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樆惊讶地望着她。 巫栀倒了倒手中烫手的山薯,说道:“我去吕家问诊,听说过你的事。” 宋樆露出一丝苦笑。 巫栀扒开山薯皮,见茵茵目不转睛地盯着,便顺手递给了她,然后对宋樆说道:“最近吕家不怎么太平。” 宋樆淡淡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巫栀从炉子里拨出几颗板栗,“我以为你听了会痛快点。” 宋樆摇了摇头,不痛快,也不难过。 胥姜揭开锅盖,朝巫栀吹了一口仙气,催道:“哎哟,我的大神医,赶紧说来听听,别吊人胃口了。” 巫栀被香气打头,吞了吞口水道:“那韦三讨不成小老婆,觉得丢了面子,便要吕家赔个小姐,吕裕答应了。” 原来是因这事儿,胥姜眼珠子一撇,心道:那只大猫儿拿捏得还真准。 宋樆问道:“吕夫人答应了?” “她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反正她也做不了主。”巫栀扔了一颗栗子在嘴里,囫囵道:“眼下是太夫人和逆子斗法,两边都将她拨弄着,比那风箱里头的耗子好不到哪儿去。” 胥姜看了宋樆一眼,问道:“那你瞧着,这两头谁的胜算大?” “那还用说?这太夫人终归是年纪大了,又不管家,再强硬也拗不过真正的当家人。眼下正闹绝食,吕裕便让吕夫人跪求,太夫人绝食到何时,吕夫人便跪到何时。” “真绝食?” “绝食,不绝药,有我那神仙打老丸顶着,能撑个七八日。” 她就说巫栀不会坐视不理,胥姜问:“那这是第几日了?” “三日了。” “吕夫人也跪了三日了?” 巫栀点头。 胥姜不禁唏嘘。 宋樆则握着酒杯沉默不语。 巫栀道:“不过我猜明日太夫人就会松口。” 宋樆和胥姜皆好奇地看着她。 胥姜问道:“为何?” 巫栀道:“太夫人虽不喜吕夫人,却终归心软、心善,总不好眼睁睁看着她跪死。” 那头,眼睁睁看着丈夫将自己最爱的小女儿卖了,还要帮忙劝说太夫人。这边,太夫人不好正面和儿子起冲突,定会将火发到自己身上。再加之身子还要受罪,吕夫人的日子必定万分难熬。 胥姜窥了窥宋樆的表情,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对巫栀道:“阿栀,你明日再去吕家,烦请给太夫人带个话。” “什么话?” “吕小姐嫁不了韦家。” 闻言,巫栀和宋樆皆露惊异之色。 巫栀终于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嫁不了?” 这事不好瞒,且迟早也瞒不住,胥姜便先朝宋樆赔了一杯酒,道:“我说完,你可不许生气。” 宋樆举杯同她碰了碰。 于是胥姜便把楼云春与韦一诺的计划告知了二人,末了说道:“照月这么做,是为让你彻底摆脱吕夫人和吕家的纠缠,也是为遏止吕家做出更大逆不道之事,再因吕夫人而累及你。” 胥姜叹道:“毕竟你们是血亲。” 巫栀幽道:“可见这世上血亲不一定是至亲,而是冤债,只会给人带来甩不去的麻烦和痛苦。” 胥姜与巫栀深有同感。 胥姜对宋樆道:“我和照月瞒着你和竹春,是怕打草惊蛇,也是想让竹春早日看清自己的真心,惜取眼前之人,还望不要怪罪。 ” “你们这么帮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说起胡煦,宋樆脸上有了颜色,“况且,若不是你们,我和他也不会有今日。” “你不嫌我们多事就好。”