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我的一点拙见,验官莫要见笑。”他谦和地又冲她一笑。 “不,秦解元言之有理。” 萧曼忍不住点头赞叹,本还想说以后他高中走上仕途之后,是朝廷之福,也是百姓之福,但这样的话有些窘然,着实是说不出口。 “验官此来是取鞋的吧?” 他忽然间转了话题,萧曼有些赧然地点点头:“给秦解元添麻烦了。” 秦恪温然一笑:“验官且稍等。” 他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了张纸,将那鞋子包好了才递给她,满是体贴 * 的暖意:“这样拿着方便些。” 萧曼接过纸包,道了谢,也没再多留,便起身道别。 跨过门槛的那一瞬,也不知是怎的,她心下一动,偏过头,冲他笑道:“秦解元,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官!” 说完,也不去看看他脸上难得出现的错愕,大步很快就走远了。 秦恪在门外略站了下,直到她走出书院瞧不见了,才转身回了房。 这时才后知后觉,日头竟然出来了。 从侧面那溜窗棂里透进来,一簇簇斜贯在眼前,像横起的光幕,所有平日不见的浮尘碎屑都无处遁形。 灰尘瞧见了,可还是除不了。 可人一旦见了光,那便全然不同了。 他挑着那抹笑,抬袖在近处的光里一拂,冷淡的眼中竟溢出兴奋的神采。
第18章 有病治病别耽误 萧家的茶盥间在最西头,过午之后,日头晒下来,即便开窗也没有一丝风,闷得厉害。 要不是为了躲那位还赖在自家不走的表兄,萧曼根本就不会留在这儿。 此刻,她正枯坐在小凳上打蔫。 对面的灶间炉火熊熊,烘气腾腾,那张白皙的小脸也染上了一层红烫的颜色。 这是她第一次熬活人吃的药吧? 从前都是跟在母亲身后,看母亲熬药,那时年幼,也不觉这儿闷得难受,现在想想,那些仿佛都如同隔世,空留支离破碎的记忆可供思念。 灶上架着的那只细砂釜内有了响动,嘴口处徐徐冒气一缕缕的白气来。 萧曼愣了愣才起身,拿棉布包了手,揭开盖子,里头的药汤已经滚沸,汹涌的热气蒸上来,冲得人眼前发晕,浓浓的苦辛味儿立时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过去揭开看,里头汤水已煎干了大半,便端下药釜熄了火。静待片刻,等稍稍凉了些,不再烫手得厉害,就浓浓地沥出一碗来。 端着那碗药汤,多看上一会儿,眉头就蹙得更紧一些。 她微微偏过头,光是瞧着就知道定是苦得难以下咽,自己真的要喝么? 方子自然是好方子,抓药时那坐堂的郎中不仅这方子赞不绝口,还不住追问究竟是出自何方圣手。 她自然是没有说的,但同时却又忍不住惊诧他是那般厉害。 正想着,冷不防门忽然打开,那锦袍玉带,身形挺拔的身影忽然闯了进来。 萧曼一声惊呼,猝不及防间手上一歪,那碗药眼见便要翻洒在地上,蓦地里却有股力气拖住她的手臂,将那药碗稳住。 倾斜的药碗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里面的药汤只翻腾荡漾了几下,便归于平静,竟一滴也没洒出来。 “表妹当心!”骆忆川撤开手,盯着那碗里的汤药看了一会儿,又关切地望向她,“可是病了?怎么让你在这儿煎药,那些仆婢也太不像话了。” 萧曼不禁心中有气,这人半点不提自己突然闯出来,害得她差点白白辛苦了半天,却还反过头来指摘别人的不是, * 简直是蛮不讲理。 可转念想想,方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碗药便真的洒了,姑且算作功过相抵吧。 她不想无端生那闲气,只淡淡道:“嗯,是有些不舒服,我习惯了自己熬药,那些仆婢们手笨,总是把握不住分寸。” 这倒也不是胡说,验尸验伤所需的那些药膏药粉,全都是她自个儿亲手做的,就像母亲那样,这事儿从不经别人的手,就连父亲都不行,尽数都是自己备妥。 再看骆忆川,本以为他昨日就应该会回骆家了,谁知就赖着不走了。 “表兄,家中事情不忙么?”她垂着眸,作势吹着药汤。 本以为他会像先前一样接话,谁知等了半晌却没动静,不由暗觉奇怪,抬眼就见他也正瞧过来,脸上似笑非笑。 “这……表妹你没应允,我也不好回去。” 好端端的又来提这茬! 萧曼眼皮子一跳,明知这人又拿婚事来当借口,但目下未免打草惊蛇,却又不能说破。 沉住气,捧着那药碗直接就咕噜一气儿全灌进了肚子里。 “若是问起来,表兄但管直说,我一心只想跟在爹身边办案,除了验伤验尸,对相夫教子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这药太过苦口,她总有口气像憋了许久,这会子也就豁出去了。 骆忆川刚稍稍舒开的眉头又纠结在了一处,过了好半晌,才开口又轻声叹道:“那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嫁人吧……” 萧曼没有应声,将药碗搁下,便又去院子里翻检先前晒的药草。 骆忆川也跟在身后,看着她忙碌的倩影,眉梢不由挑起。 从前还觉得是个好糊弄的,也没有什么见识,怎么才一段时日不见,她就跟换了个性子一般,幸亏还是个小娘子,若要和自己一样是个汉子,这倔脾气再加上这满腔的“宏图大志”,那还不掀翻了天去。 