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不熟的人,她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尽管柳夫人很有可能是她亲人,可现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毫无关系也毫无印象的陌生人。 陆沉风再次出声打圆场:“内子自幼长于乡野,性子内敛,不善言辞,望柳夫人多担待。” 柳夫人抬手按住胸口,脸上的笑几乎快绷不住,强行忍着才没落出泪。 陆沉风看着柳夫人的神情,一眼便将她的心事看穿,扯了下唇,欲笑不笑。 他其实并没有讥讽的意思,只是见姜音不知道怎么应对,下意识地便上前替她说话,没想到落在柳夫人耳中,却变了味。 “走吧,咱们进屋再慢慢聊。”柳夫人上前想拉姜音,姜音手往后缩,避开了,柳夫人讪讪地缩回手。 王韵声音清脆地笑了声,转步绕到姜音身边,与她隔着一拳之距:“陆夫人身上这身衣裳可是在云锦楼买的?” 姜音温声道:“夫君带我去买的,我并不清楚是哪家。” 王韵掩唇一笑:“陆夫人好福气。陆大人这般忙,还能抽闲带你去买衣裳,整个京中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 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呀,陆夫人真是好福气呀。” “我家那口子,别提亲自带我去买衣裳,就是让他得空给我捎上一样首饰,他都推三阻四,要么就随口应下转身便忘了。” “哎呀,都一样都一样,谁家不是如此。” 她们话虽这样说,但眼里并无半分哀愁,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 毕竟能来柳府赴宴的都不是小门小户,这些名门贵妇,都是家里正头娘子,把持着中馈,绫罗绸缎金银玉器,要什么有什么。 儿女之情于她们而言,早已看淡了。看不淡的人,也坐不稳正室夫人的位置。 说出这番话,恭维大过埋怨。 姜音抿嘴笑了下,佯装羞涩地低下头:“嗯,夫君是对我挺好的。” 昨天夜里才将她里里外外摸了个透,今天便冷静沉着地为她下套利用她。 伤心难过倒不至于,毕竟她又没对这个男人上心。 她只是觉得陆沉风这种人太可怕了,若非万不得已,她半点不想跟他过多接触,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王韵虽然知道姜音很可能是柳家走失的女儿,但并不清楚姜音和陆沉风的真实关系。别说她,柳家也没一个人知道真实情况。 他们都以为姜音是真的跟了陆沉风,做了陆沉风的夫人。 此时又见姜音一脸的娇羞,王韵便真以为姜音与陆沉风夫妻和谐蜜里调油。 为了拉近关系,她一直拿夫妻之事与姜音说笑。 姜音听得极为不耐,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甩脸走人。 她为了应付陆沉风做出那些勾缠的事,本就不自在,再被人当众说笑,无端的便窝火。 陆沉风故意慢吞吞走在后面,看着姜音极力忍耐的神情,唇角压了又压才忍住没笑出声。 小姑娘把所有温柔和耐性都给了他,尽管是装的,仍旧让他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男子在前院入席,女眷们在后院。 陆沉风跟着柳珩去了前院,姜音跟王韵和柳夫人去了后院。 吃饭时,一个小丫鬟“不小心”把汤水洒在了姜音身上,从肩膀一路湿到她前襟。 接着柳夫人便厉声斥责那个丫鬟,还扬言要把她发卖了,又让王韵带姜音下去换衣裳。 姜音放下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衣襟,起身道:“不用了。” 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她只是不会说这些弯弯绕绕的场面话,不代表没脑子,弄这样一出戏,把她当猴耍呢? 门外陆沉风设局套她,门里柳家人又设局套她。 陆沉风给她设套,她咬咬牙忍过去也就算了。 毕竟赌局是由她开的,况且她也在利用陆沉风,彼此互相利用,只看谁更技高一筹。 然而柳家人有什么资格为她设套? 就算她真是柳家走失的女儿,那又如何。她很小就入了月门,别说已没了幼年的记忆,就算恢复记忆,那么小之前的事,她又能记住多少。 十三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足以淡薄那点零星稀散的温情。 再说当年她究竟是如何走失的?是家人看护不力,还是别的原因? 很多事经不住推敲,她也懒得深究。 “柳夫人不必试探,我左肩上确实有块红色莲花形胎记。”说着,她把衣裳往下一拉,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左肩蝶骨上有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莲形胎记。 她把衣裳拉上,笑着问柳夫人:“不用再验血吧?” …… “验血?呵。”陆沉风扯了下嘴角,满眼讥讽地看着柳珩,“柳少卿这是查案呢,还是认亲?” 柳珩一脸镇定道:“通过相貌和胎记,已然能确定她就是我家小妹。然而我柳家血脉特殊,若她的血能与家父的血相融,这便能证明她确实是我柳家……” 陆沉风霍然起身,眼神冷冽地看着柳珩:“证明了又能怎样?当年柳家小姐是如何‘走失’的,你们柳家可是一清二楚。这些年,你们怕惹天家不悦,甚至连找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找,只派人私下里偷偷打听。但凡你们与官府通个气……” 他及时收了声,没再说下去。 姜音在官府是有案底的,虽然顺天府没有,但其他行省府衙甚至州县,不少衙门都有她的画像。 柳家若不是太爱惜羽毛,早就把她找回来了。 他讥笑道:“柳夫人着实是女中大丈夫。” “陆大人休要胡说!”柳闵在门口听了半天,冲进来插话道,“当年母亲是先问的我,她问我敢不敢代替……我害怕,只低着头哭。后来母亲就让我们抓阄,她一只手捏了珠子,一只手是空的。让我和小妹猜,猜中空手的就去,猜中有珠子的就不去。” 陆沉风眼神轻蔑地看着他:“那是谁先猜的呢?” 柳闵道:“是,是小妹先猜的。” 陆沉风再问:“当时柳夫人两只手是垂直向下的,还是平伸在前的?” 柳闵怔了怔,摇头道:“记不清了,当时一片混乱,我吓得直抖,没注意母亲的手是怎么放的。” “呵呵……”陆沉风冷笑了声,“我猜当时柳夫人两只手都是空的。无论是谁先猜,柳家小姐猜中的一定是空拳。” 说罢,他脚尖一转走了出去,衣袂蹁跹,掀起一股冷风。 他踱步出廊庑,艳艳秋光落满身,灼灼如华,风一吹,绯色织锦袍角凛冽翻飞,像一只盘旋于烈日下的苍鹰。 他踢踏着皂靴拾阶而下,忽地转身看向跟出来的柳珩,腮边紧咬,眼神凛冽如刃。 “如今她是我的人,若她不愿意,别说取血,你们柳家敢动她一根头发试试?”
