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晏凤眸微眯,厉声道,“昭昭,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对你胡说八道?” “是……谁?” 谋逆案已经过去多年,现在向李昭提起,破坏他们夫妻情谊,其心可诛! 李昭却道:“这重要吗?” 难道他能瞒她一辈子?不过掩耳盗铃,扬汤止沸罢了。 她垂下眼帘,盯着青翠的杯沿,“太子他……做了错事,落得那样的下场,咎由自取,你为臣子,为君分忧平叛,于公,我不该怪你。” “可谢时晏,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而已,不是无情无欲的菩萨,太子还曾叫你一声“姐夫”,你下手的时候,有没有半分考虑过我?” “我想过。” 谢时晏袖下手握成拳,声音隐忍而克制,“可李懋已经疯了,阵前胡言乱语,甚至……他若被生擒,胡乱攀扯,谁都逃不掉!他必须死。” “只有他死了,我们才能活。” “昭昭,我……我是为我们,为了我们的以后……” “以后?” 李昭痴痴地笑了,“那相爷告诉我,我们的以后是什么?是夫妻恩断义绝、劳燕分飞?还是你的步步高升,门庭煊赫?” 谢时晏蓦地心里一痛,千万腹稿,却说不出一个字。 不管他如何解释,都改变不了那个铁板钉钉的事实——在皇帝给出的两个选择中,他抛弃了他的妻。 他那是太过年少,以为人生漫漫,分开区区几年而已。待他功成名就,再没有人可以掌控他们的命运,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李昭再续前缘,做一对世人艳羡的夫妻。 可惜,没有人会一直停在原地等他。 他闭眼,压下喉头的酸涩,只道:“我会补偿你的。” “圣上病了,他病的快死了。” 谢时晏说话间,并没有对当今有多敬重,反而十分愉悦。 “太子……太子还小,又格外顽劣,家国之事……他不行的。只是现在藩王虎视眈眈,朝中还有一帮老顽固阻扰……你再等等,我一定会为你翻案的……” 他说着,执起李昭的手,像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看向心爱的姑娘,“到时候,你再嫁我一次,好不好?晏此生定不负你。” 李昭觉得今天她今天真醉的彻底,为什么要浪费大好时光,在这里听谢时晏讲些不知所谓的话!她应付皇后已经很疲惫了。 她抽出手,避开他的眼眸,“我累了。” “城门已经落钥,今夜恐怕要叨扰相爷,请安排一间客房供我主仆休憩。” 一番深情剖白,像石子打进了湖水里,没激起半分波澜。谢时晏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力、无奈。 “也是。” “你今天确实辛苦,好好休息。” 李昭抬脚就走,可她跪的太久,膝盖还肿着,摇摇晃晃,险些一个趔趄到了地上。 谢时晏想扶她,被她激烈地甩开——“别碰我。” “我自己走。” 她踉踉跄跄向前,再没有看谢时晏一眼。 —————— 混混沌沌中,李昭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花团锦簇的皇城,唇红齿白的锦衣少年,在马上冲她笑,一会儿是破败不堪的公主府,甲胄、鲜血,一会儿是灰蒙蒙的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最后沉寂在无边的黑暗中。 冷,她好冷。 她想叫云蕙添些碳,可她用尽全身力气,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万籁俱静,她好像被困在了这具躯壳里,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竟和谢时晏有几分相像。 李昭有些不悦,真是阴魂不散,在梦里也要打扰她。 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周围的动静也越发吵闹,还有女子的抽泣声,吵的李昭实在不耐,终于缓缓睁开眼。 “殿下!” 云蕙扑上来,双眼肿成了核桃,“您终于醒了,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五天了。” 李昭这才看清,周围不仅有云蕙,还有一个白胡子老者,一个拿着托盘的小童,以及满眼乌青的谢时晏。 她又发病了。 她想说话,却控制不住先咳嗽起来,谢时晏眼疾手快,急忙把温水送到她唇边,用袖子擦滴下来的水珠。 “别急,慢慢喝。”谢时晏声音沙哑,配上憔悴的神色,比李昭还像个病人。 谢时晏没想到,她的身子竟如此之差,简单一个风寒,却像要了她半条命。 府医说她沉疴难愈,只能开些温热的方子慢慢调养。他不明白,离京之前,他的公主明明身体康健,一年都难得请几次太医,怎么……怎么会忽然久病沉疴了呢? 听着府医一件件陈述她的旧疾,他从不知道一个人身上能承受这么多病痛,也不知道她每天拖着怎样一个病体……他的心被一把钝刀残忍地剖开,一下又一下,疼的麻木。 府医给李昭施了针,又把了脉,摸着一把山羊胡子,摇头晃脑道:“脉象已稳,待我开些温里理气的方子,再辅以人参当归,慢慢温养就好。” “只是殿下,心病仍需要心药医,您若一直心怀不畅,郁结于心,怕是还会复发。您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了。” 他把李昭的脉相,竟比六十老翁的还要微弱,寻常这样的,早就卧病在床不能自理,她竟还像寻常人一样站卧行走,硬生生吊着一口气。 这可不是好事。等这口气散了,人也就油尽枯竭了,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他如实禀报相爷,谁知却遭受一顿训斥,说他危言耸听,竟敢诅咒公主,差点没被打板子。 无奈,他只得明哲保身。