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梨是怕了他了。 推开他手捂住嘴,躺在床上侧过身子不看他。 “……我要睡了……” 俞安行眼尾勾起一抹浅笑。 他伸手将人揽至怀中。 “今夜确实是我太急了……” 青梨面色通红一片。 他还在说…… 她才不理他。 闭眼枕在他胸膛上,嗅着他身上那股浅淡的草木清香,她沉沉睡了过去。 —— 枯叶打着旋从树上飘落,停在脚边。 每日就这么陪着两位老人下棋赏花,青梨同俞安行两人在姑苏的日子悠哉悠哉便过去了大半。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 庭院里的树木叶子枯落大半,枝丫变成飘零光秃的一片。 和京都不同。姑苏城被水包着,一年四时水汽充裕。 就连吹到人身上的秋风,都是带着湿气的料峭寒意。 许是太久没有回过姑苏,青梨也对这天气有些不太适应。出门被风一吹,肩膀处的旧伤隐隐泛疼。 景老太太上了年纪,更受不住这风。 即便屋里地龙和炭火都烧着,也还是染了寒气,咳嗽了起来。 俞安行今日同景然说好了一道出门,青梨醒来时,他人已不在了。 用过早膳,青梨打算去看一看景老太太。 景府里的奇珍异草种类繁多,同国公府的菡萏园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深秋时节落叶萧萧,层层叠叠铺在青石小道上。 府里的下人还未来得及清理,小巧的绣鞋轻轻踩上去,触感是舒服的松软。 刚走到两位老人所在的集福苑,院子里的嬷嬷远远见了,带着热络的笑赶出来迎人,却说今日一早来了客,老太太正在前厅待客。 青梨听了,脚尖调转了个方向,又带着小鱼往前厅去。 正厅门口换上了厚实的毡帘。 外头的风吹得呜呜作响,那帘子也纹丝不动,将冷风隔绝在外。 青梨行到阶下。 有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立在门口候着。 见了青梨,还未来得及通传,里头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冒了出来。 青梨听到一个尖酸的妇人声音。 “……那可是整整五千将士的性命,即便她生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那也是个卖国求荣的。我们景家世世代代清清白白,怎么能进来一个这般出身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火 【一百零六】 毡帘挡在中间, 传出来的声音虽不太真切,但还是能勉强听个大概。 当年的那场战事,在京都时, 几乎无人会议起。 但在姑苏不同。 那丧命在海上的五千将士, 全都生于姑苏、长于姑苏。 那一战之后,整座姑苏城陷入巨大的悲恸之中。 姑苏的人都记得当年。 青梨停在阶下, 宽袖下的指尖微微捏紧。 当年事情发生时,她不过是才几岁的稚儿, 并不懂那些人口中愤愤喊着的卖国求荣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爹爹永远不会回来了。 记忆中, 爹爹的样貌已日渐模糊。 但青梨深信, 爹爹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娘亲带着自己守着旧宅,要为爹爹洗刷冤屈。 可本就看自己和娘亲不顺眼的唐芸, 变得愈发苛刻。 甚至还将自己骗到了那间屋子里,同那个陌生的男人关在一起…… 为了她,娘亲终于还是离开了姑苏。 一路北上,到了京都,进了国公府…… 到死,娘亲都未能如愿替爹爹平反。 弥留之际, 娘亲将玉簪亲自放到了她手上。 唐芸会用簪子来藏东西。 娘亲也会。 青梨昂首。 天光下, 鬓发间戴的青玉簪缓缓流动着莹润的光泽。 簪子里放着爹爹以家书名义寄回来的最后一封书信。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东瀛文字。 临到姑苏之际,她将东西交给了俞安行。 微风拂动发丝。 青梨身形久久未动。 候在门口的两个小丫鬟没想到屋子里的人那么口无遮拦,两人对望一眼。 正手足无措之际, 青梨已敛了情绪。 她若无其事般冲二人扬起一个笑脸,只当做没有听见刚才那一句话。 “我来看看外祖母。” 两个小丫鬟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忙掀帘通禀。 屋内杂乱的交谈声停下。 毡帘掀开, 几双眼睛一齐投聚到了门口的青梨身上。 见到她, 景老太太一直紧绷的面色这才柔了下来, 唇边自然而然露出一个笑。 “你这孩子,不是说不用过来请安的,今日天这么冷,怎么又跑过来了?” “左右我一人在房里也无聊,出来一趟不妨事。” 青梨欠身请安,又拿出自己事先备好的香囊。 “听说外祖母这几日受了凉,有些咳嗽,我用桑叶配蔷薇果做了个香囊,能清肺明目。” 景老太太年纪大了,用药顾忌得多,药服多了伤身,佩戴香囊的法子虽不能立即见效,但要更加温和,同一直用药比起来,显然要更适合。 一旁的王嬷嬷见了那香囊,先笑着赞了一句。 “少夫人真真是有心了。” 这佩戴香囊的法子,还是前几日秦安过来府上诊脉时随口一提的,她们这些在老夫人身边近身伺候的一时疏忽忘了准备,没成想少夫人却一直放在心上记着,可不是有心吗? 景老太太面上的笑意更甚。 “这些小事,难为你还记得。” 祖孙两人言笑晏晏的说着话,落在旁人眼中,却变得有些刺目。 “……不就是一个寒酸的香囊?有必要作出这么一副样子么?” 青梨循着声音看去。 一旁的黄梨木圈椅上坐着位中年妇人,颧骨突腮,是不怎么讨喜的刻薄长相。 