第022章 (修) 姜音从柳府出来时,陆沉风已经等在外面了,他逆着光站在柳家门口外,像一株矗立在太阳下的挺拔劲松,充满力量,令人心安。 听到脚步声,陆沉风转回头,朝她走去:“没人为难你吧。” 姜音笑着步下台阶:“有夫君在,没人敢为难我。” 陆沉风伸手拉她,看见她肩膀到前襟的印记,当即沉了脸:“身上是怎么回事?” 姜音并不隐瞒,如实道:“她们想看我的胎记,故意让人洒了汤水在我身上。” 陆沉风脑中闪过昨夜的一幕,姜音趴在他膝上,罗衣半褪,幽幽烛火下,她瓷白的肌肤上印着铜钱大的红莲胎记,不偏不倚正好在她蝶骨上,像是一朵火红的幽莲开在茫茫雪巅,神圣而又妖冶,诱人采摘。 心口蓦地发热,喉结滚了滚,他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炙热。 姜音看着他滚动的喉结,阳光下红得透亮的耳朵尖,用脚趾头都能猜出这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回想起昨夜之事,她只觉左肩下生出滚滚热意,如火焚灼。 男人颤抖的唇贴上她蝶骨,在她胎记上温柔的亲吻,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背上,如火燎原,烧进心底。 “不回去吗?”她伸出一指点在陆沉风胸口,“还要在这儿站多久。” 陆沉风抬了下眉,长长地吐口气,转着头看向别处,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回。”他声音慵懒道,“这就回。” 马车驶出柳府所在的崇文坊,向西而行。 行至半道,陆沉风突然叫停。 “怎么了?”姜音不解地看着他。 陆沉风拉住她小手握在掌中把玩,眼神宠溺地看着她,声音低沉撩人:“想去骑马吗?” 姜音翘起唇角,心里觉得好笑。 原本是她想对陆沉风使用美人计,好从他这里得到点好感,关键时刻拿来保命。 然而就连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也被他看穿并反击。 他无时无刻不在对她使用美男计,抓住一切能抓的机会想谋取她的心,真是半点亏不肯吃。 “可我不会骑。”她娇羞地低下头,尾指在陆沉风掌心轻挠,“夫君会嫌弃我吗?” 细软的指头握在掌心,柔柔地指尖挠过粗砺的茧子,如蜻蜓点过水面,轻轻的、柔柔的,却激起滔天骇浪。 陆沉风掌心发痒,痒意入骨,蔓延全身。 他猛地将那细软小巧的手握紧,眸色渐沉,呼吸急乱。 姜音动了动手腕,往外抽手,声音软得发媚:“夫君,疼。” 媚声入耳,如烈火遇油,轰一声火势大起。 陆沉风一把将她抱在腿上,低下头急急地去吻她,滚烫的唇印上她雪白的脖颈,且吮且琢,温柔缱绻。 姜音仰起头靠在他怀里,身子轻颤,咬唇忍耐着。 心里冷静是一回事,可身体却不受控制,这大抵便是身不由心。 毕竟是在马车里,车外都是锦衣卫,陆沉风没敢太过。 他喘着气直起身,晶丝悬唇,靡艳惑人。 “我教你。”他抱紧姜音,手环在她身前,声音低哑道,“骑完马带你去南山赏三景。” “什么三景?”姜音眸色水润地看着他。 陆沉风被她看得骨如火烧心似潮涨,舔了下唇,笑道:“京郊南山三大景,香积寺的千年杏、仙鹤崖的迎客松,以及千尺峰的晚霞。” 姜音目光柔柔地看着他,唇畔带着浅浅的笑。 若非这三处都与月门相关,她真的就信了。 仙鹤崖壁立千仞,非轻功绝佳者根本上不去。 千尺峰高耸入云,一日之内难以登顶。 这两处都是月门在京的联络点,陆沉风说带她赏景,其心可昭。 京郊有一处独属于锦衣卫的马场,专门给锦衣卫的人练习骑马用的。 平日里陆沉风并不怎么来这儿,训练之事都是由底下的小旗来做。 当他走进马场时,一众锦衣卫都惊了,十来个小旗赶紧带着人过来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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