捡些相爷爱听的话讲,凭借最后一点的医者仁心,他隐晦地提醒李昭:“殿下,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您千万要遵医嘱,好好调养身体啊。” 自己身体是个什么样子,李昭最清楚不过,她润了润喉咙,向府医道谢。李昭醒来,谢时晏也不是那般满面阴冷的模样,当即让人重重赏赐。 兴许这幅样子迷惑了府医,他看看谢时晏,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句话:“殿下……是否有过妊娠?” 一屋子人都惊住了,云蕙先反应过来,大声反驳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家殿下还是个黄花……是个清清白白的妇人,什么妊娠,听都没听过。” 府医存疑道,“奇怪,殿下是否经常腹痛难忍?应是产后恶露未排尽的症状,脉象也一致,莫非老朽医术不精,诊错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李昭,府医的疑惑,云蕙的惊慌,谢时晏的无措和迷茫。 李昭垫着枕头坐起来,虚弱地笑了笑,扔下一道惊雷: “先生不必怀疑您的医术。 我曾经,的确有过一个孩子。”
第10章 孩子 “可惜我福气薄,终究没有留住。” 李昭垂下眼眸,青丝挡住她的侧脸,看不清神色。 “当时舟车劳顿,我一路到黔州,那边天气阴冷,恰逢小雨——呼,那边一直是有雨的,雨天路滑,马车又颠簸,当场就落了红。” “怪不得。” 府医轻叹一声,更加怜悯李昭,“那老朽再为您开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助您排除恶露,日后不必再忍受腹痛之苦。” 府医姓乔,恰好是个妇科圣手,李昭在黔州看了那么多大夫都没音儿的事,在他眼里只需一副方子。 完事后乔府医收拾针灸盒,颇有些遗憾地说道:“老朽自当尽力而为,只是时隔太久,您的身体又太羸弱,恐怕日后于子嗣有所妨碍啊。” 话音儿刚落,府医惊觉说错了话,他急忙看向谢时晏,幸好,谢时晏还未反应过来,只僵硬地站着,微微抿着唇。 府医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句,匆忙收拾东西退下。 过了半晌儿,谢时晏如梦初醒,他看向李昭,磕磕绊绊地问道:“昭昭,你方才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曾经有过一个孩儿?” “曾经,有的。” “你为何不告诉我!” 谢时晏语气激动,手止不住地颤抖,“你要早告诉我,我……” “我找过你。” 李昭看向谢时晏,声音冷静而残酷,“谢时晏,我曾经找过你的。” “他很乖,我没有任何妊娠反应,等我发现他存在的时候,已经被关押到了宗人府。” “她们不让我睡觉,不让我吃饭,也没人给我请大夫。连着两个月身上没来月信,我害怕,我想见你。我想,你就算不管我,总归要心疼我们的孩儿。” 想到这里,李昭讽刺地笑了,“可她们告诉我,谢郎君正得圣心,无暇顾及我这个罪人……想要见你,我就得戴罪立功,交代和太子合谋谋逆始末……” “我再蠢,也知道这个罪不能认。” “就这样一天天干耗着。他很懂事,静静呆在我的肚子里,从宗人府到黔州,从没让我吃半份苦头……可惜,我这个娘亲不争气,没本事留下他。” 李昭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滴又一滴,顺着脸颊淌下。 她痛苦地说道:“谢时晏,我恨你!你为什么连看我一眼都吝昔,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从满怀希望到失望,我从来没等到你。一次,都没有。” 李昭泣不成声。 她原本不想说的,那些不堪的岁月,是她一辈子的痛,是做梦也不愿意回忆的往事,更遑论在别人面前提起,尤其对谢时晏。 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自揭伤疤,靠苦肉计摇尾乞怜。 但说出口的那一刻,她竟万分痛快。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痛?他却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说出“重修于好”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他怎么说的出口! 她没有添油加醋,事实远比这短短几句话更凶险。 她在宗人府,每天都提心吊胆,怕被人发现有孕,怕被人暗害,怕自己留不下这个孩子,缺衣少食又高度紧绷,她一个人竟熬了下来。幸好,她身量小,加上寒冬棉衣遮盖,得以平安出皇城。 可她还是差点失去了她的孩子。 在肚子八个月大的时候,她们遇上山体滑坡,马车翻了,她和押解的官兵冲散,荒郊野岭,又找不到大夫,她身边甚至连云蕙也没有。 天渐渐变黑,周围野兽低吼,她捂着肚子窝在草丛里,身下是点点血迹,那一刻,旷野寂静,她只能寄希望于漫天神佛,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的孩子。 她李昭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要对她这么残忍。 万幸,天无绝人之路,在她快痛死的时候,碰上了猎户家的瞎眼婆婆,她的安儿在一个破旧的茅屋里出生了。 他是早产儿,小小的一个巴掌大,哭声也小的可怜,婆婆一度说他养不活,她不信,每天逼自己吃东西,用少的可怜奶水喂养,等官兵找到她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把安儿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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