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盯着自己走神,见自己抬起头来,落荒而逃般蹲下。 蓝昼弯了弯眼睛,并未理会,将书放好后,抬脚出了藏书阁。 姜临坐在地上,手臂搭在膝间,探头探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身朝另一处走去。 “还差一味药……嗯……若是加上黄芪,应该就成了。” “姑娘果真妙手!您当真不考虑留在太医署吗?陛下如此器重您,都允您随意出入宫中呢。” 她笑着摇摇头, “过些日子我便走了。不过,我还会回来的,届时医术若更精进些,咱们再切磋。” “你要去哪儿?” 蓝昼回首望去,见姜临的声音突然冒进来。 一旁的医师偷笑着回避。 谁人不知,近来姜临没事便往太医署跑。 “你是我手头最后一个病人,待你好得差不多了,我自有我要做的事情。” 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蓦然想起云怀月曾说的话—— “世间没有几个男子,会为了女子而放弃志向,所以,女子也不应该。” 他抿唇笑笑,塞给她一只轻巧的菊瓣枕。 她瞧着上面细密却拙劣的针脚,觉得有些丑。 掂了掂,很轻,又很软。 她侧首问, “为何给我这个?” “一定要在此处说嘛?怪难为情的。” 他伸手挠了挠头。 “那便下次再说吧。” 她将这菊瓣枕放置一边,继续忙起了手头的活计。 “我……我说还不成吗。那天我瞧你揉脑袋,想着你是不是头痛,恰巧去藏书阁时碰见了你,随手一翻,见菊花瓣有疏风清热之功效。便,便想着去买,但谁也不卖这东西,我只好买了只枕头,拆了换成菊瓣,又缝了回去,算……算我谢你救命之恩,也算,算和你交个朋友。” 姜临磕磕巴巴说完,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朋友?” 蓝昼抬头问道。 “嗯。” 姜临点头如捣蒜, “好朋友!” “那多谢。” “你,你若走了,也别忘了带着,它很轻又很小,不会碍你事的。” “好,我记下了。” “陛下,你知道,你知道蓝姑娘去哪儿了吗?” 姜临问云怀月道。 “真奇怪,她走之前你们不是常来往吗?为何那时不问她,如今反倒来问朕。” 云怀月揶揄道。 “臣,臣不好意思,还不行吗。” 他越说越小声,抬头见云怀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临啊,你是不是,有点喜欢她?” 姜临沉默不语。 “朕并不清楚蓝昼的具体来历,但朕知道,她祖籍宜君县西河村。” 她目中有一丝忧虑。 “宜君县西河村?” 姜临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烧起绝望。 “就是那个避难至山中,被袁照与父亲下令,让臣收剿的那些村民?” 云怀月点了点头。 “朕时常想,造化弄人。” “臣,臣想晚些时日再领军。” “你要去寻她?” “对。去,去赎罪。” 究竟是赎罪,还是为了心头放不下的那点不舍,没人比他更为清楚。 “她去了沣州。前些时日,那处人饮井水都得了怪病,她说,她要去那处看看。” “多谢陛下。” 姜临策马来到沣州时,见草屋前,地面上,都躺着不少百姓。 许多医者忙前忙后,他置身其中,寻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终在一处废弃杂物堆前见了她。 蓝昼正诊治着一个半大的昏迷不醒的孩子,发愁如何将他带去干净处。 “我来吧。” 一声低沉的嗓音传来,蓝昼抬首,见来人是姜临。 姜临冲她一笑,露出白牙来,他背起了那孩子, “怎么走?” 蓝昼并未惊讶,径直在前方带了路。 这些时日,他白日陪她治病打下手,夜间怕她睡不安稳,为她吹悠远的埙曲,见她将那菊瓣枕带来,不经意缱绻了目光。 “我又要走了,将军不回边境去吗?” “不急,我伤重,陛下特允我好好养病。” 蓝昼一边收拾着包袱一边道, “下一处,可不是什么城镇乡野。我要去深山之中,寻一些药草。或许有野兽伤人,或许只能野果裹腹,不是你这般养尊处优的公子受的住的。” “我不是寻常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我可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这些场面与战争比起来不值一提。” 他自信满满道。 蓝昼未置可否。 走着走着,他便知道她所言非虚。 他是能忍战争时的苦楚,却不能忍连日夜间在外露宿。 想他打仗时,还有温暖无风军营。 如今,只能燃一簇篝火取暖,再和着露水草地入睡。 他睡不着,所以百无聊赖坐在一旁,口中叼着根草,静静望着蓝昼的睡颜。 不消几日,他眼下便挂着浓浓的黑眼圈,每回蓝昼望向他时,总会不经意地笑笑。 “将你自那山顶摘下的药草给我们!” 她被三个地痞堵在山道上。 “蓝姑娘,俺们可早闻你大名,你不是河西村的龙女吗?你采的药草,定能让俺们卖一大笔钱,你大慈大悲,赏俺们点呗。” 她并未与他们争执,径直从药筐中将药草掏出来,刚想递过去,却被姜临一把按下。 