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告诉他,“舅舅,恭喜啊,表姐给您生了个大胖孙子。” 苏月霜跋扈,可她针线活好,人也孝顺。 她亲手给苏长宁缝制过不少东西,他仔细翻看,同他巴掌差不多大的袖珍小衣裳和虎头鞋。 苏长宁微不可查地,手抖了一下。 他认出了他女儿的针脚,明白苏月霜竟是落到凌昭手里。 而今日暗中一聚,臭小子想用苏月霜来威胁他。 苏长宁好歹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怎会轻易让人拿捏住。 他神情一丝未变,双眸利如刀,“你要什么?” 但苏长宁想不到,同样不会相信,他的女儿和小外孙,都已经死了。 何皎皎躲在隔间里头,屏息凝神地偷听。 听凌昭沉声肃然道,“妖后苏氏,屠戮宗室,霍乱朝纲,妄图以一介女流之身染指皇位,其罪不容诛,天理难容。” “您虽是她亲兄长,然身为齐周忠良之将,怎能忍她。您揭旗而起,反出京去,召集天下义士,大义灭亲,肃清朝政。” 苏长宁脸色越来越沉,不怒自威的凶相。 凌昭不怕他,眼也不抬,不紧不慢将话说完,“待拨乱反正之日,便是您阖家团圆之时。” 昨晚他连夜跟何皎皎对的话,借刀杀人,驱虎吞狼,当谁学不会呢。 苏长宁不屑冷嗤,“呵,拨乱反正?谁是乱,谁是正?” 臭小子还要脸呢,话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让他拱卫他这个如今唯一剩下的中宫嫡子。 让他反出京去? 笑话,他手里还有兵,能和苏皇后搏一搏,反出京去,他这一辈子才付诸东流了。 苏长宁拂袖离去,没给答复。 可他带走了那些小衣裳。 怕他去而复返,何皎皎稍了稍,才出隔间。 屋外晴日照窗,梅枝疏影斜横。 凌昭坐在书案后,用力揉了一把脸,他声嗓微哑地问,“表姐死那天,你是不是很难过?” 方才跟苏长宁短短一番话,说得他心焦力竭。 凌昭不喜欢这样,可母要弃子,兄要弑弟,谁都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何皎皎先过去开了窗,她临窗探花,寒春雪未化,阳光照得身上更加发冷。 她不接他的话,只道:“凌昭,你舅舅应该回去加派人手,寻你表姐的下落了。” 苏长宁两个儿子,老大身残,老二身死,他正妻张氏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一场急病去了。 苏家要绝后了,他一直最舍不得,是小女儿苏月霜啊。 可任凭他手段通天,他逆不了阴阳,从阎王爷手里抢不到人。 等他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苏月霜母子时,就会考虑凌昭的话了。 日高风寒,冷香四溢,凌昭说:“好。” 他又问:“何皎皎,你真要我走?” 何皎皎转了身,凌昭往后一靠,隔案递来目光,语气懒散,不算正经。 何皎皎于是说:“你别找骂。” 苏皇后让他们回去想想,好好商量,何皎皎跟凌昭商量好了。 等苏长宁彻底与她决裂,至少还能带出十万的兵马。可有苏盛延防备着,北塞边防也都换成了苏皇后的人,驻军南下,不到半月便能回防京都。 苏长宁哪怕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打下皇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那晚能逼得苏皇后断臂,不过占了个出其不意。 等他离京,地方上十万大军哪里攻不下? 齐周地大物博,皇室开枝散叶,没了皇子亲王,还有数不尽的郡王郡公,世人行事都讲究师出有名,但凡有一个宗亲向拉了“肃清妖后”大旗的苏长宁靠拢。 苏皇后就坐不稳了,她不会放任苏长宁壮大。 到时平乱平叛,让谁去? 她不会忌惮凌昭的。 因为何皎皎会留下。 苏皇后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做的么? 瞧瞧她说那些话,她还以为他们是随她哄着玩的小孩么? 只要凌昭能走,他的身份如今是最名正言顺不过,他带兵与苏长宁汇合,由苏长宁振臂一呼拥他继位。 苏皇后名不正言不顺,成不了势了。 何皎皎跟凌昭讲:“这次我等你,只要你立起来了,她就不敢动我。” 她受够任人搓扁揉圆的日子了,拼一次又何妨,最差不过是死,也好过这样看不到头地熬。 今年早春,二月中旬化雪的一个深夜,苏长宁再次造访。 他松口提了条件:“先让我见见月霜。” 凌昭起身过来时,吵醒了歇在他们卧房里的迢迢。 孩子夜惊哭闹,他干脆把迢迢也抱了过来,边不耐烦地哄睡,对他大舅没有好气,“你没睡醒还是爷没睡醒?” 凌昭丝毫不心虚,但烦躁的语气吓到了迢迢。 迢迢扯着嗓子哭得越来越大声,“要舅母,要舅母!” 凌昭就是不想让她吵着何皎皎,才抱她来了,不得不低声下气,咬着牙哄,“祖宗,不是说你,别哭了。” “连个娃娃都哄不好。” 