想来刚才在门口时听到那句话,应该就是她说的…… 青梨目光微凝。 她从未见过她,也不知她究竟是何身份。 正待要开口询问,景老太太先朝她招了招手。 “梨丫头,过来,到我这儿来,让我好好瞧瞧那香囊。” 却是没有半点要介绍那妇人的意思。 直接被这样忽视,那妇人难免有点恼怒,又不好发作,颇为轻蔑地瞥了青梨一眼。 “你便是安行带回来的女人?” 挺了挺背,她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装模作样地对着青梨咳了一声。 “……咳,虽咱们两家近年来走动少了些,但仔细论起来,都是同一个老祖宗,血浓于水,按着辈分,安行该唤我一声婶娘。” 说着,又探头看了一眼青梨身后。 “安行没跟你一道过来?” 青梨言简意赅地回她。 “安行同舅舅一道去扈府了。” 妇人了然一笑。 “也是,听说国公府的小公子前几日早夭了,灵堂就摆在扈府,明日就要出殡了,安行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青梨不说话。 几日前,俞云峥去世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想到自己在国公府时见到俞云峥的病重模样,青梨对这结果并不惊讶。 国公府之前在姑苏的别院早已在抄家时被充了公,扈氏现今住的是一处破败不堪的小宅子。 扈文霍心疼自己年幼的外甥,将丧事挪到了扈府来办,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细究起来,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俞安行同景然一道去扈府,自然也不单是为了吊唁俞云峥。 耳边,妇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虽说国公府早就没了,安行也成家自立了门户,但那小公子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安行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这都不去吊唁一番,日后传出去教众人知道了,名声到底不太好听。” 这些话,面上看来是在同青梨攀谈,实则不过是含沙射影说与景老太太听。 景老太太自然听出了这一番话里的言外之意。 景老太爷和景老太太两人挣来了景府如今的一切。 但两位老人膝下子嗣并不兴。 幼女嫁到京城香消玉殒,剩下的一个长子又迟迟未婚。 府中小辈只一个外姓的俞安行。 常言都道树大招风。 偌大的一个景府,但凡勉强能同景府扯上那么一丁点儿的关系的,都想来分一杯羹。 甚至还有扬言要将儿子过继到景然名下的,只差没把那点昭然若揭的龌龊意图写在脸上。 平日里两位老人的身子一有个风吹草动,便有人立马拐弯抹角地来查探情况。 这不,景老太太这些日子染了风寒的消息才传出来,就又有人厚着脸皮硬贴上来了。 只是之前他们各种软法子硬法子都试了一遍,统统不奏效。 这次过来,听说俞安行带了新成婚的夫人一道回来景府,又将目光转移到了俞安行的身上。直言青梨出身和身份都够不上景家,另送了一本景家适龄女子的画册上来。 抿了一口热茶,景老太太冷冷地扫了那妇人一眼。 她倒是好意思自称一声婶娘! 虽两家都是同一个老祖宗没错,但从老祖宗到现在,快过去了一百年,两家除了同一个姓氏,血缘关系早就淡成了水,哪里能扯上什么亲戚关系? 若是在平时,景老太太定然不会让这人进门。 只是虎视眈眈瞧着景府的人实在太多,有些事情,还是要趁早说开了,彻底绝了那些人的妄想才好。 将青梨拉至自己跟前,景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祖孙两个细细论着家常,全然顾不上其他人。 待说得差不多了,景老太太才让王嬷嬷将事先备好的账本拿给青梨。 “这是去年府上的账册,你拿去看看,熟悉一下上面的进项,日后再慢慢上手。” 旁边的妇人一直受着冷落,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此时见到景老太太亲手将账本交到青梨手上,一张脸是彻底黑了下来。 要知道,之前景老太太从不见人,至多派个嬷嬷来瞧上两眼,便将人给打发走了。 今日却是自己亲自出来了,她本以为,今日能有些转机…… 从椅子上起身,她有些着急地开口。 “老夫人,账本这么重要,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交到一个外人手里?” “安行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不该配这么一个出身不堪的……” “够了!” 景老太太拧眉。 这一声虽不大,却威严十足,生生吓得那妇人停了声。 “我老婆子虽老眼昏花了,但谁是外人,还是能分得清的。” 回身让王嬷嬷将青梨送出去,景老太太彻底失了周旋的耐性。 冷睇了那妇人一眼,下了最后的通告。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打着什么主意,回去告诉其他人,我景府的产业,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来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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