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低下头,手里哗啦啦抓着棋子:“他忙着呢,没有空下棋。” 难得的正月十六他休沐,却是她和他的分别之日。 既然提起了韶慕,她知道接下来父皇会问她在外这一年的事了。也知道,自己提的小时候的事,让他有了些许动容。 “朕没想到,在安定的运河上会发生这等事,你受苦了。”明帝盯着棋盘,随便落着棋子,眼见就是没有了下棋的心思。 昭昭只当看不出,跟着下棋:“世事难料,也是我当时任性。” 一国之君自然不会有错,那么她这个做女儿的便给做一个台阶。这时候,可不是哭天抹泪的时候,她该更明白的争取和试探。 “你这丫头,总是乖得让朕心疼。”明帝抬眸,看着对面的女儿。 恍惚着,面容上有些她母亲的痕迹,同样是个活泼明朗的女子。 昭昭手里捏着棋子,声音很小很轻,那样的小心翼翼:“我让父皇为难了罢?小时候让你操心,长大了还总是任性,什么事都做不好,不如皇兄们能干,也比不上皇姐们稳重。” 她低着头,一张巴掌大的脸几乎埋去桌子下,像个忐忑的孩子。 这样怯生生的样子,明帝皱了下眉。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知道这个女儿娇生惯养,即便是任性,也是他这个做父皇的背后纵容,就算她什么都不会也无妨,他李家的女儿总归一辈子锦衣玉食。 可偏偏,他一直宠爱的掌上明珠,出了这种事…… “你就一直跟着韶慕?”明帝问,收回视线来继续看着棋盘。 入目的是棋盘上的一片潦草,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不管多严肃的时候,这个女儿总能给他搞出些奇葩来。 昭昭继续低着头,好像忘了下棋的事:“我伤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也是巧就碰上他了,大概四个月前。” 这些事情,她知道父皇已经知道,或许自己在抿州的一举一动,他现在都了如指掌。他现在和她看似平淡的说话,不过是在想如何安排她。 “他的确有能力,”明帝道了声,“可塑之才,留在抿州有些可惜,朕觉得舵州知州可以给他去做,大概他已经往那边去了。” 这话看似简单说着韶慕,昭昭却听出来,父皇在提醒,韶慕已经不是驸马,是大渝的官员。难怪魏玉堂说就算回抿州,他也不在了,原是她和他都离开了抿州。 莫名,心里渗着苦涩,想起离别时,他问她,想不想他以后背着别的女子一起看灯。 手里的棋子已经被她捏的发热,面上仍旧静静的:“我可以不回京城吗?” 屋内一静,案上的紫藤香炉袅袅冒出烟缕,好闻的香气晕开在每处。 “安宜,你永远是父皇的女儿,父皇会照顾你,”明帝放下棋子,没有在继续下的意思,“不回京城你能去哪里?” 昭昭抬起脸,嘴角弯起:“然后呢?” 明帝面色微沉,冷硬的唇角动了动:“你还会和以前一样,有人伺候,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说完,他站起身来往榻上走去:“你一路劳累,回房休息去罢。” 昭昭起身,看着父皇的背影柔婉一礼:“是。” 她没再多问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番相见,已经初初试探出来,父皇不想她和韶慕继续,也不会让她流落在外。可是她回到京城怎么安排,却又没有明说,只是说会照顾她。 或者就是京郊一处宅院,她被安置里面,被人伺候养着,只是再做不回安宜公主罢。 等着房门关好,这厢明帝坐去榻上,手里揉了揉额头。 跟着多年的符总管轻着步子进来,双手端着托盘,弯腰到了榻前:“陛下,用茶罢。” 他把茶盏摆去榻上小几,便移到明帝身侧,伸手去帮着按头。多年的伺候,他有着一套独特的手法,能让人感觉到舒服。 果然,明帝眯了眼睛,神情松缓些许:“安宜这个孩子,朕总是最喜欢的。” “公主心里都明白,”符总管笑着应道,不禁提了嘴,“出门后,公主还帮着试了试这茶盏,说是还烫着,让我放一会儿再给陛下你。” 能长久跟在帝王身边,符总管自是不一般的心思,察言观色便是最基本,自然说话也要十分小心。 “朕也是为难,该拿她怎么办?”明帝说着,想起来纷杂的后宫。 符总管不敢多说,只捡些明帝爱听的来:“有陛下护佑,公主怎么都会好。” “哼,”明帝冷哼一声,手往小几上一落,“你倒是说对了一件事,宫里能护佑她的只有朕。” 别的皇子公主都有母妃护着,后面还有庞大的母族,唯独安宜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着他的宠爱,也正是这样,他就越发心疼她。 “公主从来就懂事,放在别的姑娘身上,现在不得又哭又委屈的,她可还笑着。”符总管顺着说,“老奴这鼻子都觉得发酸。” 