胥姜松了口气,随后眨眼问道:“听说,竹春向你家提亲了?” 宋樆点头,脸微微发红。 胥姜忙给她和巫栀把酒满上,“哎哟,这可是喜事,来,咱们贺一贺。” 三人喝了一回。 胥姜对巫栀道:“此事你只告诉太夫人就好,别的无需多言,以免给你惹来麻烦。” 巫栀托腮,哼道:“我才懒得管多余的闲事。” 胥姜与宋樆瞧着她脸上糊的灰,不禁闷笑。 巫栀拿袖子擦了擦,越擦越花。 胥姜拿帕子沾水递给她,“医署那边可有准话了?” “没有。”巫栀抹干净脸,“还是一个字,拖。” 如众人所料,巫栀要进医署并不容易。 且不说女子身份,单论她初来乍到,一无家世,二无名声,医署也不好贸然将其取录为医官。 后来,还是陈大夫给出了主意。 让她先挂名千金堂,记为千金堂的弟子,待写上几十本脉案后,再投往医署,也就有一半胜算了。 情势如此,巫栀也别无他法,只好顺意,投入了千金堂。 巫栀自打入千金堂后,很受栽培,陈大夫对她那热切劲儿,甚至超过了牵机、附子,也不知是个什么计较。 胥姜安慰道:“先沉住气好生磨练,等时机一到,定能一飞冲天。” 巫栀扬眉,“等待时机,不如创造时机。” “那敢问巫神医,要如何创造时机?” “听闻下月医署要开义诊,我准备去会会。” “怎么会?”胥姜想了想,“难不成你也去旁边支个摊儿,和他们打擂台,看谁救治的病人多?” 巫栀摇头,随即龇牙一笑,“不,我要去看病。” 胥姜盯着她的脑门儿看了半晌,“是像有些毛病。” 巫栀白她一眼,随后对宋樆道:“宋娘子,你经常入山寻兰,想必对京城四周的山都很熟悉,我想请你帮个忙。” 宋樆与巫栀虽初次见面,却已觉亲切,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尽管说。” “我要找一些药材,想请你带我入山。” “行,我本就经常进山,有你正好多个伴。” “多谢。”巫栀敬了她一杯酒。 胥姜问道:“你为什么不让千金堂的弟子带你去,他们不是更熟悉?” 巫栀竖起手指,嘘道:“可别让陈大夫知晓。” 胥姜更奇了,“采药有什么不能说的?” 巫栀一脸鬼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见胥姜还要追问,忙打断道:“这汤还要多久才好?我肚子都饿了。” 一旁的茵茵打了个嗝,顶着张黢黑的小嘴说道:“我也饿了。” 巫栀朝她嘴上一抹,“我看你是馋了。” 几人忍不住发笑。 胥姜揭开盖子,盛了一勺来尝,醉道:“好鲜!” 巫栀这是真看饿了,忙将碗伸了过去,“给我来点儿。” 胥姜给每人都盛了一碗。 茵茵也得了,正要喝,想起外头的梁墨,便端着出去了。 等她回来,不仅碗干净了,脸也干净了,擦得白白嫩嫩。 “这汤确实鲜。”巫栀摸了摸肚皮,觉得还欠几分,随后自己动手又盛了一碗。 “能不鲜么?”胥姜满足地眯起眼,“拿炖了一夜的鸡汤吊味儿,莫说是炖菌子,就是炖鞋底也鲜。” 巫栀瞪眼,“你还让不让我喝了?” 胥姜‘嘿嘿’一笑。 宋樆拉她到身旁,支支吾吾地问做法。 胥姜揶揄地看着她,晃着脑袋悠悠道:“这汤嘛,风掺半罐,月撒少许,再入半两相思子,烧两把鸳鸯藤,熬个百年也就成了。” 宋樆红着脸拍了她两下,拍得她哈哈大笑。 巫栀端着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怒道:“你能不能让我好好喝口汤!” 随后又恨恨磨牙,“等熬个百把年,我就你这汤架在奈何桥上,专灌给那成双成对的,喝了……” 胥姜嘴快截道:“喝了来世还成小鸳鸯。” 巫栀两口将汤灌下肚,然后将碗一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走了。 胥姜抱着肚子,笑倒在榻上。 厨房里,一只瓦罐咕嘟嘟冒着热气,那香飘散,勾来了天边一轮月亮。
