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啊。” 她看在眼底倒是不发一言,只意味深长地抿动唇角,半笑不笑地“嗯”了一声。 隋夫人数年前便过世了,隋家大老爷那边的几个堂姐与他们走得也不深。 商音抱着几丝瞧热闹的心态暗想。 有点意思。 永平城的冬日不常见雪,但清晨时分的风还是透骨的凉,隋策入了宫门,从龙尾道上去,和元殿外已经围了一帮揣手打哆嗦的大臣。 百官宴尚在筹备中,皇帝圣驾还未至,今日用不着早朝议事,无事可做的文武官员们索性搓手跺脚地扯起了闲篇。 说说话能够转移心神,也就没那么冷了。 隋策视线左右溜达了一圈。 他爹是光禄寺卿,管外廷御膳的,这种节令筵席便是由他负责,记得幼年时每逢大宴前后三日,隋日知都忙得夜不归家。 等待他回府是隋策小时最期盼的事情,他能从下朝进门的父亲怀里接到一大盒装满丝窝虎眼糖、糟瓜茄、干豆豉的稀奇珍味。 还能从身后随侍的手中得到一碗温温的冰糖燕窝粥,或是什锦海味杂烩和佛菠萝蜜。 这是在外头花钱也吃不到的美食。 向几个同为武官的指挥使前辈打了招呼,周遭的官员三五成群,无非是聊聊今年各地的税收、户部下发的俸饷、一会儿的羊肉是否肥美云云。 “文睿!” 很少听见有人喊他的表字。 隋策寻声回眸,红漆抱柱下的付临野穿着那身青绿的七品官服,甩着袖子和脑袋上的两只帽翅,大幺蛾子似的冲他跑来。 “这天儿真冷啊,总算出了点太阳可以暖暖。” 年轻的言官往掌心呵气,随口搭话,“咱叔还在膳房忙呢?诶,你说今年会有什么好吃的?我早起可是饿着肚子来的,就等这顿宴了。” 隋策不甚在意轻笑一声,“能有什么?左不过就是那些卤肉、羊肉汤、年糕赤豆羹、驴打滚啊,黑糖油糕什么的。哦,最后再一碗馄饨。” 付临野听得直咂舌头,接着又觉不太过瘾,“啧,没酒啊。” 他把玩着腰上的络子斜眼睃他:“朝里赐大宴顶多是甜酒,你就别想了。” “那多没滋味——要么,回头咱哥俩上‘杯莫停’吃两盅?” 隋策挑眉推拒:“今天我可不行,午后得陪她赴宫宴,下次吧。” 付临野听见这个暧昧不清的“她”字,一脸不正经地眉飞色舞,“哟哟,听这语气,是和公主殿下冰释前嫌了啊?” “我就说吧,好好儿的驸马之位谁不喜欢,你呀你呀……” “喂——” 隋策抬手打断他,界限划得泾渭分明,“别误会我,我与她现下是同盟关系而非夫妻,大家各司其职,干净得很。” 付临野不知所谓:“什么‘同盟’?” 这嘴碎子是自己的发小,隋策对他一向很放心,胳膊一伸把姓付的脖颈勾住,拉他到僻静之地讲起此中的来龙去脉。 “你俩胆子够大的啊。”付临野听完不得不佩服,“鄙人见识浅薄,从来只知道为了在一起无所不用其极的苦命鸳鸯,是没见过你们这种上赶着给自个儿泼脏水的……公主瞧不上你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这么乐意吗?” “那有何不可?” 他臂膀还搭在付大嘴的肩上,目光却一派期待地看向远方,憧憬道,“和离后,我就能娶个温柔又贤惠的姑娘当媳妇了。” “宇文笙别的话我不作评价,可就这一句,她说得不错。” 隋策十分赞同地颔首,“还是柔顺温和些的女人好啊。” 付临野费解地歪头打量他,“我就不明白了,自从你年纪渐长,怎么对找个贤良淑德的媳妇那么执着?” “不明白?”隋策居高临下地一瞥,言语颇贱,“不明白正好,你也不用明白。” 说完松开手,顺势把他往前一攘,推回百官的人丛内。 趁周遭同僚不多,付临野压着嗓子好一通骂骂咧咧,指责隋某人色令智昏,等入了朝臣的队伍,他立刻又人模狗样地端起笑脸,拱手四处逢源。 此时初升的朝阳恰自层云后倾泻而下,泼在青石勾阑上,漾漾大片金光。 那清癯儒雅的文官们正簇拥着一个年轻人,七嘴八舌争相言语,十分的热情。 因得他们这帮人数量最为稠密,隋策路过时难免被吸引着多看了两眼。 这青年约莫与自己同岁,生得很俊秀,五官眉眼间透出难掩的书卷气息,不骄不躁,文质彬彬。连笑意都带了天然的谦和。 是寻常人第一眼见了,会觉得极好相处的一类。 “哦,那个是方灵均。” 付临野发现他好奇,探了个头解释,“首辅大臣方大人的公子。” 隋策想起什么:“是他啊,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一时没认出来。” “那可不,鸿德十八年的状元郎,热乎着呢,前不久才从徐州试守回京,皇上器重,他老子在士子中名望又高,多得是人上赶着巴结。风头不比你小。” 正说着,传信的小黄门从殿后碎步跑来。 皇上圣驾到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请记住这个方灵均。 他将是全文最大的大冤种(。 【感谢】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宫亭、孤影看对眼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宫亭 5瓶;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大应朝重文,重到何种程度呢?但凡有品级的武官,七品以上最不济也必须是个秀才,大字不识的白丁只能当大头兵,再厉害点,做到校尉也就到顶了,万万没有平步青云,跻身官场的机会。 