想起她惹上了什么人,他都忍不住心惊。 若是在这般死心眼追查下去的,保不齐这父女两真会找出些什么…… 心下暗自“啧”了一声,倚在廊柱旁瞧着她:“表妹……” “曼娘!” 青色的人影如疾风一般从他面前掠过,也打断了他的话。 骆忆川不由乜起眼,又是这个秋子钦,这人是跟自己八字犯冲。 “哥,又有案子了?”萧曼也是愣了,甚少见他这般匆忙的,恐怕又是见棘手的案子。 “那位秦解元出事了。” 他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却是让当场的两人都瞬间变了脸色。 见惯了生死的萧曼,这一瞬却莫名有些害怕,也有些不敢跟着去,甚至都不敢继续问下去。 “说是忽然间人就昏厥了,大夫看过,也说不出原由,恩相怕是和昨日那蛊虫有关,所以才让你赶紧过去瞧瞧。” 秋子钦语速极快,她一字不差的都听了进去。 还活着…… 可对于蛊虫,她只是略懂皮毛,根本不及母亲的万分之一,当下只好赶鸭子上架,赶紧收拾了一 * 下就去了东阳书院。 因为父亲疑心和蛊虫有关,所以整个西厢还是从前那般冷清,门口连个看守的人也没有。 明明昨天还能和自己坐着说笑的人,今日却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 “子钦,你在门口守着,我和曼儿进去就行。”萧用霖从秋子钦手中接过女儿的医箱。 “恩相……” “好了,你要说什么,我知道,我和曼儿都会小心的。” 在父亲和义兄说话的时候,萧曼就已经来到了榻前。 她俯身细看,只见秦恪双目紧闭,仰面躺着一动不动,脸上隐隐泛起的红斑极是异常。 散成片状,浓淡不一。 伸手过去想撑开他眼睑来瞧,可指尖还没触碰到眼皮,他突然浑身一抖,鼻息间发出被人扼颈勒喉时的声响。 萧曼暗暗吃惊,心头更是凛起一丝不祥之感。 她缩回手,人也往后退开两步,发现他气息果然又渐渐平顺下来。 抿唇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她又探手过去搭上他颈侧,几乎就在指尖触到的刹那,颈脉狂乱地突跳了几下,随即又像石沉大海,游丝般探不真切了。 她再次又停手退开数步。 秦恪眉间微蹙,似乎昏迷中仍痛苦异常,脸上的红斑也炽烈了几分。 他这症状似乎和自己有关,但为何会这样?她想不明白。
第19章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_…… 萧曼不敢再挨近秦恪,赶忙起身退开。 “是不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旁观摩的父亲忽然间出声提醒。 她略想了想,这才掏出揣在怀里的香囊。 里面装的药香是母亲从前琢磨出的方子,为的是给自己驱虫避瘴,她一直带在身上,这些年换了不少香囊,但里面装的药香至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岔子果然还是出在这药香上了么? 她下意识就看向父亲,见父亲点点头,她暗自轻叹一声,心中已有了计较。 萧用霖笑了笑,温言安慰:“你去吧,这儿不必担心。” 言罢,便叫秋子钦让旁边空出的寝舍备了东西,然后自己隔着几步远走在一旁,等女儿出去之后,榻上的秦恪也没见有什么异状。 萧曼来到旁边的寝舍,进了里间。 捏着那香囊出神片刻,便收进箱笼里,掩了房门,把内外衣衫都脱去,用备好的水把身上细细擦洗了一遍,将药香味都除净了,又换了套新的公服,在医箱里斟酌着收拾了几样东西,用小药箱装着,这才出了寝舍。 回先秦恪的寝舍,守在门口的秋子钦迎上前道:“曼娘,恩相有事暂且离开片刻,有句话留给你,只管用心诊治,其余的不必顾忌,到时他自有道理。” 她点点头,放下心来,朝里面望了一眼,见秦恪仍躺在那里,进房搁下小药箱,转身走过去。 萧曼没敢贸然动手,又走近几步到榻旁,继续看他情状,过了半晌不见有什么异样,稍稍松了口气,这才伸手过去看看是不是有 * 异样。 她不过是个仵作,而今却要坐在这里“冒充”大夫。 榻上的秦恪深沉未醒,看起来先前那状况确实是药香的原因,这也正好证明了他体内有蛊虫。 哪来的蛊虫?是昨日从张珪尸身里飞出来的那只么? 她伸手小心翼翼抬起他的左臂,襕衫宽大的袍袖顺势滑落,左臂肘下一小片胭脂色的印子甚是显眼,乍看也分不清是胎记还是伤痕。 这要是一般人看过也就过了,可萧曼却不同。 她当即就抚上了那块小小的胭脂色印子,指腹轻轻滑过,答案也了然于心。 这是幼时烫伤的痕迹。 她略想了想,起身先回到案旁,从药箱中取了宣纸,裁下巴掌大小的一块,浸在清水里,而后往温桶里倒了滚水,把一小罐药酒放在里面烫。 回身到榻前,解开秦恪的衣衫,将上身袒露出来,再把那张浸透了水的宣纸平平贴在他心口上。 稍稍等了片刻,那罐药酒已冒起了热气,她用手试了试,有六七分烫了,就拿起来,悬空倾倒,慢慢洒在浸湿的宣纸上。 淡黄的酒液均匀晕开,很快就将整张纸染遍,远看比方才更加清透,几乎与肉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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