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近地面对许久未见的师姐,南衣心下有些激动,单手紧着包袱绳,说话都比平日快了几分,“师姐!是我!南衣,我没死,我来看你了……”这激动相逢的话还没说完,南衣就疑惑地问了句,“师姐,你在找什么?” 才刚说到一半,夏素寒突然就低头在一旁的草丛翻找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根小臂粗的树枝被她拿在了手里,直直指向南衣,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南衣吞了口唾沫,紧张起来,“师姐,我是南衣,我没死……” “唰——”树枝如剑,直刺而来,一个没注意,南衣肩膀就挨了一下。 “没死?”唰唰唰,接连几下,都实打实揍在了南衣身上。 “师姐!别,别打了!”反应过来的南衣,立时抱头乱窜。 “没死怎么不说,这么多年一点消息没有!”大着肚子的夏素寒一路“追杀”,横眉冷目,跃起腾挪,姿态潇洒,“你当我是什么了!” “师姐,我错了我错了!”南衣跳脚求饶,不敢还手。 场面一时很是精彩,家丁们几乎都惊掉了下巴——少夫人的身手确实好啊。挺着个大肚子还如此灵活。 “夫人,你可记得答应过我什么?”突然插进来的一道声音。 夏素寒的动作戛然而止,下一刻就丢了树枝,一脸冷清地转向了身后,“我这不是没事吗。”说着,还摸了摸肚子,一副很稳的模样,“就随手教训教训我师妹,不碍事的。” 男子一脸严肃,“怀了孩子,不许用武,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虽然他话说的语气很重,但男子却三步并两步来到了夏素寒身边,小心翼翼地又扶上了,动作细致温柔。 南衣抱着被打疼的胳膊,讨好地笑了笑,“姐、姐夫。” 男子转向她,神色不虞,但还是客气地道了声,“在下李有知,是你师姐的夫君。” “我叫南衣。” “嗯。”他点了下头,又转向了夏素寒,语气温柔,“夫人,既然人没死,那今日便不必去扫墓了。我们这便回去吧。这位南……姑娘,还请到庄上做客。” 扫墓?扫她的墓?原来这么多年,一直有人给自己烧纸…… 站在原地,南衣满脸写了四个字——无地自容。 一路跟着进到庄子里,南衣不由暗暗咂舌——虽说木山有钱,但毕竟还是个江湖门派,这装修布置与官宦人家出来的有湖山庄还是差了不少。 看着雕栏画柱,还有瓷盆玉器,每件摆设都透着讲究。就连她此刻坐在身下的红木椅子也都雕上了缠藤硕果,精致不已。还有这侍女刚上的茶,清清澈澈,根根分明,一看就是极品毛尖。 门口师姐终于打发走了“万分不放心”的李有知,而后面色一变,挺着肚子就朝南衣走了过来。 “说清楚。”冷美人不愧是冷美人,虽然胖了一圈,还是个美人。只不过圆圆的脸庞淡化了冷意,多了几分柔和。 呃…… 南衣放下手中茶盏,搓了会儿手,“在庙的时候,我受了重伤,然后就被木山的人给绑了。中间一直拖不了身,直到今天,这才来看师姐你了。” “木山的人为什么要绑你?” 夏素寒听不明白,但她清楚得记得,当初那个木山的女的递给自己一件血衣,还说南衣是落下悬崖,尸首难觅。 “因为……”南衣手上倒了点东西,开始抹脸,不一会儿,画容都消了下去,露出一张对夏素寒来说依旧很陌生的脸庞,“一个不小心,让木山的人发现我会易容了。他们便拐了我好回去利用。” 夏素寒眨了眨眼,“你这是……” 南衣想起来自己现在模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哦,这才是我的真模样,之前在清夏阁,为了以防万一,我也一直带着易容。” 夏素寒狠狠吸了一口气,“真是……好得很啊。”不仅让她愧疚了这么些年,竟然这小丫头从头到尾都没露过真脸。 “现在,我总算是和木山划清了,所以就来看看师姐你。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赶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呵。”夏素寒冷哼了一声,“还算你有点良心。” “但清夏阁怎么就没了?师姐你的变化也挺大的……” 夏素寒颤了下眼睫,坐到了南衣旁边,“说来话长。” 当时得知师妹死讯,师父也正好在出门访友,于是整个清夏阁只剩了夏素寒一个人。浑浑噩噩回了清夏阁后,夏素寒给南衣寻了处好地方立了衣冠冢。 本想着等夏真人回来,她就当面请罪,结果等了许久,夏真人都没有回来。 一年,两年…… 后来,夏真人来了一封信——她不会回来了。 以后,清夏阁便就此散了。 “最难那几年,有知帮了我很多。”说到这,夏素寒面上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意,“对了,你也不小了。这么些年,还是一个人吗?” 一句话,问得南衣口里的极品毛尖都没滋味了。
