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襄君垂眸,他掩下依恋,端方着点头:“那儿臣一会儿便回去。”松开手。 她倾盏茶推到他手边:“不急,慢慢看。” 徐徐起身离开了此处。 夏辰安看着她风姿无比的背影,视线久久挪不开,握着书卷的手不觉捏紧。 他心口惶然,总觉得有事要生。 盛松见着人走近,忙晦眸压声:“太子以屯兵谋逆定罪被罢黜,贬为庶民下了狱。” “太子舅父私招兵员训练;太子两位堂兄在荆州、金陵等四城私自敛税霸财;太子妻家在城外一处山坳下圈养马匹。三家赤族而诛。” 许襄君泯然,对此结局不感到意外。 黎至让太子三家亲族私自分化这些,利用他们为夏昭瑄衷心、亲好。 养募私兵,怕他手中无私人用,官家的人是陛下的眼,只有太子自己的人才是自己权势。 敛财是怕他朝中周旋银钱不足。 养马是两用,一卖钱、二留给太子及手下择选良用。 总论并无贼心。 只是兵、财、马自古三者和合便是谋逆之基,夏昭瑄不知情,更无此意,但却行其实。 太子自立储后明处从无错漏,样样显傲于人,世人皆叹日后太平。 能易储的只有天下不容之罪方可,这一策当真险恶且无转圜、实证辩无可辩。 “此事闹了几个月,眼下也算是清了。你回去吧,等太子... ...等夏昭瑄上路你再同本宫说声。” 中途改口。 夏昭瑄已经不是太子了。 盛松:“太子在廷议结束时撞柱了,替自己叫冤屈,廷上张宰辅拦住了。” 许襄君仰目,明明蔚蓝天际,眼中仿若无色,灰白无间。 他怎么不冤,夏昭瑄对此事基本无知,只是一直被瞒报。 那三家不知彼此情况,也不敢透露自己情况。不是今日廷议,太子和他们都不知道已犯了这般死罪,只当自己是募民兵、养马、敛财这等罪行。 三桩合并起来有口难辨。 即使如此,许襄君曳眉:“那陛下还让他下狱?岂不是给了他自戕可能。” 盛松颜色巨变,大抵是未曾想过皇子也会如此结局,惊然压低声:“让人绑着日夜看护,说等罪录公布了便会流放。” 许襄君惊愕,不敢置信看向盛松,确认问道:“流放?” 黎至只是将他流放?不该促成赐死么。 张宰辅那批以太子为首的人,若隐忍偷查出实情,太子是会被清冤的,这行的不妥。 盛松敛声:“常侍说就是流放,若想细知,还请娘娘屈尊去问。” 她一愣,那是他促成的便还有后手,他不会留有后患的。 “知道了,那你们先回去。” 盛松屈颈行退礼。 许襄君让自己贴身的所有宫人都随他回去,自己一人往深宫走去。 路本宽敞,只是这块宫人却越来越少。 一道宫门前许襄君驻足,上头新挂的门锁被人打开。 伸手推门,踏进庭院,院中枯叶尘土淤积,秋风卷扫落叶盘悬在她裙摆,除了几盆上好的菊花,院内萧瑟一片。 不过十来日未曾打理,院中竟萧败成这样。 再往前,殿前庭台竟然一尘不染,抬眸,一张‘却非殿’殿匾落满了灰。 朝里望进去,一道清绝身姿束着襻膊,正拿着布在殿内擦拭、整理,许襄君立在殿外看了好一会儿,里头那人劳作不经意回头看见她时一怔。 那人捏着手上布帕:“你怎么来了。”和声问许襄君。 瞧许襄君站的远,她再启唇:“来了怎么不走近些。” 顾元菱有意外,却不多。 也不知她打扫这个殿多久,鬓角已然有背汗润湿的发丝黏贴在面颊上,眼下红扑扑热的潮红。 “我从院中踏过尘,怕踩脏你刚清扫过的地方。” 闻她如此细致,顾元菱一愣,倏然瞥了瞥嘴,心头漫出复杂情绪,不明喜乐悲痛。 她踟蹰两步抿唇:“你是想来问我与丽妃娘娘的关系,以及她为什么非要害你的原因吧。” 许襄君若然镇定瞧她。 顾元菱走到殿上主座慢慢擦拭,遥看她:“你进来吧,脏了就脏了,一会儿我再打扫一遍。” “还多谢你将这处宫道的人清走,钥匙放在门前,不然我也进不来。” 许襄君心里波澜不平,却又极其平静,她这样面对那日众所周知的顾元菱心绪实在难述。 她想了想,脱了鞋踩上一尘不染的台阶,顾元菱见她这样入门又是一怔。 过了许久,牵唇笑笑,边擦边扭头看她:“我是丽妃娘娘曾经钦定的儿媳,你可知晓?” 许襄君从未听闻过丽妃有子嗣,甚至丽妃安静到宫内极少有她谈资。 倒是宫里曾经有位长子,却不明原因夭折,夏明勤将名字撤下玉碟,下旨不许宫内谈及他。 这是宫中二十多年的旧闻,她不是很清楚。 久而不谈宫内也就没有这位皇子,一直以来的嫡长子便是夏昭瑄。 那位不明夭折的皇子是丽妃的?今日倒知道了个新鲜。 见她有些惊愕不明,顾元菱笑笑:“丽妃娘娘说,我第一次入宫是随我娘来参加夏昭瑄满月,我不到半岁,殿下才两岁,从我身边去给夏昭瑄敬物时被我拽住了衣带,怎么也不松手,那场宴会娘娘就抱了我全程。” “她说我爱笑,也逗得这位殿下喜欢,宴席直至散了我也不松手,最后丽妃娘娘用剪子剪了他衣带,临走时说我长大不若作了她儿媳。” “后来他不知怎么害了夏昭瑄,夏昭瑄几近病弱濒死,他被皇后直接杖死了,陛下也将他下了玉碟。” 