第267章 二百六十七斩 孟冬十月,又至下元。 胥姜精精神神地起了个大早,沐浴焚香,祭拜先人。 此次祭龛设得比去年隆重,糕点、酒水一应俱全,摆了满满一桌。 而最显眼的,是那龛位上立的一块牌位,上敬‘顕考胥公讳渊府君生西莲位’,下落‘女胥姜敬立’之款。 这是她寒衣节所刻,往后逢年过节祭拜,便再不是无名无姓,无牌无位。 父女二人,总算有所来,有所往,有所去,有所归了。 胥姜盯着那牌位许久,眼睛盯得发涩,随后伏跪虔诚叩拜。 “您若得知我将您绑在这世上,定是要烦我的,可谁叫您是我师父,又是我父亲呢?我只好赖着您,拖着您了。劳您往后在天上多操心,保佑我和母亲,长乐安康,无灾无劫。” 她起身点香,“这一脉香火,请您受用。往后不止我,还有我的后人,读您书的学生,都会记得您,逢年过节得烦着您。您若嫌吵,就来骂骂我,要不然去找母亲告告状,让她管管我。” 随后又笑道:“不过她疼我,想是不会听您的。” 胥姜将香插进香炉,合手拜了拜,随后唤了一声,“父亲。” 她沉默半晌,才低哑道:“您走得慢些,不要忘了阿姜。” 青烟氤氲,罩在胥姜头顶,久久舍不得消散。 胥姜诵读了一篇祈福神咒,焚进炉子,又在祭龛前站了许久,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续了一柱香火,才擦干净脸去厨房生火,蒸豆子做豆泥骨朵。 其它节礼前两日早已备齐,因豆泥骨朵现做才好吃,所以才留到今早。 造型的模子除胥姜去年雕的那套外,梁墨另雕了套新的。四四方方的书籍形状,上头刻着书名,都是肆里所出之书,惹得胥姜直夸他心思巧妙。 豆子刚蒸好,肆外便传来踢踢踏踏的动静,胥姜一听便知是梁墨来了。胥姜本说让他歇息一日,可他偏歇不住,也乐得他去。 谁不喜欢勤快的帮工呢? 因楼家要祭祖,茵茵回了楼宅帮忙,楼云春也不得闲,除自家祭祖外,朝廷还有大祭和庙会,他得安排人配合两县府衙巡视。 二人白日里各忙各的,约了晚上在水云潭碰面。 梁墨进门,顺手给犟驴套了车,等分好节礼后,往各家各户去送。代管书肆那几个月,对此,他已驾轻就熟。 豆子蒸熟,趁热加蜜糖捣成泥,待晾凉后,搓成豆泥丸子,裹进熟江米粉制成的饼皮中,入模成型即可。 有梁墨帮忙,一人包馅儿,一人脱模,不一会儿,小花、小兔还有书,便摆满了一张长案。 最后,照例在糕点上,用红曲点了书肆的章。 “不错!”胥姜拍手叉腰挨个巡视自己的杰作,随后与梁墨一起,将豆泥骨朵打包。 又将茶、果脯等小食,按名单户数,一起分装成等分,照路线远近分放,方便配送。 等他们分好,天也亮了。 书肆门被敲响,送节礼的来了,胥姜净手去开门,低头才看见人。 “陆稹?” “胥姐姐,祝你下元吉祥,四时安康。”陆稹将手中节礼递给她,然后朝她作礼。 “哎,你也安康。”胥姜接过节礼后,往他身后瞧了瞧,问道:“怎么你一个人?” 陆稹道:“爷爷赶的牛车,进来麻烦,便在街口等我。” 胥姜拍了拍他的脑袋,“天才擦亮,一个人进来不怕?” 陆稹摇头,“有爷爷等着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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