自帝王登基以来,如今的朝堂还多是新贵。 别看鸿德帝在位快二十载,因先帝时外戚干政,他继位后深宫便垂帘多年,直到十年前太后病逝才算正式掌权。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六部九卿轮番大换血,明争暗斗刀光剑影,时至今日方初形成定局。 除了前朝时的旧派,皇室各家的裙带关系之外,这新派里,便属方氏最得人心。 内阁中的几位辅臣那早是派系分明,你来我往的交锋不下数十回,偏方阁老哪边都不站,清清白白不染尘埃。 而碍于他门生众多,资历深厚,旁人也愣是不敢强拉他下浑水。 方阁老为官正直,又掌吏部任免考校大权,一辈子鲜少为何事发过愁,唯独子嗣不旺,总算老来得了个长男,作为嫡子的方灵均自然被予以众望。 隋策就没那么好的家底了,他是皇家裙带关系的一员,还是江河日下,吃老本的那种。 百官宴开席,只能去秀才遍地跑的武官丛中和大老爷们儿们喝酒吃肉,人家文官很少带他玩的。 午时天光已是艳阳高照,酒宴陆陆续续到了尾声,鸿德帝吃得却很少——外廷的菜肴自然不如后宫精致,他仅是给众臣一个面子罢了,并不怎么进餐。 待得散席,付临野在边上酸溜溜的:“唉,这能跟着陛下去宫宴的,可都是心腹了,亲疏真是分得明明白白。” 他肯定没那个资格。 尽管这次鸿德帝还多点了几个年轻的翰林,想考考群臣文采,却也没他的份。 京城多雾多云,冬日难得见如此好的阳光。 商音入宫时,不得不叫侍女们撑上伞遮遮阴。 “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压低声音问今秋。 今秋:“已经交代好御花园的小太监,届时云姑姑也会在旁盯着。” 她放心:“那就好。” 宫宴在上回的安益殿南面,离梅园最近,此刻百花凋谢,正适合独赏金梅,恰好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多出点蜂子不算古怪,真乃老天相助。 商音由内侍领路往鸿德帝跟前走去,途经曲廊,远远的就望见几个士子相互打躬作礼,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得更专注了。 都是年轻的面孔,大应科举的殿试并不怎么看脸,故而相貌出众的一眼就能辨出——比如方灵均。 由于来不及更衣,他尚着朝服,谦逊有礼地与周遭同僚相谈,暖阳照着他眉眼清嘉如水,端的是谦谦君子,儒雅风流。 商音的脚步微不可见地放慢了些许,很快又恢复如常。 公主与驸马的桌案在鸿德帝右下首。 除了商音之外,在她更靠前之处还有一方位子,坐的是长公主和她的驸马宣平侯。长公主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比商音年长五岁,平日里倒是颇为低调,不常露面。 和鸿德帝行了礼,例行撒娇卖乖,讨得老父亲一通花枝乱颤的大笑,而后她才款款落座入席。 隋策全程背景似的作陪,直拿眼神斜睨,半夸半损地开口:“你很会啊。” 后者并不介怀对方语气里的埋汰,自傲地挑眉:“那是。” 长明池外不多时就响起了丝竹声,是教坊司排的新舞曲,毕竟时逢长至节,曲调也带了些祭祀的味道。 今秋趁园中太监宫女们忙着上菜上茶,招呼一旁的侍婢照顾商音,自己则悄然退了出去。 角落的小茶屋外有个野葡萄藤围成的院子,是御花园负责莳弄花草的内侍值房。 梧桐树后,小太监抱着一笼装满蜜蜂的木箱,紧张地站在云瑾身旁,不住咽唾沫。 “今秋姐姐……” 看到她上前,他出声唤了一句。 今秋点点头,视线继而与云瑾交汇,问:“怎么样?” “潘子从前家中是养蜂的,照料起来并不难,里头十之八九还活着。”云瑾说完,终究是费解,“公主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啊?竟连蜜蜂也弄进宫了。” 那边的大宫女给了她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主子办事常常天马行空,您又不是不知道。” 云姑姑一副长辈般的忧虑:“唉,还是太危险了……” 另一头。 今日吃的不是家宴,毕竟不好在朝臣面前放肆,商音和隋策不必再演比翼鸳鸯,各自都轻松不少,该吃吃该喝喝,偶尔瞧一眼歌舞,倒是比之前自在。 底下伺候的小太监捧着碗盘躬身而来,摆上一盘什锦梅子和一碟裹了茱萸油的风干麻椒鸭。 内侍刚走,两人的视线就盯着自己眼前的菜,随即十分有默契地同时把盘子推到对方那边去。 隋策手还摁着盘沿,侧目朝她挑眉一笑:“我这酒是千杯酿,烧酒,要不叫他们给你换?” 商音勉为其难地抿嘴,佯作不在乎,“换就换,反正我也不爱喝甜的。” 上茶点的太监才下去,就挨了自己的管事师父一顿臭骂。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怎么学的规矩?公主嗜辣,将军爱酸,这都没弄明白,敢上御前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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