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激愤,情绪难控?这话是何意? 裴晋安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脑海中一个朦胧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他曾经的猜想,也是打算群宴之日与姜青若相见时,提醒她的事。 傅千洛垂眸喝了半碗酒,再抬眼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酒陪你喝了,唱戏的事是我妄自揣测,请世子不要介怀,”傅千洛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负起双手,不客气道,“天色不晚,裴世子不走,还要我亲自送你回去吗?” 裴晋安轻嗤一声。 持盏间,脑中却在飞速思考。 朝远此时还未从侑州返回,他现下手中无兵,又暂无有力的证据,就算将窦重山有谋反意图的事告知傅千洛,没有皇上谕令,他根本不会轻举妄动,现今天雄军的主力呆在大兴,护卫皇上出行的,不过几千人而已。 一旦窦重山伺机谋反,领兵直捣行宫之地,天雄军恐怕难以抵挡,而周边百里处还有匪盗窝集,想必也会趁乱兴风作浪。 他与傅千洛虽时常针锋相对,但其实非敌非友,对他冰山似的性情,并非完全琢磨得透。 “窦重山在四州招兵买马的事,傅大人可知道?”想了片刻,裴晋安出言试探。 “无凭无据的事,裴世子也敢乱说?”傅千洛波澜不惊地原话奉还,先一步截住了裴晋安接下来的话头。 这话证实了裴晋安的猜想,除非皇上亲下旨意,否则他是不会插手此事的。 既然他不会插手,裴晋安只得迅速换了个策略。 “行宫巡守,可是天雄军负责,若是出了纰漏,还得傅大人担责。” “多谢提醒,牢记于心。”傅千洛淡淡道。 “不必多谢,我还有一句话相送。” 裴晋安拔匕出鞘,匕首作笔,在桌面上飞快划动起来。 几笔之后,行宫与安州之间的大道舆图清晰可见。 “若有人从行宫潜逃回安州,这几条路,是必经之地。” “裴世子,我会记住的。”傅千洛不动声色地眯起长眸,“不过,我也有一句话送给世子,明日的群臣宴,想必会热闹异常。” 热闹?范思危来了? 他弹劾百官,经常谏言,早已惹得众怒,连永昌帝都对其实在不喜,已经将他从监察御史、太子太傅贬成了七品鸿胪寺少史。 裴晋安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弹劾他的人还不够多?,他到这儿来招惹什么麻烦?” 傅千洛淡笑:“不是。” 只不过,以前的东宫太傅么,虽说贬为七品小官,若是少了这么块绊脚石,自然是好事。 “那是什么?傅大人,好端端地卖什么关子?”裴晋安不痛快地啧了一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明日就能知道了,”傅千洛起身掸了掸衣襟,负手转身,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说,明日世子似乎也有事要做吧?” 裴晋安扬了扬剑眉:“你又猜到什么了?” “随便说说而已,”傅千洛淡淡一笑,“世子心思深沉,我可猜不中。” 裴晋安唇角勾起,冷笑回敬。 “傅大人,心思深沉的人,看别人才觉得心思深沉。” ~~~~~ 宴席尚未开始,宫婢太监们有条不紊地穿梭于殿宇之间,将桌椅之类的用物先行放置妥当,放好酒水。 只等帝王命令一下,群臣宴席开始之后,冷盘热菜呈上,君臣便可在这祥瑞降临之地,共享同乐。 姜青若穿着深色宫装,颈间长长的白帕藏掖在衣领间,遮掩了红痕,又不引人注目。 她端着盛放酒水的托盘,小步向侧殿处迈去,刚走到拐角处,便被一条长臂拖了过去。 姜青若险些惊叫出声。 回头看去的同时,一双大手稳稳接住了托盘上掉落的酒盏。 裴晋安低“嘘”一声,“是我。” 姜青若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抬头看着他,小声道:“你在这里藏着做什么?” 不远处传来宫婢走来的脚步声,裴晋安竖掌示意她噤声,抬手向无人的方向指了指。 两人迅速转入一道僻静无人的甬道。 这里狭窄,面对面站着,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对方身上,似乎有一种飒爽劲朗的清香。 姜青若下意识嗅了嗅,反应过来,蓦然觉得不妥。 尽力挺直后背贴近墙壁,试图与他拉开些距离。 “你在后宫,可有人找你的麻烦,或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裴晋安道。 姜青若立刻肯定地摇了摇头。 这几日她在后宫生活得异常小心,脖颈间的红痕印记也没有变化,无人注意到她。 裴晋安拧了拧剑眉,非但没放心,反而更警惕起来。 看来果然如傅千洛所说,他虽然疑心,但并没发现什么,那他提到的“情绪难控”,便不难用另一件事来解释。 “只要你在行宫一日,就不要大意,那位傅大人,兴许......反正你要多加小心。” 那杀千刀的傅大人让姜青若印象深刻。 她点头应下,低声道:“我不会让他察觉什么......