一个活人了。 姜岁欢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忧。 看着他衣料,能料到来此人必定出身不凡,一件外裳就是姨娘在国公府半年的月钱。自己若能救活了他,那金银珠宝必是缺不了。 可万一因救了他而惹上他背后的仇家,好处还没捞到,先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又该如何是好? 两相权衡之时,突然又想到了那小沙弥的话,只当天意是让她救的,便不再迟疑,驼起人就走。 共计栽倒七次,歇脚了八次,姜岁欢才踉踉跄跄地将人驼进了一个荒芜的破庙里,待将他甩到干草堆里后,终是累到呻/吟出声,“真重。” 姜岁欢手脚麻利地将荒废已久的木床修整了一下,才将人安置了上去。 随后出门,花了两个时辰来回,买了些针线白刃和布条伤药回来。 姜岁欢略通一些医术,为了不招致不明因素,她并未打算请郎中来治,以防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危险。 当然了,能省下请郎中的银两也是重中之重。毕竟她兜里实在是穷得叮当作响了。 再不能多掏出半分。 姜岁欢拿火烤了烤匕首,随后先用剪子剪开那伤口处的衣物。未曾处理过的伤口与那衣物被结痂的血渍粘连得紧,伤口因为长时间未经处理,已略有化脓,渗出了些许白浆。 她不由得“嘶”了口气,看着就疼。 一皱眉,一狠心,她直将那白刃插入那腐肉之中,将那翻开得烂肉连带破败不堪的衣料一并挖出。 随后用火烤了金针,对着那宽咧咧的伤口缝了起来。 许是下手太狠,床上的男人反应颇为剧烈,原本煞白的脸庞竟被痛到微红,额头上更是沁出了汗珠,最后竟然被疼痛感刺激到睁开了眼。 姜岁欢无端对上那双犀利的眸,瞬间僵住,随后有些心虚地颤了颤睫毛。 她不舍得多花些银钱给他敷麻沸散,想来他自然是疼痛难忍的。 好在对视不过一瞬,仿若刚刚只是回光返照,男人就坚持不住,翻了翻白目,再次昏死过去。 见人又疼晕了过去,姜岁欢舒了口气,手脚也愈发轻柔了几分。 待到最后,她将药粉细细倒在血红的伤口上,末了还朝那处微微吹气,以消愧疚。 清创与包扎全都结束后,看着那人安然昏睡过去的白皙惑人面庞,她只觉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 * 等姜岁欢从荒庙徒步回到国公府时,早已日垂西山,她才惊觉此行在外面耽误了太久。 匆匆赶回芳菊院时,正巧和刚从里面出来的夏桃打了个照面。 姜岁欢只当她是得了薛鸣鸾的令来找自己取露水的,便恭敬地福了福身,解释了今日在东福寺采露水的经过与一系列的霉事,才导致她姗姗来迟又空手而归的。 谁知夏桃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接话,只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表小姐放心,我们家小姐自是赏罚分明的,明日莫要忘了将露水呈于大小姐便是了。” 说完便走。 看样子今日这事儿便就这样轻轻揭过了,但姜岁欢总觉心中不安,只能继续加快脚步。 一进中庭,就看见石头蹦蹦跳跳地迎了上来,“岁欢姐姐,你可回来了,再晚些就要吃不上这仙桃了。” 石头颇为殷勤得递上了个桃子。然后趁人不注意,又压低声响凑到她跟前,“除去给两个姨娘和其他姐姐们的,我还偷偷藏了多两个,等会儿就拿到你屋里。” 说完,又啃了一大口桃肉。 姜岁欢一下子就被逗乐了,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这九岁孩童的天真心性还真是暖人。 她伸手接过桃子,掏出帕子擦了擦桃皮咬了一口,清甜的水分瞬间如甘泉般涌入嘴中,“小馋猫,这好东西哪儿来的?” “夏桃姐姐送来的,刚刚给姨娘送草药的时候,还顺带拿了这些桃子给我们吃呢。对了,夏桃姐姐还去你屋里寻了你,见屋里没人,还找我问了你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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