第107章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南衣含糊地说了一句,心里却有些虚。 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她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一个人,那个时候还没受制于木山,没惹上蛊美人,小小年纪的她也是有过春心萌动的——比如说大师兄。 但后来吧,形势所逼,她要是跟谁一起就是害了谁——比如小师弟。 总之,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事情,她一件都没办成。 再后来,一个人到处跑,时时刻刻都要盯防被木山寻到,久而久之,也就没了那份心思。 夏素寒摸着肚子皱了眉头,显然是不同意,“还是有个人陪着的好,起码难过时有人说说话,生病了有人端茶递水,总有人把你放在心上,那感觉……挺好的。” 身为师姐,她继续循循善诱,“若是你有意,我可以让有知帮忙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毕竟有知认识的人不少,挑一下,总会有好的。” “别别别!”南衣连连摆手,“我这样的,别委屈人家了。” “南衣……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夏素寒语带诧异,本以为是南衣习惯一人生活,但听她的意思却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 “没难处。”南衣笑着挠了下头,“我年龄这么大,还在江湖混了这么些年,不能算什么良配了。” “年龄不算什么问题,师姐我也是……” “师姐!”南衣打断了她,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缘分可遇不可求,我真不急的。我还想着趁年轻多出去玩玩呢!” 见她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夏素寒便没有接着问,“随你吧。那我就不瞎操这个心了。“ “嘿嘿。” 话说到这里,南衣心里一点点沉了下去。 回想起刚才师姐和姐夫的相处,日子简简单单,平平静静。 打从她离开慈坊,假死外逃,就再也没有过这般的生活了。 那个时候师父总喜欢捋着胡子,砸吧烟斗坐在院里晒太阳。 大师兄勤勤恳恳舞刀弄剑,姿态潇洒飘逸。而小师弟总会神神秘秘地捣鼓些药浴,最开心地就是小师妹,成天乐呵呵东转转西转转;而自己,就懒洋洋躺在树下,练着不需要动的龟息功……那些日子,想起来都已经恍如隔世。 自从遇到了叶舟,她就和木山扯上了关系。 那个在地宫里奄奄一息的蛊美人,更像是一张铺天大网,突如其来地黏上了她。困得她翻身不得,逃跑不能。 这么些年,她遇到了很多人——六月、裴佚、柳霜霜、姜半夏、肖澄澄、叶舟……随随便便一算,这些人中几乎死了一半。 到现在,终于和木山彻底掰了,也算是熬到头了。 但是…… ——若我告诉你,我没有往后了,你又会如何? 留下这句话后,蛊美人对自己下了迷药,接着就消失了。 以前都是她自己想办法逃来着,而这一次,是蛊美人抛下了她。 南衣看着面前的茶盏,一时出了神。 “想什么呢?”见她突然沉默,夏素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想什么。”南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微烫的茶水刺激了舌尖,短暂压下了丝丝缕缕的烦闷。 两人又各自聊了聊这些年的境况,南衣将自己那些不易统统略去,更没提自己曾经身中数蛊的悲惨经历。只挑着好玩的见闻说与夏素寒听,尤其学别人说话的时候,声音语调惟妙惟肖,逗得夏素寒笑个不停。 “师姐,我发现你比以前笑得多了。” 南衣眨眼说着,很是真诚。 “是吗?”夏素寒抹掉眼角笑出的泪花,“还不都是你个活宝,学啥像啥。” “才不是咧!”南衣一本正经,“当初在清夏阁,你和师父都是一个样,成天冰着脸,不苟言笑,全是冰美人。我怎么说笑话,都没人捧场。但现在不一样,师姐还是美,但美得更接地气了。” “就你会说话。” “我说得都是真话!” 当天夜里,“盛情难却”的南衣留在了有湖山庄。 躺在舒舒服服的大床上,看着华丽丽的帷帐,明明该是“无事一身轻”的状态,可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奔了多年的目标,突然就达到了,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脑海中却总是浮现那厮最后莫名其妙的微笑。 狠狠闭了闭眼,南衣努力把自己往梦乡里摁。 可摁来摁去,却是越发烦躁了。 ——一定是天气热了! 蹬掉被子,挑个好姿势,继续努力睡。 过了一会儿…… ——嗯,有点凉? 再次裹上被子。 然后再踢,再裹,再踢,再裹…… 等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天边已是隐隐发白。 那一刻,南衣忽然有了一个念头——等离开有湖山庄,就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以后,再也不来南林这片了。 这里离木山太近,不好…… 翌日,午后。 木山,主殿。 “她往北走了?” “是,尊上。” “不是木山的方向?” “不是……”芒种说这话时,能明明白白感觉到尊上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了,不由慌了几分。 南姑娘这分明就是要和主上彻底分道扬镳了,也不知道主上下一步会怎么办。 半晌,晏奚单手扶额揉了几下,“算了,你下去吧。” “那以后南姑娘的动向……” “不必再向本尊禀告了。”指尖用力摁着太阳穴,他的声音轻了几分,“追踪蛊,烧了吧。” 芒种诧异地抬起头。 “本尊有些乏了,退下吧。” “是。” 芒种退了出去,偌大的木山主殿,只剩了晏奚一人,一袭紫衣,静静安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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