一旁苏长宁都看不过眼了,大掌一伸把迢迢拎了过去。 他看着粗手粗脚,哄孩子竟有一套,起了身抱着,边走边轻拍她的背。 没一会儿迢迢抽抽噎噎,止住了哭,她认得苏长宁,打了个哈欠小脑袋埋到他肩膀上,“舅公。” 看得凌昭拧眉,他不服气去抱回来。 苏长宁给他了,结果迢迢转头一见凌昭的脸,“哇”一声嚎起来。 凌昭不自讨没趣儿了,往苏长宁怀里一塞:“给你给你,个小没良心的。” 苏长宁:“……” 他哄得迢迢睡着了,两人才又有了说话的空隙。 苏长宁搂着迢迢落座,情绪不明的一声,“你表姐也是我这样从小抱着哄着长大的。” 凌昭往后单手搭了椅檐,沉眸盯住他不吱声。 苏长宁侧目看了看迢迢红扑扑的脸蛋子,继续说道,“她小时候也带你到处去顽过,凌昭,你别在有的没的地方苛待她。” 他头发斑白,一脸风霜,意气褪尽。 房里只点了一只蜡烛,昏昏暗光,照不清人心隔肚皮。 凌昭看出苏长宁在攀往日的交情了,他不吃他这一套,叩了叩桌案,撵人走了,“你想见表姐不可能,没别的事儿赶紧走人,大晚上困着呢。” “你想让我带兵去哪儿?” 苏长宁明里暗里多方试探,却找不到凌昭的破绽,松口低头了。 凌昭不假思索地答,“西南业城。” 他早跟何皎皎定好了。 苏长宁疑道:“西南?” 凌昭漫不经心展眉,笑容微嘲,“地儿大,够你施展的了。” 离得远,粮食富饶,先前起乱军,朝廷调一次兵便伤筋动骨一次。 哦,还是苏长宁这位镇国大将军宝刀未老,让他平叛下来的。 “那走吧。” 该谈得谈了,凌昭抱回迢迢,走到门口却又顿住,“对了。” 他指指怀里的小女娃,“你找人,把这娃娃并几个丫鬟婆子送出京城去。” 迢迢和雪蕊,何皎皎不能让他们陪着她冒险。 迢迢一声舅公可不是白喊的。 “哈。” 苏长宁何时有过这般被人使唤的时候,想到苏月霜,忍气吞声道,“成,但你让我见见月霜。” “算了,舅,我当你今天没来过。” 凌昭拔腿就走,“我现在老婆孩子炕头热,这日子也挺好的,我母后就我一个儿子了,总不会亏待我。” 苏长宁攥手成拳,青筋毕露,“好。” 夜风穿廊,凌昭一副心肠冷硬,脚步不停。 他话没跟苏长宁说全。 等苏长宁反出京城,去西南,然后,他要死在业城才行。 何皎皎留下,为了让苏皇后放凌昭回沧州调走他的驻军,他自己手里有了人马,才不会处处受制于人。 等苏长宁打出口号,拉起队伍,认了凌昭为主,他就可以去死了。 凌昭只要他手里的兵。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应该就是结尾章了,尽量明天更新。
第80章 结局 ◎正文完结啦◎ * 三月初, 寒春尽,化雪成雾雨。 一夜深,东西郊二营先后哗变, 苏长宁及其麾下数员大将,率军攻玄武、青龙正城门败,退出京了去。 只有何皎皎跟凌昭知道,他不过虚晃一枪, 实则挥兵南下,一路占向了业城。 判出京城的禁军成了苏家军,对外号称足有二十万, 为得“清君侧, 诛妖后”。 同月底,妖后乱朝流言四起, 京中已是压不住了。大小城门设防戒严,随处可见披挂齐全的兵将往来,一时百姓惶恐, 人人自危。 陪着何皎皎过了她十八岁生辰后, 凌昭在四月初接了苏皇后诏令, 出兵前往西南,业城伏诛叛将苏长宁。 可他做的副将。 苏盛延是平叛的大将军。 军中和朝堂上,遭了苏皇后一番清洗, 她才各方调派出八万兵马,合凌昭沧州四万余驻军, 十二万大军开拔。 凌昭离京前三天, 雪蕊带着迢迢还有他们的猫, 在苏长宁留下的暗线里, 逃出京城。 凌昭出城后不到一炷香, 荣亲王府便被苏皇后派的大批侍卫包围,半个时辰后,通往小院的密道也被堵了。 苏皇后没动何皎皎,看守住她而已。 何皎皎不急不躁,成天守在佛堂里焚香念经,听不到外头太多消息,日子竟然过得清净。 十来天的,她会收一封快马带回来的家书,在宫里头过了一道才到何皎皎手里。 何皎皎看过就算,从不往心里去。 五月底,又出了流言,说什么荣亲王降了苏家叛军,却转头高斥苏皇后专政,同苏长宁联手反攻向朝廷兵马。 宫里头没有动静,何皎皎仍然安稳在荣亲王府念佛。 因为凌昭作的一个两头骗。 骗苏盛延里应外合,诱苏长宁螳螂捕蝉。 匡扶皇室,肃清妖后的头阵苏长宁已经打出来,他该死了,苏盛延也不能再活下去。 六月中旬,苏长宁的死讯传回京城,王府管事出门采买回来,脸上带出点儿喜色,说叛将身死,余下残兵溃不成军,街上防卫松动了些,王爷快回来了罢。 何皎皎弯了弯唇,没接话。 七月初,一年三伏,能热得人晕头转向的日子。 守了王府数月的侍卫,在仆从惊慌声中冲了进来,踹开佛堂大门。 铜炉中的线香猩红跳动,让带起的凛风扑灭,烟四散。 何皎皎坐在蒲团上抬眸,领头站在门口的,竟然是苏皇后。 妇人压不住呼吸急乱,钗环乱摇,咬着牙朝她笑,“真是长本事了啊,你们何时跟苏长宁搅合到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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