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看向了周昭,“你就能保证,你就没有需要的时候吗?” 周昭深深的看了刘宗正一眼,“树不修则不直。 不知道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想到的是家中哪一位不孝子孙? 您的爵位又有多高,供得他杀几个人?我不能保证,我的子孙后代里不出现歪瓜裂枣,可若是他犯下了大罪,不用劳烦刘宗正,我周昭第一个容不得他。 您说得没错,谁家中没有不孝子孙,谁家的爵位不是千辛万苦得来的? 正因为如此,才应该让他们知晓,杀人需要偿命,这样他们就不敢放肆,不敢杀人,不敢犯错。 而若是出现了冥顽不灵之人,那就应该依法研判,这样剔除了不孝子孙,剩下的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不用降爵位,也不会让父辈蒙羞,肃清家风,不是一件好事么? 刘宗正不如想想,若是没有你脑中想到的那个糟心之人,你还用每日急得跳脚吗?” 周昭说着,看向了目瞪口呆的刘宗正。 “陛下入城之时,曾经允诺了百姓,杀人者偿命。有些罪,可赎。可杀人重罪,如何能赎? 楚衡杀侍妾蒋嫣,满口承认毫不在意,大呼可以降爵抵罪。蒋嫣无依无靠,出身平凡,诸君自觉楚衡高贵过蒋嫣,不应该以楚衡之命抵蒋嫣之命。 今日站在这里,刘宗正你强烈反对,不过是因为你家中有楚衡,你预计他也会杀蒋嫣。 那么换而处之,若是诸侯王、皇子、陈丞相的儿子,杀死了刘宗正你的子孙,他们愿意降爵位抵罪,这样你的子孙死了也是白死。你家搭灵堂,凶手在你隔壁办喜宴,你哭得撕心裂肺,他还在众人面前将杀死你儿孙的细节当做笑话。 我之命贵过刘宗正子孙之命,杀之无罪。 那个时候,您还可以站在这里,理直气壮的要求以爵位抵罪吗?”
第407章 战赵廷尉 刘宗正心头一颤。 他不敢去想周昭说的那个画面,光是动了一个念头,都只觉得头皮发麻。 若那样的事情发生,他还说个屁的反对。 他会操起自己从前用过的钉耙,砸碎那个畜生的脑袋!这样的仇恨不报,这样的羞辱不还,枉为人父! 刘宗正这般想着,哑口无言。 他这般强烈反对,正是因为他是宗正,管的便是老刘家的子子孙孙。 陛下会被那些擅长溜须拍马的小人糊弄,会被血脉亲情牵绊住,他不会啊!任谁今日擦完刘大强抢民女的屁股,明日又要擦刘二霸占田地的屁股…… 好不容易擦烂了手回到家,放眼一看,自家的兔崽子他也撅起了屁股。 这么多不孝子孙,如今闯下塌天大祸还能用爵位相抵。 可若是日后杀人偿命,他这个当宗正的,倒是不用擦屁股了,他怕是要日日轮流办白事。 刘宗正这般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微妙。 他突然懂了,周昭方才那番话的歹毒用意。 法严,若能修直了那群兔崽子,他不用擦屁股;法严,若是修不直那些兔崽子,那么他们死了,一场丧事之后一了百了,剩下还活着的都不用他擦屁股。 淮阳侯见周昭不言语,不由得开了口。 “律法岂可随意修改?周左监前不久方才修改过一次律法,修改了肉刑,且不允许用宫刑来替代死罪。这才时隔几日,又再来一回,这样岂不是朝令夕改,法之威严何在?” 淮阳侯说着,冲着陛下拱了拱手。 “陛下请慎重思量,周左监乃是我廷尉寺难得一见的少年天才,老夫对她无比欣赏。只是少年人行事难免过于激进,在老夫看来,此事还是先应该在廷尉寺内先行商议。 常左平、关右平还有何廷史都是廷尉寺老人了,他们同律法打了一辈子交道。 不说有多天赋异禀,但是有脚踏实地一个案子一个案子积累出来的经验。” 淮阳侯说着,看着周昭叹了一口气,“周左监可还记得,前朝因何而亡?苛政严法。 陛下宽仁,在前朝基础之上制定九章律,比从前宽仁许多。周左监的提议不能说有错,但是若是这两次修改下来,那么死刑再无可以回旋的余地,秋后的法场之上,头颅堆积成山,流淌的鲜血可以染红整个长安城的石板砖。 委实是有伤天和。” 周昭听着,心中燃起了一股战意。 这淮阳侯倒是老谋深算,比起刘宗正这种暴躁直肠子要高出一筹。 早就听闻淮阳侯爱重妻子,昨夜她突袭楚家,抓了楚家的金疙瘩楚衡不说,还让赵易舟丢了大脸。 这家伙之所以反对,明显就是为了保住楚衡一条小命,可他只字不提楚衡,说得冠冕堂皇也就罢了。 竟是还暗戳戳的点她,想要让她在陛下面前留下一个急功近利,办事不牢的印象。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周昭想着,亦是冲着陛下拱手,“城东楚家新修宅院,匠人上梁之时发现其中有两根大柱倾斜。此时若是矫正替换,主家难免认为其办事不力,要落下责难不说,日后在城中也不敢有人寻他们做活; 可若是不矫正替换,又担心一年半载之后,房屋倒塌。 若换做廷尉大人是那工匠,那是说还是不说?” 周昭说着,抬起头来,“战国魏人定法经六篇,秦国商鞅改法为律,我大启在前朝律法上修改新添后,共为九章,为盗律、贼律、囚律、捕律、杂律、具律、户律、兴律、厩律,再有律例作为添补。 且无相关条律,则廷尉寺依据从前相近的判例为依据,给出判决,再由陛下复议定夺。 若有上谕添补,则以上意为主。 法至如今,并非一成不变;这不是朝令夕改,而是不断的完善。 践踏法之威严的,不正是逍遥法外的凶手么? 