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子震惊,碎了一盏鱼戏莲叶白玉盏,那清脆刺耳的响声,惊醒了朝野。 “沈遇摔下了悬崖?”宣帝尤是不肯信,他站起了身,摇摇欲坠,抬脚就要往前走去,满地的碎瓷片,惊得一旁的陆大监连忙扶住,“陛下,小心足下。” “他摔下了悬崖?”宣帝再一次问起。 传话的骁卫气喘不停,伏在地上应声道,“是,陛下。” “而今已从殿前司增派人手敢去搜寻。” “传旨,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沈遇!” 宣帝跌坐回龙椅,捂住了胸口,沉沉下令道。 “是,陛下!” 宫人慌忙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陆有良忙给宣帝倒茶,“陛下,您别急,沈大人定会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北望山……悬崖……”宣帝喃喃自语,背脊像是被抽掉一股精气神似的。 陆有良听见了,霎时就明白宣帝这是心病犯了。 沈遇为何失踪暂且不论,可他怎会是在北望山摔下了悬崖失踪不见呢? 和先太子当年被人诬陷后,不得不退至悬崖边,纵身跳下悬崖竟是一样。 当年陛下如何震怒先太子私造兵器,欲篡位夺权一事而废除了太子之位,那太子自绝于北望山后,在这十来年中,陛下心中又有多后悔,积累成心病是一般的。 而今,好不容易重启北望山铁矿,怎又出了这样一件事。 陆有良心惊胆战不已,又想起了什么,“陛下,肃王还在北望山,可要传召肃王回来?” “召他回来?”宣帝却是被他提醒,想起了有这么个儿子的存在,“传朕旨意,未曾寻回沈遇前,肃王留在北望山,半步不许出。” “裴既斐镇守不利,撤其都指挥使一职,一并等朕准许,才可回上京。” 宣帝说完这话,忍不住开始咳嗽,声音里似带着血腥气。 陆有良心中有了底,应声道:“是,陛下。” 今日的上京城说热闹也热闹,却也是闹的人心惶惶,街上行人们先是被骁骑下了一回,又见宫中出来两行人,皆是打马疾驰出城去。 春闱刚结束,本是百姓凑热闹议论陛下会点谁为三甲时,偏生又出了这样一件事。 天色已黑,闹的更是人心惶惶。 夜行者,亦是祸心藏身者,亦是潜心数年不能示人者。 某处酒坊的雅室内,青纱帐重重叠叠,遮掩住了说话人的身影。 只听得那说话之人,背影削瘦,说话声音带着几分苍老。 “豫王殿下,如今太子被囚于东宫,肃王被困在北望山,此时是让陛下看重您的好时机,您必是要抓住机会才是。” 豫王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轻笑道:“机会?” “世事难料,本王如今在父皇面前露脸,父皇当真就会多看重我两分?” 先前说话之人迟疑了一瞬,方道:“殿下这是何意?” “宁岚传出来消息,父皇今日遭受打击,旧疾复发如今要卧床休养,若是此时,柳大人与本王联手……”豫王眼中狠戾之色尽显,“那皇位岂非不是本王手到擒来?” 青纱帐被吹开,露出了坐在豫王对面之人的真面目,正是工部尚书柳三思。 柳三思沉吟,“这……” 豫王嘲讽一笑,“柳大人,事到如今为何不放手一搏?今日过后,大哥的死因,父皇必定是会查个水落石出,柳大人以为到时候,父皇知晓你也参与其中诬陷大哥时,他还会顾念与你这些年的君臣情谊,饶过你,饶过柳家?” “诚如柳大人所言,这是个好时机,可到底是博得父皇看重,还是放手一搏将皇位夺下?” “本王以为,自是夺下皇位,江山在手,才更快,你说呢?” 柳三思神色变了又变,“容臣再想想。” 豫王沉下眼,“如此良机,过了可就再也等不到了。” “柳大人扶持本王,不就是想要站在权势之巅?本王只对皇位和美人感兴趣,若本王夺了皇位,柳大人想要的权势,本王双手奉上。” * 宣帝病一场,却也没打算耽搁三日后贡生放榜后的殿试,他心中郁结,又旧疾复发,只将早朝停了,召见朝臣在病榻前议事。 议的是这回策论考试中,答题出众者的卷子。 这回入殿室者共三百贡生,而参加春闱的贡生却有三万名,要从三万名中选出三百参与殿试,并非易事。 翰林院的学士们是铆足了精神,没日没夜的判卷,取优中之优者为上,呈于陛下亲眼过目。 主考官乃翰林院院士庄修,奉上十份答卷,“这十人的策论,臣等以为是此次春闱最优者,还请陛下过目。” 宣帝捂嘴咳嗽了一回,“嗯,待朕阅过后,再与尔等细说。” 庄修便领着其余朝臣告退,宣帝仔细地读着每一份答卷,翻了三四份时,终是觉着疲乏,捏了捏眉心,陆有良在旁,“陛下,您歇歇再看也不迟。” 宣帝仍旧一手翻着卷子,一手端了茶盏饮上一口,不经意翻到第五份答卷时,看见头一个字时,手忍不住一抖,茶水险些洒在答卷上,他忙将茶盏递给陆有良。 “陛下,您这是瞧见什么了?”陆有良赶紧擦了茶盏上的水珠,免得打湿了答卷。 宣帝手抖着仔细翻阅着手中这份答卷,如何看如何不可置信,半晌却道:“无事,这位贡生所写策论倒是有趣,殿试那日,朕得瞧瞧。” 而后,宣帝又是如此,夸了其余几分答卷。 他的手依然在抖动着,陆有良就只当他是累着了,“陛下,您歇歇把,自有庄大人等为您分忧。” 