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踱步,行至护卫她的将领身旁,忽地抽出一人腰间佩刀。 寒芒乍现,人群中惊起惶恐低呼,极快压抑下。 何皎皎手上陡然被凌昭拽疼,她看见他眸中露出怔色。 后而何皎皎望向高台上的苏皇后,目光先被地上一猩红的血吸引。 随后她视线上移,越过人群看清坠地的刀,和一只还在蜷指的断手。 苏皇后扬刀斩断了自己左手。 任凭断腕处鲜血横流,妇人依旧站得笔直,眉目肃然,朝服上金绣的凤凰似要展翅冲天。 她声嗓甚至愈发地稳,“事有轻重缓急,本宫摄理朝政,国之动荡,本宫哀民生艰难,不待天下大定,实在难以抽身。” “便以此断手暂代本宫身殉,先帝在天之灵,必能体谅本宫和众爱卿一片苦心。” 她扬了笑:“众爱卿既如此心系先帝,不如也下去陪他?” 远方高墙上寒芒星点,密密麻麻。 神机营占到高处,架满了燧发重弩。 今日皇城下的天,没有变。 【📢作者有话说】 12点左右还有一章。
第79章 狗 ◎他打死过我一条狗◎ * 苏皇后以断手威慑百官, 堵住悠悠之口,苏盛延率兵压阵同苏氏一脉分庭抗礼,苏长宁尽失良机, 偃旗息鼓。 但兄妹二人,终于面对面地站到擂台上了。 动荡休止,众人散尽后。 何皎皎哄住凌昭,主动随苏皇后回了坤宁宫, 一瞬不瞬看着太医为她止血包扎。 苏皇后端坐长榻,闭着眼由宫婢往断腕处缠上白纱,若非她失血过多面如金纸, 神色几乎没有丝毫异常。 何皎皎仍是看不清, 苏皇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但她知道,苏皇后狠。 不论对谁, 又偏偏要披上一张再和善不过的面孔。 因此何皎皎斟酌着,没有轻易开口。 寂静在宫婢们送走太医后,被苏皇后打破, “他打死过我一条狗。” 她声音似乎因为疼痛发着飘, 虚虚实实, 话说得没头没尾。 何皎皎诧异抬眸,见妇人睁了眼。 灯火中她面容不详,声音是冷的, “我年轻的时候,想要一条狗, 他那时在军中养了一条黑犬, 他牵回到家里头来过几次, 我看着威风, 很喜欢。” “可是他劝我, 说我是娇娇的女儿家,哪能成日和那般凶悍的畜生为伍,传出去了让外人怎么看?” 何皎皎此刻听出来,苏皇后口中的“他”,指得是她亲哥哥苏长宁。 她微微低了眸,没有应声,苏皇后继续说了下去:“那年我十岁,他身边有个传令的小兵,专门给他遛狗的。” “那小兵或许是听人传过,二小姐喜欢这条狗,喜欢得不得了,于是我在府上游园子的时候,时不时的,就能遇着他和狗。” “可没过多久就让哥哥发现了,他劝过我好多回,大抵该劝的好话都说尽了,没了耐心,干脆就让人把小兵和狗一起捆了,摁在我面前几棒子就打死了。” “他问我,知不知道小兵和狗为何会死。” 因为那只是一条狗,和一个狗都不如的小兵。 他苏长宁手握重兵,打死一个人和一条狗,比掸去肩上的灰尘还要简单。 “哥哥告诉我,我是苏家女,生来要当皇后的。” “他要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那小兵和狗是怎么被打死的。如若我当不上皇后,如果我们保不住苏家的地位权势,落到这般任人宰割的地步,那我们的下场,会比这条狗还惨。” 那得是三十多年前的事。 彼时苏家政敌无数,远不如现在势力大,一朝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苏问澜的父兄在朝堂上步步为营,她十岁,也要在深宅里识大体,懂进退,做不了任性的孩童。 军棒砸碎骨肉的闷响混着哀嚎惨叫,人和狗的血没什么两样,一齐流过来打湿她的绣鞋。 苏问澜记得清楚,她没有躲。 只不过死了一条狗和一个小兵而已,她也没什么好害怕和哭的。 她执手站得端正无比,不偏不倚盯住狗抽搐着停止嚎叫,看那小兵脸色灰白地咽气。 她心中平静无波,唯有淡淡的疑惑和茫然。 “然后我问他,我说哥哥,那等我当了皇后之后呢?” 宫婢扶着苏皇后起了身,她脚步虚浮,走得不太稳,却没有停顿,掀开偏殿耳房的帘子。 屋内正中高立一座红木漆架,展开宽大衣袍,绣纹九龙首怒目,灿烈灯火照得何皎皎眼前金光一泛。 苏皇后无畏地对她挑眉一笑,“我第一次拿针绣嫁衣,第二回 便有了这件龙袍。” 苏长宁那日没有告诉苏皇后答案,她自己想好了。 她要当皇帝,九五至尊,方是真正的大权在握。 这条路她走得极为漫长,但不算多难。 因为她长久地当着有谋略的妹妹,懂事的女儿,端庄的正妻,温柔的母亲。 她背后捅下的刀子,可没有一次让血溅到自己手上过。 她有手段,有耐心,等了这么多年,只差一步了。 苏皇后站着说了许久的话,她刚刚断手,身子到底不太稳得住,坐下饮茶不语,歇了会儿。 她跟何皎皎展露她的野心,自有她的打算,且按兵不动等何皎皎反应。 而何皎皎一直沉默,额头流下来冷汗,苏皇后如此肆无忌惮,她真不知如何应对。 半晌,何皎皎问,“凌昭是皇嗣么?” “呵。” 苏皇后等了半天,等来这样一句,露出轻蔑的笑,“自然,是我亲生的,就够了。” 