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事,若由侯府出面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娴贵妃是侯府的嫡女,这事说大也大,朝臣无故挑衅帝妃情分,其罪该诛。 但说小其实也很小,不就是两口子吵了一架的事么,只要陛下和娴贵妃不计较了,楚翎自然就被释放了。 所以若联姻还在,楚府就是娴贵妃亲弟的亲家,这就和皇族都沾上了亲,楚翎就更不可能被定罪。 楚老爷必会极力挽回这门亲事。 但他好面子,让他跪求侯府已是大辱,怎还会让唯一的生女楚诗妍嫁给那纨绔? 他们下一步必会将她过继到王氏名下,以楚府长女的身份,顶替楚诗妍,将她塞入侯府的花轿。 楚引歌褪下裙衫,玉雕般的左臂上蜿蜒着几道凌乱的剑伤,触目惊心。 这些人必舍她去救楚翎。 这毫无疑问。 特别是王氏,恐怕巴不得将她送走,还能救下自己的儿子,何乐而不为? 她拿着玉膏往伤口上生硬地抹,额间已沁出了汗,汗滴寸寸往下落,但喉间却丝毫不肯吭一声。 又随意挖出一勺往脸上擦去,毫无规章。 她对自己全然没有那个人对她有耐心。 他的指端会熨帖抹平,来回轻压,像在抚触稀世珍宝。 楚引歌想到那人,不由得从鼻中哼出一声笑,明明自己后背伤痕累累,却还有闲心顾惜她的五指印? 这少爷,好像总喜欢做一些多此一举的事。 请她用膳也是,求亲也是。 他其实很聪明,从她脸上的五指印就能判出她在楚府不受宠,又推理出她会是楚府救楚翎的牺牲品。 所以才会对她说“你早晚会是世子夫人”这样的话,现下想来,与其说是调侃,更像是对她的暗示。 可他明知道她会被送入侯府,却还降尊纡贵地给她求了亲。 他说,怕她嫁得太委屈。 这听上去倒不像是从一个纨绔子弟口中吐出的话。 真稀奇,她好像总能从这浪荡子身上汲取到他人给不了的暖意。 楚引歌抹着药膏的手蓦然停了下来,端看前方,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弯弯,冷寂不知何时散去,眸光润泽。 笑得有些天真,有些傻。 楚引歌忙垂下头,这不是属于她的神情。 她将笑意敛了敛,让自己冷静,这些不过是富贵少爷的把戏罢了。 她将刚刚被打断的神思给扯了回来。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侯府的气度。 就冲楚家父子早间上门退亲,侯府颜面扫地,侯爷和侯夫人完全可以拒绝。 虽说那世子爷想娶高门贵女实属困难,但若降低门槛,凭着他的俊俏和侯府的家底,不愁没有小家碧玉往上凑。 所以即便楚老爷卑躬屈节,硬要将她往侯府上送,人家也可以全然不领情啊。 白川舟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会是.....他的夫人呢? 廊下走来急促的脚步声。 楚引歌拢好衣衫,就听门响:“二姑娘,老爷和夫人请您去正堂会客。” 会客? “谁来了?” “靖海候府的侯夫人来了。”如春讪讪道,“她说,来救小舅子,也来看看她的......儿媳妇。” 作者有话说: 侯夫人是个很有意思的婆婆~ 世子爷:重新开府,任你造次,想如何便如何。 楚引歌:我想上班赚钱,想练剑,想找宋誉斗嘴,想陪阿妍.... 世子爷抱起她,往屋内走去:不行,得想我。
第18章 掌中轻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楚引歌换了身葱黄素缎滚白边束腰裙,这是王氏送来的,且还遣刘嬷嬷带了话给她:“在侯夫人面前老实点。” 她理了理华繁裙边,眸光冷寒地走在廊下,想必侯夫人的到来也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吧? 这明明是阿妍的尺寸,穿在她身上,紧凑得很。 她平日里穿的都是宽衫松袍,行跨挪移都十分轻巧,若是四下无人,步履如飞,蹿房越脊都不在话下。 可这一身,她连喘气都费劲,步子稍迈得肆意些,似乎都能听到从丝裂崩盘之音。 她不得不小心小意,莲步轻移。 但她不解的是,这事不应该楚老爷巴巴跪求侯府么?怎么侯夫人这时候上赶着就来了? 这边的楚引歌正在苦思慢行,那边的堂内已陷入一片沉默。 坐于上首的侯夫人束发梳高髻,插有金累丝镶宝玉荷钗,后配点翠珍珠簪固发,一丝不苟,妆容端庄,富贵逼人。 但她已是第六次拿手抚鬓发,呷茶第十三次,她实在和这楚氏夫妇没话讲。 她是来看儿媳妇的,但这两人从她一进府就诉衷情,张口闭言皆是他们的儿子,丝毫不提及她的宝贝媳妇。 还是她笑言提出,“要不我们还是先见见人罢。” 这才将她的媳妇请了过来。 听到廊下的脚步声,侯夫人抬眸,见一女子娉婷婀娜地徐步走来,眉目流转,身段窈窕,自成风韵。 步子凌波,挪得是百媚尽生,背后是一川夕阳,满目锦瑟霞卷。 销魂夺魄。 侯夫人这么多年来,参与各大宴会也算见识过不少美人,但看到女子的第一眼,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惨了,惨了,她那寒碜儿子是配不上这姑娘了。 高娶了。 女子欠身作礼,侯夫人忙走下来握住了她的纤指:“姑娘,是姓楚罢?” 楚引歌:“.......” 楚老爷:“........” 王氏:“......” 楚引歌点了点头,她正欲开口,却用余光扫到王氏手上的竹骨镯。 