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卫首见崔承嗣如此顺从,更加得意,“很好,再给我转过身去。” 崔承嗣便也沉默地转身。护卫首表情一狞,忍不住挥刀劈过去。若能杀死崔承嗣,岂不是头功一件?明姝口中不禁发出“呜呜”的声音,剧烈地挣扎起来。她如果能开口,一定不希望崔承嗣为她犯傻。 但那刀刃只到崔承嗣背脊前半寸,忽然被他用曲起的手指夹住。护卫首顿时瞪大眼,试图将刀抽回,却根本动弹不得。 “垃圾。”崔承嗣哂了声,鹰钩甲套擦过那锋刃,径直将那锋刃卷弯,甩向一侧,不等那护卫首逃跑,虎口已经钳住对方脖子。 “这点力气,也想逞能?”他舌尖顶了下上颚,狰狞地盯着那护卫首,一字一句,“要么,放人,要么,老子将你剁成泥。” 崔承嗣单臂便将对方拎起来,直拎得他双脚离地,胡乱扑腾,舌头都要吐出来。 他不禁涕泗横流,挣扎道,“放、放放……” 他很想说出这句话,但根本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示意属下。 他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这样做的后果,本能地想逃离这样的恐惧。 那些剑东军亦被崔承嗣修罗般的表情所震慑,哆哆嗦嗦地给明姝和小忆廷松绑,做完这一切,便腿软跑路。一人忽地被明姝打中穴道,随即腰间长刀被出鞘,明姝抓住他的脑袋,抹了他脖子。 她可以接受自己被轻侮,但不能放过那些对小忆廷如此粗鲁的蛮人。 即便,他们是孟疏的属下。 崔承嗣仍自森冷地目视虎口之上的护卫首,腾空另一只手向前一点,身后牙兵即刻下马过去,护住明姝母子。 明姝回眸瞥向崔承嗣,忍不住又捂住小忆廷的眼睛。 小忆廷早便吓得紧紧拽着明姝的裙裾,却有些不舒服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明姝在干什么。明姝却不敢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崔承嗣如此模样,但他越是静水流深,便越是愤怒。她担心小忆廷看到太血腥的景象。 同时,她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突然感激他的及时出现。 她忍不住想到当初自己被郭破胡掳走时,他单骑来救她的情景。她便是那时,对他心动的吧。或许,在那之前便动心了,只是她自己没有觉察。 明姝见崔承嗣将那护卫首拖向了旁处,不一会,耳畔传来声惨叫。接着,便只剩下骨肉被踩碎的声响。闷闷地,叫人心魂皆颤。 旁人都畏惧他,连明姝也如此。可想到他愿为她做到那样的地步,对他的情感愈发复杂。 明姝这么想着时,鼻尖冲来一阵血腥气。是崔承嗣过来,锁住了她。 “明姝。” 他竟有些发抖地摩挲她的背脊,嘶哑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碰一下她,他都诚惶诚恐。或许,他方才见她被擒住,也是害怕的。他怕的不是自己杀不了那几名剑东军,而是怕她受伤。 明姝快被那锈血味刺得晕眩,却也还是感激地,将指尖搭在他背脊上。 崔承嗣便似得了恩赐,更用力地将她摁入怀里。 他炙热的胸口心跳如鼓,臂弯紧得明姝近乎无法呼吸。明姝不得不努力道,“崔承嗣,让我看看你的手。” 他体味着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仿佛听不到她的话,等她再三央浼,才如她所言,将手交给她。 虽然戴着甲套,但划过锋刃的地方,血淋淋的。 “明明可以对付他,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明姝狐眸盈动,禁不住嗔道。他这人怎么像不会痛的怪人,连箭矢刺进背脊,也不见喊一声。 但这样的伤,对他实在微不足道。他只是支起明姝的下巴,欣赏她泛红的眼眶。 “因为我想知道,你还会不会担心我。”他说得平淡,但小心翼翼。 “所以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明姝再好脾气,也快被他这句气着。崔承嗣拇指揉着她的脸,却是得意了。 她还会。 她不仅仅畏惧他,也会担心他。他实在不想从她口中再听到什么客气的“谢谢”,或是“你是忆儿的父亲”这样的话,他只求明姝在意他这个人。 崔承嗣桀桀哑笑,虎口放在唇边,咬掉自己的甲套,“为什么不可以?我的命,如果还能拿来取悦你,也不算没有一点用处。”
第63章 “取悦我?我会为你受伤而高兴吗?”明姝黛眉蹙起, 觉得他一定误会了什么。 她从没有想过在□□上给他加诸痛苦,以报复他曾经对她的禁锢。退一万步,他这样会让小忆廷担心。 但他的确是高兴的,高兴明姝在意他, 高兴自己及时赶到, 救下了明姝,不用再和她因为中秋分开。 崔承嗣擦掉薄唇上的血腥, 打横抱起明姝, 将她放到马上。背后, 小忆廷突然主动跑向崔承嗣, 伸开双臂央求道,“阿耶!阿耶, 不要丢下我!” 他刚才差点被吓哭了,眼睛还红着。他一直跑到崔承嗣脚边, 崔承嗣才转身,低头, 拎着他的后颈, 拎到脸跟前。 崔承嗣似是对小忆廷方才的表现不满意, 沉眸看着他,却扬手将他扔给牙兵。 小忆廷不免挣扎,更大声道, “阿耶, 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他刚才看到坏人差点举刀劈崔承嗣, 他差点就要没有阿耶了, 现在只想紧紧贴住崔承嗣。 “不准哭。”崔承嗣拧着表情,青筋骤然突起, “以后遇到危险,不准哭,不准成为你娘的累赘。” 明姝见他如此喝自己的儿子,恨不能将人抢过来,“崔承嗣,忆儿还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你怎么能这样要求他呢?” 小忆廷原本快被骂哭了,但听到明姝的话,又强忍着眼泪,“阿耶说得对,是忆儿太弱小了。忆儿一定要努力习武,将来像阿耶一样,保护娘。” 崔承嗣这才低笑了声,“好儿子。” 还是将他扔给牙兵,自己翻身上马,圈锢明姝。 “在这世道,不强大,就会任人宰割。明姝,你希望百年之后,我们的孩子被人欺凌么?” “你真是个蛮人!”明姝斥他,中原怎么能跟曷萨那比?但她联想到孟疏和剑东的异动,一时竟无法反驳。 崔承嗣怎么突然赶到? 崔承嗣似乎也想知道,她和小忆廷为什么半道会被抓起来。明姝便将经过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又忧心忡忡道,“如果孟疏要攻打廷州,我定要给他写信,劝他放弃这样的念头。” “为了我?”崔承嗣颇会抓重点,见明姝不应,手掌包住明姝的手,粗粒的茧子摩着她的手背,“虽然我欢喜得很,但不必费心了。岑绍懿与我素来不和,如今皇权式微,各地节度使割据一方,都想自立为帝。他与我毗邻,若我不与他合作,这场仗,迟早会打起来。” 明姝因他的话而惴惴不安,孟疏是她的义弟,崔承嗣是她丈夫,这两个人,她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他们兵戎相见。 明姝不免道,“就算要打,他也不该与你为敌。” 崔承嗣策马的速度忽然放缓了些,她或许不知,她这张祸水红颜的脸,是如何蛊惑人心,叫人癫狂,便为了她的归属,孟疏也不会向他倒戈。 何况,孟疏的背后,是更静水流深、隐忍蛰伏的岑元深。 他们一个两个,都盯着明姝,恨不能扒了他的血肉,让他看他们与她颠倒衣裳。 崔承嗣笑了下,“如果非要选择,你选孟疏,还是选我?” 明姝心弦微动,一时失神。她觉得,孟疏再如何,也不会和她唱反调,所以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也想不清楚,无法回答。 崔承嗣忽地俯身,将她勒抱在怀,口吻阴鸷森沉,“还是让我告诉你吧。如果有一天我战死了,一定会先杀了你。你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谁也不能染指。” 他的臂弯又冷又紧,勒得明姝喘不过气。她才发现,他骨子里果然还是个疯子,蛮人。 他自己下地狱便罢,还要她跟着陪葬吗? * 中秋节前夕,明姝给赵氏和孟疏修了两封家书,但迟迟得不到回信。 她的心一日日沉下去,便知自己的家书无法扭转乾坤。 崔承嗣猜得不错,野心膨胀的岑绍懿,不会因为任何人放弃打廷州。何况,明姝只是他才认回不久的继女。明姝不自得便罢了,却也不知,剑东那边,她的阿娘赵氏如何。 剑东山脉纵横,具备丘陵河谷地貌,山水皆美。 和江南的山不同,这里便是山,也磅礴高耸。山间云卷云舒,烟霭缭绕。满目红色的叶子,好似江南的深秋。 天色尚早,赵氏垂首坐在山间雅舍,手里捧着一尊木鱼,用木捶缓慢地敲着,因为心神不宁,半阖的睫羽轻颤。 脑海里,两个人影纠缠。 她在心底对其中一人道,“绍懿,明姝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如今执意不肯来剑东,你却发兵攻打廷州,万一她和忆儿有了闪失,我该如何面对她?难道你忍心让她难过,让我难过吗?” 那人双掌便摁着她的肩膀,宽慰道,“不会的。嫣儿,你别生我的气,我保证,只要崔承嗣向我投降,我绝对不杀他,还让他在我麾下,继续为我效力。” “他若愿向你俯首,早就俯首了,何至于等到今日?我只有这么一个亲生的孩子,求求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饶了他。” “嫣儿,女儿是女儿,我才是你丈夫。那么多年,你看不到我的真心,也不信任我吗?” 赵氏忽然凄厉道:“那你就不要攻打廷州。” “什么都可以,唯独此事不行。”岑绍懿忽然便加重语气,又循循善诱道,“嫣儿,等将来我为王,你的女儿便是公主,她一定会忘了崔承嗣。因为只有亲人之间的血脉,是不能割舍的,她会理解我们。” “难道剑东还不够吗?”赵氏颤声道,“一个剑东,还不足以承载你的野心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筑京观铺道示威,屠杀一城百姓,你的恶事,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那不能怪我。嫣儿,你怎么知道,那些表面向我投诚的百姓、降军中,不会藏着一两个不臣之人,反过来将刀刺进我的军队,杀我性命?我死了,谁来保护你?成大事不拘小节,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你的理解……” 赵氏的木鱼忽然越敲越快,最后咚的一声,木捶掉在地上,她猝然睁眼,额前薄汗涔涔。 她又魇住了。近来,她总是被这些话反复地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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