她明白何皎皎在问凌昭生父是谁,可她既不在乎,也不会告诉她真相。 苏皇后心中且冷嘲,想何皎皎到底年少,还牵挂着世俗教条。 她一边忍着断手之痛,维持不往日的沉稳,思忖着开了口,“善祥,你应该想得明白。” “我想要坐稳皇位,不能让自己绝了嗣,我快五十岁了,生不出来了,总得给自己留个后。” “你们背地里搞的小动作,母后既往不咎,我只有十三一个儿子,只要你跟他听话,我能拿到手里的,最后不都是他的?” 如今苏皇后只是摄政,苏长宁明面上还跟她是一条船上的,数十万雄军压境,齐周地方上却已经是起义不断。 若等她真得称了帝,四五十岁而后继无人的女帝,谁会服她,到时又会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不过善祥,我知晓你和十三没什么大心思,只懂吃喝玩乐那一套,十三从小浪荡,便是我有心传位给他,他也受不了这条条框框的。” “不若这样,你把月霜交给我,待我稳住局势,也可以放你们小两口过自己的日子去。” 苏月霜的遗腹子,自然比已经成年开府掌兵的亲儿子好使,苏长宁那头,也可以拿她去做转圜。 何况凌昭不跟苏皇后一条心,各方制衡下,当她一把铲除异己的刀差不多了。 苏皇后循循善诱,“不然,我只能留着你们了。” 等她铲除异己稳住局势,刀就该收鞘了,留着? 打断手脚圈禁起来,留一条命是留,留一口气也是留。 太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都能在苏皇后口中活好几个月,不也是留。 至于放他们走,天方夜谭。 凌昭带回太子死讯后,苏皇后虽能猜到苏月霜在他手上,可孩子大了真不好管,她暗中派出无数探子暗访,硬是没找到人。 “母后,月霜姐姐血崩,生了个男孩早夭,都已经埋了。” 何皎皎眼观鼻鼻观心,稳住语气跟她说了实话, 说完,她忍不住轻笑,知道苏皇后不会信。 苏月霜关系重大,谁都不会信何皎皎会让她死了。 可一个大着肚子的活人多难藏,何皎皎没这个本事,总不能为了保别人的命,让她和凌昭的处境变得更艰难。 果然见妇人脸上笑容也未变,“善祥,会跟母后说谎了?” “无妨,母后突然跟你说这么多,你一时转不过来弯儿正常。” 苏皇后抬手,再难掩倦容,遣宫婢送何皎皎出殿,“凌昭那里你去和他说,你们回去好好商量,想明白了,就晓得哪条路最好走了。” 凌昭那狗脑子,苏皇后懒得跟他掰扯,至亲间为争权夺利相互痛下杀手,让她粉饰得如同家常拌嘴。 这个本事手段,何皎皎想她可能一辈子,都学不到苏皇后的三分火候。 她恭敬拜退。 夜穹如墨,风料峭,灯火是远方近处碎开的星子。 凌昭在外头等她,见她出来忙问:“说什么了?” 他盔甲不晓得给谁扒了,大氅里头仅套了身软冑,额发散乱,不伦不类瞧得何皎皎来了气。 她瞪他一眼,恨声道:“我们妇道人家的事儿,你少打听。” 她跟苏皇后,短短相处个把时辰,面上故作镇定,已是惊出一身的冷汗。 冷风一吹又黏又湿,身上心里都不好受,何皎皎把帐全算在他头上。 凌昭追在她后边儿走,拉着眼皮,长睫上还有冰渣,一脸丧气,“我卸职了。” 苏皇后暂时收拾不了苏长宁,就先把他收拾了一顿。 他现在围困京中,彻底被一撸到底。 “你母后说你是她亲生的。” 何皎皎转身,没由来的一句,凌昭愣住,“啊?” 她杏眸挑剔地,对他上下打量而去,看他一脸傻样。 何皎皎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踩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你是她亲生的?你哪里像她亲生的了?” 苏皇后怎么能生养出这么个傻儿子,还让她摊上了。 气归气,何皎皎心中却不见得多沉重。 苏皇后找不到苏月霜,苏长宁的反扑足以让她应接不暇,她俩目前,出不了事。 又道事已既然如此,两人出宫回家。 不过何皎皎连推带搡地,捶了凌昭一顿,让教他又让她白高兴一场。 凌昭一路被她闹得头大,后头还手了。 他捉住她两只手腕,整个重量压她肩膀上,压着她往前走。 雪蕊在马车前,看他二人拉扯着过来,低头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她蓦地酸涩。 雪蕊跟在何皎皎身边,对诸事一知半解,想他们处境应是不大好的。 可看他们同往常一般打闹,还跟小孩一般不知愁,雪蕊又觉得,日子也还成,反正过得下去。 回府后,何皎皎正经了神色,她对凌昭说:“你跟你舅舅见一面。” 舅舅指他大舅苏长宁。 凌昭寻不到时机,找人放了风声出去后,一日晴,苏长宁乔装登了荣亲王府的门。 凌昭跟他在书房说话。 何皎皎留了很多苏月霜给她腹中胎儿缝制的衣物,让婢女送进去,一一摆到苏长宁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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