眸光一凛,那是姨娘的贴身之物! 可恶王氏,竟怕她在侯夫人面前不好好说话,拿此要挟,想必姨娘身边已是围满了王氏安插的人。 她当即噤了言。 “只要姓楚就行,”侯夫人拿出那纸婚约,目光依然含笑看着楚引歌,“这上面只写着楚氏和白氏联姻,也没说非得是嫡女。” 楚引歌诧异,想不到侯夫人的眼睛倒是尖锐,这都能看出她并非嫡女。 王氏也讶然了会,心里却略有得意,侯夫人可是见惯了高门贵女千金的做派,定是楚引歌小家小气被看出来了。 她就知道这捡来的贱婢是上不了台面的。 既然被拆穿,也就不用费力不讨好,将楚引歌过继到她名下了,她还嫌晦气呢。 王氏轻笑了声,添言道:“侯夫人真是好眼力啊,这是我们二房的,行为做派是拿不出手,但夫人是怎么通过短短几瞬就看出来的?您指点指点我。” 侯夫人觑了她一眼,鼻中冷哼了声。 转眼又笑着拍了拍楚引歌的手背,但语气却是怼着王氏:“就你那仪态相貌,能生出这么漂亮得体的孩子?” 王氏:“.......”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莫过于此罢。 楚引歌一愣,心蓦然腾空一松,端礼道:“楚引歌多谢侯夫人厚爱。但容小辈在此多言一句,楚府嫡女楚诗妍也长得仙姿玉貌,性情温顺。” 侯夫人听她这一说,更是欢喜。 那王氏的阴阳怪气实在刺耳,且信手拈来,想必这姑娘已在这样的言辞下活了十几年,但她却能不落尽下石,反而以德报怨,落落大方,由此窥见,心底良善,实属难得。 更是感叹,他的浪荡儿子属实高攀。 她有些难为情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你哥出了事,否则我们家哪能娶到这么好媳妇?早间你爹要死要活非得跟我们退婚,我又拦又阻,幸得贵妃娘娘与我心有灵犀,早不抓晚不抓竟在这时候让陛下将楚翎抓走了,这婚才没退成。” “回头我得带上那逆子去拜拜高香。” 多亏你哥出了事....... 这些词听上去心惊肉跳,侯夫人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喜形于色过于明显了些,敛容道:“抱歉,小舅子被抓走,我也心痛难捱的.....” 但夫人,咱难过时能不能将嘴角的笑意稍微压制一点啊。 楚引歌看着她笑脸盈盈的面容,又看向王氏和楚老爷沉得滴水的脸色,竟也有些跟着想笑。 她的心里倏尔轻松了许多。 楚老爷还是比王氏更稳重些,勉力撑出笑意:“引歌能入侯夫人的青眼,是咱们楚府的福气,那小儿之事,侯夫人那……” 侯夫人这才正声:“若是亲家,这忙肯定会帮,还得看引歌愿不愿意。” 王氏得此一言,松了口气,也不顾方才的窘态,喜笑眉开:“引歌能攀得高枝是她八世修来的福分,这怎能不愿意?看这孩子,笑得多开心,早乐开花了。” “贵妃娘娘那儿......”,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抬袖压声道,“都说娴贵妃孝顺,最听您的话。亲家母去提上一句,想来翎哥儿应当过几日就回府了罢?” 她在讨好,也在迫不及待地试探。 楚引歌看着竹骨镯在王氏手上荡悠,晃得扎眼。 他们满心眼都是楚翎,就这样将她卖给了侯府,但她知道她此刻不能多言,姨娘的命就在她的手上晃着。 虽然白川舟跟她提前预警过,虽然侯夫人对她赞誉有加,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喜爱,言辞间也毫无居高位的傲慢,但扑面而来的委屈,羞愧,耻辱还是汹涌席卷。 她不知道苟生求活的这一刻,会是这么难受与不堪。 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努力,进学,自力更生,谨言慎行,她只是想要有尊严的活着啊。 但十几年来立起的傲骨,就被他们轻飘飘的几句话打散,随意丢掷了出去。 轻贱如草屑,卑微如蝼蚁。 怎么求得自尊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她桎梏在喉,无法呼出,但面上却瞧不见什么,只是眸色更冷冽了些。 “孩子,委屈你了。” 她闻言,心头一颤,抬眸,见侯夫人没理会王氏的谄媚,而是正望着她。 “虽说世子的风评不大好,但他本性倒还真不坏,你若担心他日后寻花问柳,我向你保证,若他去一次,我就打断他一条腿。如此,你可愿意入侯府?” 楚引歌并不是一个容易情绪外泄的人,她可以将喜怒伪装地很好,连生活了十几年的姨娘都能被她骗过。 但眼前的妇人,却能察觉到她此刻正承受的所有不甘。 她知道侯夫人什么都看明白了,但她却没有刻意道出她的处境艰难,没有鄙夷她在楚府地位卑贱,而是说, “委屈你了。” 这句话莫名地让她想落泪,她此刻有些了解,为何纨绔世子爷会让她感觉良善,原是从侯夫人身上承来的。 他们将她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相待。 在这一刹那,她萌生出了嫁给这样一家子似乎也不错的念头。 如果她最终都还是摆脱不了被嫁的命运,无法逃离被当棋子的献祭,那扎进这母子俩的生活中似乎不会那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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