宣帝阖上眼睛,靠坐在 * 十九岁的生辰,温虞是想过许多的庆生法子,从前她每年生辰时,沈遇要不就是出现片刻就有事离去,要不就是根本不在上京城只会派人来给她送上一份生辰礼,今年沈遇也出了远门,却说过他会在她生辰这日赶回来,那肯定是为了给她庆生。 可沈遇他…… 没回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沉默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今日是生辰,她却半点儿开心的情绪都没有。 自从三日前得了沈遇摔下悬崖失踪的消息以来,她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无法入睡,到现在为止,她仍然是不信沈遇真的会出事…… 陈嬷嬷走到她身旁,叹气,“姑娘,今日是你的生辰,何不让人往宫中递信去,同皇后娘娘道一声今日休息,也是无妨的,想来皇后娘娘也能体谅姑娘。” “那怎么行,不过是十九岁的生辰,过与不过有何关系,既然答应了要给六公主授课,六公主如今也算是认真听课了,我总不能言而无信……” “生辰,明年再好好过,也是一样的。” 温虞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唇,她才不要像沈大人一般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呢。 她拾起了一支珠钗,簪入发髻中,抬手间,衣袖往下坠落,露出了细了一圈的手腕子,那条红线绕也松松垮垮的缠在她的手腕上,眼见着就要散开似的,她干脆取下重新系了结扣,在手腕上绑紧,衣袖抚平遮盖住,而后又看过自己的打扮,确定是毫无错处时,她方才起身,“走吧,莫误了时辰。” 陈嬷嬷叹气,吩咐着思柳,小心伺候着姑娘。 而后送温虞上了马车,目送着温虞离去走远,方才准备回去。 又有人打马归来,是鸣争风尘仆仆从北望山回来,陈嬷嬷大喜过望,连忙问他,“可是找着大人了?” 鸣争面色沉重,吞吞吐吐回答道:“大人他……如今还未寻得踪迹。” “我回来取些东西。” “陈嬷嬷,我方才瞧见咱们府上出去了一辆马车,夫人是回娘家了?” 陈嬷嬷听得心下失望,回答他,“今日是夫人为六公主授课的日子,夫人她入宫去了。” “你要取些什么,告诉我,我赶紧带人收拾了,你好带去。” 沈宇失踪,这几日府上是兵荒马乱的,陈嬷嬷也没有起疑心。 她自是也没瞧见鸣争听见温虞入宫后,脸上一闪而过的焦急,他混乱答道:“是些要紧的信函,在大人的书房里,嬷嬷不方便取,我自己去取来就是。” 沈遇的书房,外人轻易不能进去,即便是温虞也甚少会去。陈嬷嬷听后,只点头,“那你赶紧去,莫误了正事。” 鸣争这才脚步匆匆走向书房的方向。 * 今日入宫时,才发觉御街上守备都森严了许多,温虞这才想起来,今日是贡生们入宫参加由陛下亲自主考的殿试。 宫中禁卫都认识她的马车,也仍旧查看了一回方才放行。 温虞心思不在皇宫加强了守备一事上,一路心不在焉去到了春芜苑,坐下等了一刻钟,六公主方才走来,见到她时,满脸的诧异之色掩都掩不住。 温虞浅浅一笑,“公主今日可迟了些。” 六公主看着她,苦恼道:“是我以为夫子今日不会来了。” 沈遇在北望山掉下悬崖失踪一事,上京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大人那么厉害,怎么会摔下悬崖失踪了呢?”六公主双手托腮叹气道,她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也没想过温虞听见这话会是什么心情,宫女觉着不合适,便轻轻唤了一声,“公主,您不是备下了寿礼,要送给温夫子?” 六公主恍然,“我差点就忘记了,快拿来。” 这才将沈遇失踪一事给压下不再提。 六公主将礼物送给了温虞,又说了一回祝寿之词后,温虞方才开始今日的授课,她这几日强打着精神准备了今日的授课内容,却仍是中规中矩的讲解制香之法,虽说六公主还算是认真听着。 待到授课结束,温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同六公主道别后就准备离开皇宫。 出了春芜苑以后,往东华门的方向行去,走了二十余步,忽见一行巡逻的禁卫往这边来,这不算稀奇,温虞略往旁走了走,打算避开。 那队巡逻的队伍一行六人,温虞不经意地抬眼扫过那六人,忽然同那第六人目光相对。 那是张极其陌生的脸,却有着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她一时愣在了原地。 是沈遇吗? 她脑海里起了个念头,转瞬她就觉得自己是魔怔了,怎么会生起这样一个奇怪念头呢? 沈遇在北望山失踪,怎么可能转眼就在皇宫里出现,还是这样一副陌生到她不曾见过的面容。 她紧紧抿着唇,一上午都在强打着精神同六公主授课,即便心里头装满了难过,也不曾泄露半点儿。 此时此刻,看着那就要擦肩而过的陌生禁卫时,竟然快要压抑不住,红了眼眶。 她不该看,却也是紧紧地盯着对方看去,对方好似也一直不曾收回目光,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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