明帝想起了下棋时,昭昭说话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她小时候,独自留在京郊的别院中,他每次抽空去看她,离开时,她小手不舍得拽着他的袖子,乖巧的叫他:爹爹别走…… 似乎回忆一旦起来,就会忍不住去想更多。 他站起来,重新走到棋盘前,盯着上面乱糟糟的一片,笑了一声:“小臭棋篓子,这么些年来也没有长进。” 符总管站在榻前,看着明帝脸上的笑,心中十分了然,安宜公主后面会活的很好,至于能不能做回原先的公主封号暂且不讲,但是明帝的这份宠爱,一年了竟是完全没消失。 再者,作为帝王也有着一种特别的迷信,安宜公主被批过命好,明帝的潜意识中会认为,这个女儿能够助他的运。 “陛下,还有一件事,”符总管小步走着上来,“韶慕天黑前也来了栾安,知道陛下驾临,想要参见。” 明帝伸手摆着棋盘上的棋子,闻言并未抬头:“他也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商量好了。” 符总管盯着棋盘,笑道:“这当然不是,是韶慕尊陛下旨意前去舵州,这栾安是他家乡,正好途径回来探望家中长辈。” 提起韶慕,明帝眼中有了欣赏之色,至今也还记得他应试的文章,字字铿锵:“那倒也应该,百善孝为先。” “那老奴安排?”符总管试探问。 “明日罢,”明帝满意的看着棋盘,现在已经被他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局面,“别让公主知道。” 符总管称是,而后退出了房间。 这边,昭昭被安排在一间院子里,离着明帝的居所并不远。 面对一桌子吃食,她毫无胃口,指尖一下下点着桌面。心里回想着父皇的每句话,现在她几乎可以断定,父皇早知道她会来找他。 “公主,多少吃一些。”宝庆拾起象牙筷,往昭昭手里塞,“我瞧那道醋溜鱼片就不错,吃了开胃。” 昭昭眨眨眼睛,看去桌上:“宝庆,父皇不想我和韶慕在一起。” 都算是明确的说出来了,韶慕去舵州上任,而她被送回京城。其实这些她一早就想到了,可是心里始终堵着,无法疏松开。 原来真正的喜欢上,根本就忘不掉他。这些感觉,她和他在公主府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强烈。 宝庆不知道如何开解,毕竟是皇命:“别想这么多,顾好自己的身子。” “绿豆酥,”昭昭抬起脸,眼睛一亮,“韶慕与我说过,栾安的清水街有家点心铺,绿豆酥好吃。” 可是下一瞬眼睛一黯,她现在出不去。 “让宝庆去,”宝庆连忙道,笑嘻嘻的宽慰着,“现在天晚不行,我明儿大早就去。” 昭昭点头,心里想起另一件事:“魏玉堂呢?他在做什么?” “没见着,”宝庆摆手,低下头小声道,“但是符总管吩咐了,让所有人都闭紧嘴,什么也不准说。我猜,便是不想让人知道魏世子带着公主你来栾安。” “要是这样也正常。”昭昭嗯了声,毕竟父皇是南巡,而她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 一夜过去。 大清早,宝庆惦记着去清水街买绿豆糕,可是费了好些的力气,御林军就是不放他出去。 心疼自家公主日渐消瘦,他是急得直打转儿,便就想着托里外跑腿儿的小内侍帮忙。那些小内侍,平日就站在大门外,有什么事儿或者人来,就跑进来通报给符总管。 可以让小内侍帮忙,找人去买回绿豆酥来。 说也巧,一个小内侍刚从正厅里跑出来,宝庆忙上前拦住,往人手里塞了的荷包。 “宝庆总管有什么事吩咐?”小内侍笑着问,虽然宝庆已经不是公主府总管,但是留在太后的安寿宫,说起来也有些面子。 宝庆往人凑近,趴去耳边说明意思。 后者点头应下,试了试手里沉甸甸的荷包,道声放心,他正好要跑一趟清水街附近。 “还跑那么远?真是辛苦。”宝庆笑眯眯客气一声。 “咱就是着跑腿儿的命,”小内侍叹了一声,便道,“是抿州来的韶通判,陛下宣他。” 他并不知道后院里来了安宜公主,只当宝庆来到栾安,是太后送了什么信儿来,也就随口说出来。 宝庆笑容一僵,心中怎能不吃惊?反应上来赶紧道了声谢,便让人赶紧去办,别误了事儿。 等小内侍跑出大门去,宝庆这厢急忙慌的往院子里回去。抿州来的韶通判,那不就是韶慕? 此时,昭昭刚刚起床,坐在妆台前,任由婢女们给她梳着头发,修理指甲,涂抹润肤的花露。 菱花镜中的少女美貌明丽,她看着满头的金银首饰,想起落在抿州自己房里的首饰,那是韶慕给她买的。她当初实实在在的跟他说,繁重的金子压在头上,她觉得很踏实。 她嘴角不由起了笑容,总是无时无刻会想起他。 “姑娘要不要换一对耳铛?”婢女问。 昭昭看去镜中自己,耳垂上是韶慕送她的那对儿珍珠耳铛,明亮圆润。是她带出来的,唯一和他有关联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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