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蓉却没他这份坦荡与泰然,一见他就觉得一股热气涌上了脸,低下头给他请安,“侯爷过来了。” 严辞看了眼她新换的浅蓝色裙子,洗了胭脂后白净的脸,唇角微微扬了扬,“嗯“了一声。 聂蓉连忙请他入座,又说道:“时间仓促,所以只有几道小菜,侯爷勿怪。” 他没出声,但已经拿起了筷子,待要下筷,转过头来看向她,见她恭敬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给他斟酒的样子,沉眉叹了口气,吩咐道:“坐下。” 聂蓉一怔,这才走到桌旁坐下,与他隔了一张凳子的距离。 她觉得这个距离很好,既不近,也不远,更方便她随时看到他是否需要侍候。 但他用饭时似乎习惯安静,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特别的需求,似乎没有特别喜欢的菜,也没有完全不吃的菜,倒是雨露均沾,每样菜都吃了一些。 聂蓉倒是爱吃这里的松子肉和芙蓉鸡片,但她不敢多吃,怕显得一副粗俗不堪的样子,所以只夹了几只芦笋,几块豆腐,饭也盛得极少。 待吃到一半,严辞停下筷子来看向她:“你不饿?” “我……”聂蓉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她挺饿的…… “多吃点。”他说,末了,又补充道:“不是累得站不起来么?” 聂蓉顿时面红耳赤,连忙低下头,恨不能把头埋进碗里去扒饭。 他似乎已经吃够了,停了筷子,问她:“这几日都在府中做什么?” 聂蓉将头从饭碗里抬起来,小声回答:“没做什么,就……做些绣活。” “有出去走走,认识府上其他人吗?”他问。 聂蓉摇头,她确实待在海棠院里一步也没走动,唯恐自己闯祸做错事,唯一去的地方便是老夫人那里和今天过去的行云阁。 严辞没作评价,又问:“早上去见母亲,她有为难你吗?” 聂蓉知道这话不能乱回答,连忙摇头:“没有,老夫人很好,其他婶婶嫂子也很好。” 确实她们并没有为难她,只是没有人理她而已,她就在旁边站着侍候,偶尔在丫鬟们不注意的时候可以给老夫人续一杯茶,老夫人也不会看她一眼。 但这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了。 严辞喝了口桂花羹,品评道:“是很香。” 聂蓉开心了,回道:“侯爷喜欢就好。” 他没再说话,却也将那碗桂花羹喝完了。聂蓉心中欣喜,她知道他身份尊贵,必定吃遍了山珍海味,轻易东西不一定看得上,却能将这碗桂花羹都喝完,可能确实有几分喜欢。 待她吃完停筷时,严辞确认道:“吃饱了?” 聂蓉肯定地点头:“吃饱了。” 严辞站起身来:“我带你去转转吧。” 聂蓉连忙起身,软软回答:“是。” 落日只剩一点余辉,院中草木染着一点昏黄,微风徐来,格外惬意。 严辞走在前面,聂蓉低头在他身侧,微微落后一两步。 “院子里大多草木都是我父亲在世时安排人种的,他不喜欢花,所以种得少。”严辞在前面说。 聂蓉确实发现侯府的花很少,这才知道原因。她想起自己住的院子里倒有几棵海棠,算是这府上少有的有花的地方了。 本想问自己的住处谁安排的,但话到嘴边,终究是没敢问出口。 走了几步,正好到之前严皓爬过的那棵桑树下,却见桑树附近用树枝和绳子围了个圈,直到院墙。 严辞往后一看,见到个小厮,叫来问:“这是什么?” 小厮连忙回答:“是二爷吩咐的,说要将这儿围起来,免得人上去摘桑葚,等他过几日下学了回来摘。” 这二爷说的必然就是严皓了,聂蓉听了忍不住又想笑,这严家二爷还真是稀罕这几颗桑葚。 没想到下一刻就听严辞说道:“拿个梯|子来,上去给我摘点下来。” “这个……”小厮面露难色,严辞很快道:“就说是我摘的。” “是。”得了令,小厮立刻就行动,很快跑去搬了个梯|子过来,又拿了个篮子,搭梯|子爬上树去。 严辞在下面指点:“摘你头顶右边那个树枝。” 聂蓉往上面看,发现就那个树枝的桑葚最多、最大,熟得最好。 一想到严皓回来看到光秃秃的树枝她就想笑,可明显严辞刚用过饭,根本不贪这口吃的,却偏偏要拿人上去摘,他就是故意的吧。 从身后看他一眼,聂蓉有些意外地发现,其实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严肃,而且好像和庶弟的关系还很好。 小厮摘桑葚的速度倒快,一会儿就将那整个棵枝丫上的大桑甚摘光了,又转向去另一边,严辞终于良心发现,吩咐道:“好了,就这样吧。” 小厮爬下来,将篮子给严辞看:“侯爷,都挺水灵。” 严辞看向青梅:“去洗洗,盛一些送去荷花亭。” “是。”青梅接了篮子,拿去洗了,严辞继续往前走。 聂蓉忍不住问:“等二爷回来,会和侯爷闹么?” 严辞轻嗤一声,“他不敢。” 她打圆场道:“不过等他回来,也许又成熟了一些吧。” “墨阳书院十天可休息一天,家住得近的学子便可回去,平时碰到清明端午这些节令,也会放假。”严辞说。 聂蓉想起了弟弟,她不知道严辞这是随口说起,还是提早在和她介绍墨阳书院的事,但也胆子大了一些,说道:“那天在聂家,多谢侯爷,若不是侯爷过去,只怕长博是要被打得卧床半月了。” 严辞转头问她:“你爹不怎么和你们讲理?” 