他桀骜地同那三人道,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要她的药草?” “嘿,她是龙女,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些施舍怎么了?她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喊什么呐!你谁呀!” 另一个地痞却拽了拽叫嚣那人, “别,别喊了,快别喊了。” “就,就喊,怎么地?” “他……可是当年带头剿匪,屠了河西村的那位将军。” “是……是吗……是,是又怎么样,反正,反正反正快跑啊……” 蓝昼手落下来,若有所思盯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 “当年那人是你?” 蓝昼转身,平静问道。 “是。” 他垂首答,像做错事的孩子。 蓝昼瞧着他的反应,一看便是早已知晓一切的模样。 “所以,你知道我的出身,也知道你自己所行之事,那你为何要瞒着我?” 见他不语,蓝昼头一次红了眼眶, “看着我一日一日与你相处,越来越习惯你的陪伴,很好玩是吗?” “我……蓝昼,我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他脱口而出,而后低头看着她, “那……那你呢?你这段日子,是如何想我的?” ! 蓝昼抬眼望着他, “将军,这些时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即便你我之间没有任何隔阂,我们也不该在一起。” 她抬脚便向山下行去。 “为什么?” 他转过身问道。 “我可以赎罪……我可以护着你!” 她抬手扬了扬手中药草, “我每回上山,都会随地拔一些野草来应付这种人,我有保护自己的方式,不是任何事情,都需要靠你保护我来解决。” “我有我的志向,你有你的理想,我属于林间山野,你归于边境风雪,仅此而已。” “往事不必再提起,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 边境落了第一场雪,姜临也在营中收到了云怀月寄来的一本书。 是一本详尽叙述了草药形状、功效、生长之地的药典,署名蓝昼。 姜临目光落在书封之上,珍惜地抚了抚。 许是挨了一路风雪,冰冰凉凉,他透过它,仿佛看见了那个冷清的姑娘。 他将书置于案前,提起笔来。 “陛下,臣要辞官。” 他双手呈递一本书,至云怀月面前。 以檀将那书呈上来,她并未见封面上留有任何字迹。 “这是……” “这是臣撰写的兵法。陛下可将它交给任一您信任的将士。” “他坚定道, “如今朝局安稳,陛下也该放臣去寻臣所念之人了。” “署名呢?你呕心沥血亲笔所写,竟连署名也不落吗?” 他沉思片刻, “就署白云吧。” 蓝昼,白云。 他每行一处,便四处打听她的踪迹,但始终无果。 直到来到了一座宸瑜边陲小镇。 “瑜国的兵士又来抢东西了,快跑啊!” 他眉心一皱,急忙进了城,唾了一口道, “胆敢在宸境作乱?” 不多时,他却在此处遇到了心心念念的蓝昼。 她被瑜国士兵围在中间,护着身后的伤者。 “那女子,我劝你让开!你身后有我们瑜国的奸细,若要拦着咱们拿人,就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她一如往日,静静地站在那里,不争,也不动。 “他们都是宸国的百姓,并无你口中的奸细。” 他飞身站在她前方, “你们既要挑衅,就该挑衅宸国的将士,拿平民与女子开刀,算什么本事?” “哟,口气不小,看来你也是奸细!兄弟们,把他拿下!” “你呆在此,处别乱跑。” 他向身后的蓝昼嘱咐道,拔出随身佩剑,便迎战而上。 然寡不敌众,饶他武艺高强,也经不住一波又一波的缠斗。 正感体力不支,眼前昏花之时, “小心!” 蓝昼的声音传来,他堪堪一避,避开致命的一箭。 又听“当啷”一声,蓝昼用佩剑也为他避开一刀。 只可惜,肩膀处仍是被人砍了一刀。 蓝昼拉起他肩头的衣袍道, “跑。” 他被蓝昼扔在一处破庙的草席里,气喘吁吁地笑, “原来你会武啊。” “皮毛而已,仅够自保。那些村民,我趁你们打斗,将他们锁进了屋中,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她淡淡回应。 正如那年她在绿树成荫的山间,回头冲他道, “我有保护自己的方式,不是任何事情,都需要靠你保护我来解决。” 他哂然一笑。 “你忍着点,我给你治伤。” “你还愿意管我?” “我是医者。” “阿昼,我想吃面了。” 蓝昼闻言,仿佛回到了数年前的时光。 她抬首望去,见姜临双眸蕴了泪水,正咧着嘴冲她笑。 “寻你的这些时日,我睡过戈壁,睡过密林,睡过灌木,睡过雪山,从此,你去的地方,我都能去。” 蓝昼用手背抹了下眼角,撕下他肩上的碎布, “那你留下替我端碗,可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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