顾元菱看她,脸上清淡无任何颜色:“那位殿下杖死的时候刚两岁半,我才足一岁,刚会说话,我娘说我会喊他的名字,丽妃娘娘知晓后赏了我好多物件。” “不过这些我都不记得。” 许襄君愣怔,皇长子,两岁半,犯了什么皇后会将他活活杖死,夏明勤亲自将长子下了皇家玉碟? “倘若这天下还有什么同那位殿下尚有一丝牵挂,便是我这个连他名姓也不知道的人。” “丽妃怕牵累我,从未宣我入宫。直到你... ...丽妃娘娘才见到我,我才得知这道渊源。” 顾元菱眼中神色也颇复杂。 “她恨你,只因你将我年华大好扭送到陛下身边,她害你杀你都是因为我。” “你本早该被她再三设计直至丢掉性命,直到你怀孕锁在宫内进出有人看守,她不好动手才暂且作罢。后来你生下的是皇子,她才设了此计要杀母留子,并一道送皇后与夏昭瑄下去陪她那位皇子。” 顾元菱思忖番,轻浅淡说:“你如果没有黎至,这次未必能出平安渡过。” “她的计谋没多高深,却胜在环环周密,你若真在上宸宫内出不了殿,只会被她耗死在殿内。” 确实如此。 许襄君听完杀她因由,一时不知如何,叹然:“有些荒唐,又合理。” 顾元菱擦好,这柄镶玉枝的椅子温润润的色泽厚质好看,可她已经想起不丽妃长什么模样。 “她在宫内从不与我接触,是想在皇后面前护我,也不想让你知道与我有干系。” “这样原因害人是挺荒唐。” 许襄君仰头看她,她一身素色清丽:“你确实讨人喜欢,自小就是,丽妃选你眼光挺好,只是可惜那位殿下命苦。” 顾元菱垂目,摸了把椅子:“娘娘也说我可惜,不过她是可惜我镖梅之龄被你戕害入宫,而不是可惜我未配成她儿子。” 她将布帕放进小木桶中,坐在这张椅子前面的台阶上。 “皇后薨逝,绪王不日立储,相对比起来,你的处境要好些,此事当贺。” 在所有人眼中,绪王登基都比太子登基,她境遇都会好些。 许襄君对此抿笑:“皇后刚逝、太子刚被废,你竟然祝贺我。要是门外有人,一准进来将我们拿了。” 她拨开衣裙并坐到顾元菱身边:“丽妃娘娘当真了不起,能把我与黎至逼到此景,甚是厉害,差点就不敌了。” 这俗气的夸说,顾元菱噗嗤笑了声:“黎至捉了丽妃身边贴身婢女那刻,这道局就破了。” 她突然转向脸:“你知道黎至在制狱怎么刑讯吗?” 不等许襄君回话,她自顾自说起来:“罪状人未进去便已拟好,口供也备在一旁,人押进去诸般刑拘轮上,不容分析、不许申诉、进来的人唯一的权力便是受尽苦刑后签字画押,然后认罪伏诛。” 她眉间染色,多有不忍。 “这道流程下来,黎至想是什么罪便是什么罪。这些年他受命杀了不少朝臣,日后绪王登基他必死无疑。” 顾元菱声音悲怆下来:“届时你便是将膝头跪烂,我也救不下他。” 这些朝前宫内无人不知。 许襄君没说话,就默默听着。 顾元菱环顾却非殿:“这是我第一次来丽妃娘娘的宫殿,她不让我同她来往,你眼下我也不敢同她来往。不曾想我第一次来确是这样。” 这番感慨实在无奈。 “现在都知道了,那请吧?别耽误我做事,这殿着实有些大,我歇息会儿还要清扫个三两日。” 顾元菱对她的逐客令一如既往,总是嫌她近身,像许襄君是什么晦气样。 许襄君一把握住她衣袖,恍然出口:“你有什么未了心愿没有?” 顾元菱隽眉细蹙:“这话好生奇怪,你管我作甚。” “你不该在宫中这样蹉跎,可想过离宫?” 顾元菱摇头:“我现在是贵仪,日后陛下大行我是太妃,我有月俸养着,还能去藏书阁看书,回来后有大把时间著书。一切都很好。” “好?你称这样的日子叫好?”许襄君有些愠怒。 这个怒顾元菱一下子不理解,看她都痴了目。 许襄君扯把她,指着四周华殿:“宫里将你束缚成这样,你为何还觉着好!” 顾元菱循着她指尖四下望了望,失笑:“许襄君,每人所求不同。譬如你,你求自在、你求黎至在侧,可我所求... ...你是要让我同你抢他不成。” 明知顾元菱是玩笑,可她依旧顿时无语:“我是想让你向往一下外面天地,若有朝陛下宾天你该如何。” “我去皇陵替陛下守灵,很是安静。”顾元菱看了看许襄君这张脸,神情倏然耽迷。 “我羡慕你。”直白、赤.裸,是种单纯的性情,不掺嫉恨那种。 许襄君望她神情静然,陡然不知如何接话。 细细哼哼:“这会是你说的话?” 顾元菱认真非常点头:“从第一次见你,我便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 今日她这样说话,总觉得情感淡漠,像是两人要分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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