对了,那日之后,你有没有受到牵连?” 按照裴晋安当初的说辞,若细论起来,他也因醉酒失言妄议了宸妃娘娘,不过好在永昌帝后来被虞美人的琴音吸引,早已忘了他的过失。 “你不会是良心发现,在关心我吧?”裴晋安盯着她,随口道。 “......” 姜青若低下脑袋,双眼盯着托盘,轻声承认:“那是自然,如果你因我受到牵连,我简直不知该怎么办了。” “呵,这可和你那天的态度截然不同,”裴晋安深感意外地哼笑一声,“我记得你那天非但不给我谢礼,还威胁我......” “不会,不会,”姜青若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这纨绔世子的心肝是有几分好的,这次他帮了她的大忙,她怎会忘恩负义,“我......待我出宫后,一定要好好谢你的。” 她说得郑重其事,不禁把裴晋安的兴趣勾了起来。 “我很好奇,你怎么谢我?” “我......我还没想好,”他的星眸漆黑如墨,熠熠生辉,对视片刻后,姜青若不自在得把视线移向一旁,“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那可不要让我等到猴年马月,毕竟在下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帮你的,”裴晋安垂眸盯着她颤动的葳蕤长捷,脑子一抽,随口编排起来,“还有,想必姜姑娘的女红也不怎么样,那种丑兮兮的荷包香囊之类的东西,我可不感兴趣。如果一定要送给我的话,我......” 看他那打算勉为其难接受的模样,姜青若心头的无名怒火噌地升了起来。 果然,这人纨绔惯了,不知平日对多少女人油嘴滑舌,言语之间对她这样随便冒犯,竟然还要嫌弃她的女红? 他以为他是个什么家世良好的狗屁世子,女人就会上赶着送荷包表达爱慕之意吗? 姜青若气恼地扭头就走。 “喂,这就生气了?开个玩笑而已......”裴晋安大步追过来。 姜青若全然没理会他。 “是我口不择言,胡言乱语,姜姑娘宽宏大量,不要介意......喂,姜青若,我还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听到最后一句话,姜青若缓缓停下脚步。 转首气鼓鼓瞪着他:“裴世子,有话快说。” 裴晋安大步走近,从袖间抽出一把五寸长的带鞘匕首。 “这东西给你,防身用。” 刀鞘上镶着暗红宝石,看上去值些银子。 姜青若收回怒意,好奇地接了过来。 “防谁?傅大人吗?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想要杀我?”姜青若抽刀出鞘,被匕身泛出的森冷寒意吓了一跳,又飞快将匕身推回原处。 裴晋安目光沉沉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不是这件事,傅大人不会杀你......这段时日,行宫也许不安稳,有个利器防身比较好。” 听他的语气似乎情况不会那么糟糕,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那就暂且收下,等出了行宫再还给他。 到了大殿外的偏殿,两人无声作别,姜青若端着酒水去了桌位处。 现在群臣还未到来,只有督管各殿宴席的嬷嬷与太监在训话。 待听完张嬷嬷吩咐,姜青若才知道,这处偏殿竟是云州地方官员用宴的地方,也就是说,陆良埕身为长史,应当也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陆良埕,姜青若的心情也雀跃起来。 如今她已能安全出宫,他也不必再忧心自己的安危了,待回到云州后,定再细细跟他说一说自己是如何使计在行宫脱身的。 就在她偶尔神思飘忽间,那边群臣已经去主殿参拜跪谢过皇恩,然后一一到各处桌位前落座。 没多久,唐太守缓缓走来,在偏殿的主位处坐下。 姜青若识得唐太守,呈上酒菜的时候,悄声问了句:“唐伯伯,陆长史缘何还未过来?” 唐信一听,脸色顿时变了。 今日出官署之前,他才知道陆良埕也在群臣宴应邀之列,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以上司的身份替他回绝了! 既然陆良埕需得参宴,他只得要求他务必不得离开他自己半步,生怕这不通情理的愣头子侄惹出什么麻烦来。 姜青若一问,他这才惊觉陆良埕并未随他一同过来。 于是,半盏凉茶差点噎在喉咙里,唐太守硬生生一口吞下,忍住呛咳,双手扶着圆滚滚的肚腩,拔腿就往大殿的方向小跑。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出于本能的直觉,姜青若放下酒菜,悄悄快步追了过去。
第30章 自永昌帝到行宫以来, 陆良埕曾多次想要求见,都被打发了回去。 直到巧遇傅千洛,闲语攀谈间,他关心所奏之事被对方窥知了一二。 兴许傅大人亦是心系百姓, 亲自给他重新下了群臣宴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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