聂蓉嘟唇回答:“那自然是他说的才是理。” “那你认同他所作所为么?”严辞突然问。 聂蓉瞬间就想起了她爹找他退婚的事,连忙回答:“有些认同,有些不认同。” 严辞只是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第17章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一处池塘边,池塘里长了小小的荷叶,跨过一段桥便是一座凉亭。 这便是他说的荷花亭吧。 他兀自往荷花亭去,两人刚一坐下,青梅就端着紫黑晶亮的桑葚过来,满满一大盘。 桑葚摆上石桌,青梅自然是摆在严辞面前,但他却没吃,将盘子往她这边移了下。 聂蓉于是伸手拿了一颗,果然是清甜可口,鲜嫩水灵,比她之前吃的桑葚还甜,难怪严皓那么宝贝那棵桑树。 她吃了好几颗,却见严辞一颗也没吃,问他:“侯爷不吃吗?” 严辞淡声道:“不太喜欢。” 聂蓉知道了,这就是存心气严皓的……竟像个小孩子一样。 天黑后两人才回,严辞和她一起回了海棠院。 这一日上床比以往都早,聂蓉从浴房出来时,见严辞着一身白色中衣坐在床上,正翻着她床边那本游记。 她知道这写书人并不是文学大家,也不太有名气,见他翻看,还有点不好意思。 上床时,他问:“你爱看书?” 聂蓉唯恐他觉得自己是个饱读诗书的女才子,连忙摇头:“没有,看书很少,只是偶尔翻翻。” 她坐在了他身侧,他又翻了几页,问她:“怎么没看《金钗记》?” 京城流行各类话本,以往多是志怪小说一类,前几年开始,有人写起了情爱话本,《金钗记》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讲一个丞相府千金与新科状元的爱情故事,写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凄美动人,一出现便引得万人空巷,书阁里出一批便抢一批,从去年到今年,热度依然不减,京城里但凡识字的贵女们都读过,有时候聚在一起,还会聊起其中情节来。 聂蓉回答:“翻了几页,不太爱看,就没看。” “为什么不爱看?”他又问。 聂蓉想了想自己不爱看的原因,回道:“婚姻之事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嫁之人是谁,心里便只能有谁,闺中女子与其看一些才子佳人、生死不离的话本,倒不如学些持家之道来得实际。” 严辞默然不语,隔一会儿才说:“可是人若无志,与蝼蚁可异?荆轲刺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屈原投江,以身殉楚,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值得交付一生,飞蛾扑火的,而不只是苟且偷安,随波逐流。” 聂蓉一听这话,连忙低头认错道:“侯爷说的是,妾身见识浅短,胡言乱语,惹侯爷不快,还望侯爷恕罪!” 严辞静静看着她,就在她以为他这一次真要发火时,却听他问:“怕我?” 聂蓉抬眼想看看他的神色,却知他盯着自己,不敢与他对视,只抬一半瞄了眼他下巴就立刻又垂了下去,犹疑半天才说:“侯爷威震京师,人人对侯爷皆是敬畏有加。” 严辞从鼻间轻哼一声,缓缓道:“他们怕我是怕我抓他们进诏狱,你怕我是怕什么?” “你让别人死还得先捉他进诏狱,让我死就一瞬间的事。”聂蓉在心里想,却不敢这样说,正要想句合适的话来应对,他一拉她手腕,将她拽至面前,按在了身下,盯着她问:“怕我吃了你?” 看着他目光里的情绪,她突然就想起了书房里的事来,不由脸颊发烫,又不敢盯着他看。 但那种担心他发怒惩罚她的心绪却突然没了,因为她在他眼里看到的不是怒火,而是另一种火。 可是那也不行啊,她觉得自己从书房出来就剩半条命了…… “侯爷,别……” 又是一声软软的哀求,犹如在书房时候那般娇弱可怜语气。 严辞盯着她道:“那就好好回话,别再让我恕罪。” 周声似乎一片炙热,聂蓉用她那快成一团浆糊的脑袋想了想,才知道他要自己回的是哪句。 可是怎么叫好好回话呢? 实在没有空余的脑子来思考了,他又紧紧盯着自己,聂蓉横下心,直接说道:“妾身只是不爱看《金钗记》,怎么就苟且偷安、随波逐流了?那荆轲,身为一等剑客,又有太子丹倾心以待,他自然能以死相报;屈原为楚国重臣,国破后以身殉国也算死得其所。妾身虽为女子,却不一定要追求情爱,若追求了情爱,且为之赴死,那在你们男人眼里不叫有情有义,叫放荡失德,侯爷是觉得妾身要那样才好?再说……” 她恢复了神智,话戛然而止,严辞看着她问:“再说怎么样?” “再说我要一心追求爱情,就和沈知仪私奔了!”聂蓉在心里想,可她向来知进退,确实是个“苟且偷安”的人,既然当初没这样做,现在也不会说出来。 但眼前的情景还得应付过去,她只好改口道:“再说《金钗记》里那新科状元太懦弱了,我不喜欢。” 严辞看着她,脸上看不出神色,但并不像恼怒生气的样子,缓缓道:“你说得对,是我太武断。看不出来,你还挺伶牙俐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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