他们哪里是在受害人的尸体上跳舞,他们是在廷尉寺的脸上,在律法的脸上跳舞。” 周昭说到这里,看向淮阳侯轻叹了一声,将他先前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昭虽然年轻,但自幼便同案子打交道,不敢说熟读律法,在廷尉寺这段时日的所做所为,也是有目共睹。 此事之所以不在廷尉寺先议,乃是因为避亲。” 周昭说到避亲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三分。 赵廷尉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周昭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的折子里写得一清二楚,此案事关楚衡杀死蒋嫣的判决,谁不知道楚衡同他的关系。 周昭瞧着他的模样,并不在意。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赵廷尉都在圣上面前这般损她了,还不兴她暗戳戳的说上两个字? 她简直就是大启第一温柔的好下属。 “废除肉刑改为徒刑劳役,正是陛下的宽仁;而废除削爵来代替死罪……” 周昭顿了顿,“陛下进城之时,允诺百姓杀人者偿命,百姓高呼万岁,以为陛下乃是公正严明的君主。如此这般说来,杀人者偿命,在百姓眼中乃是明法; 那么,同样的杀人偿命,对象换成了有爵位的贵族,怎么就成了严刑酷法? 而且,我也不认为,秋日的法场之上,从此头颅堆积如山。大启朝是百姓多,还是勋贵多?百姓杀人者偿命,法场都没有遍地头颅的时候。加几个贵族里的不孝子,就如同在河水中增添几滴水一般,根本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大启朝的勋贵子弟,虽然不是人人都如赵易舟小赵大人那般优秀,人品端方大义灭亲,乃是君子楷模。 那多数也都是读过圣贤书的良善人,杀人者,只是少数败类而已。” 赵廷尉深深地看了周昭一眼,心中叫苦不迭。 周昭这是存了心要摁死楚衡,他只有赵易舟一个儿子,根本不担心他做出那等需要降爵抵罪的事情来,这条律法改与不改都同他没有任何干系,他是真心想要将周昭娶回家中来做儿媳,也从没有想过要同她作对。 可是,楚衡是他妻子唯一的嫡出侄儿。 楚衡如是死在廷尉寺,他如何好交代! 赵廷尉嘴巴张了张,他能说的都说了,周昭一条条反驳,他还要如何说? 他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听到坐在上位的陈丞相说道,“周昭,若直接杀了了事,引起叛乱,当如何?”
第408章 战陈丞相 周昭闻言,笑着冲着陛下拱了拱手。 “恭喜陛下,又可清除一门狼子野心的逆贼。 若那人仓促谋逆,不过是下一个霍太尉,不足为惧;若那人早有准备,那他早有不臣之心该杀之。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大好事。” 陛下听到这里,看了周昭一会儿,突然就笑了。 但他没有说话,不说允了,还是不允。 周昭亦是没有追问,对着陈丞相说道,“贵族犯错被依法惩治之后就会心生怨愤,从而叛乱。那百姓呢?看着贵族为非作歹,杀了自己的亲人,却是被自己唯一信任的律法告知,杀就杀死,你奈我何? 这样的百姓,就不会心生怨愤,继而叛乱么? 用方才赵廷尉的话来说来,前朝因何而亡?” 前朝农民起义,犹如燎原之势,直接烧灭了整个王朝,就连高堂在坐的陛下自己,从前不也是一个百姓而已。 屋子里一片寂静,刘宗正表情微妙,赵廷尉被点名不敢搭腔。 倒是陈丞相饶有兴致的看着周昭,说出石破天惊的话,“不过是让不孝子孙多活一阵子,便能降其爵位,削弱其身,不好么?再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不孝子孙若是不犯,以他的本事,家族二代而亡。 若他继续犯,迟早爵位兜不住他的错,他照旧上刑场。 兵不刃血不是么?” 这一回,屋中简直是落针可闻。 周昭万万没有想到,她是心中激进,陈丞相当着陛下的面,竟是说话如此激进。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谁不明白呢?陛下与臣子之间,既是相互成就,却又是相互争权夺利的关系。 陛下开国之初,需要好兄弟们帮着打天下,那时候自是怎么画饼怎么来,“天下共主”、“分封诸侯”、“高人一等”,那都是打天下时称上放着的筹码,其中这九章律里用爵位来抵罪,便是给勋贵功臣们的特殊优待。 不给点好处,谁愿意为你卖命。 可万事万物皆是在无时无刻变化的。 在陛下登基坐稳这个皇位之后,想的便是收拢君权,贵族想的是共治天下,他们互相削弱平衡。 刘宗正是从皇亲国戚这群既得利益的角度来反对的,赵廷尉是廷尉寺官员,于公他不喜周昭不通过他直接上折子,上一回她同何廷史上折子修改肉刑相关律法的时候,他便隐晦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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