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风对她,或多或少,是动了些情的。 只是那点“情”太薄弱了,比羽毛还轻,远远比不上他手中的权势富贵。 真要两相抉择,他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权势而将她灭之。 然而她要的本就不多,只要他有点恻隐之心就够了。 “夫人。”陆沉风笑着走上前去,皂靴踏过满地桂花,卷起阵阵甜香。 姜音转回头,温柔地看着他:“夫君。” “今日怎么把饭菜摆在了外面?”陆沉风俯身看她,唇畔带着笑,眼神炽热有光,仿佛想把那点光送进她心底。 姜音指了指天上的火烧云:“今日天气好,夜里月色定然很美,我想与夫君在桂树下赏月。” 陆沉风笑了笑,粗砺的指尖点在她鼻头上:“夫人稍等片刻,容我回房换身衣裳。” 姜音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急匆匆回了房。 少顷,他从房里出来,褪下了一身绯色飞鱼服,取了乌纱帽,换了一身月白色绸衫,头上插着与衣衫相称的白玉簪。 若是一般男子这样穿,定然是一派温润儒雅气度。 然而陆沉风少时入军,金戈戎马八年,之后又在锦衣卫摸爬滚打九年,练就出满身的凛冽硬气,即便穿上文人白衣,依然掩盖不住他通身的凛冽气势,像是套上剑鞘的剑。 姜音看着他笑出声:“夫君真好看,比潘安还美三分。” 陆沉风坐去她对面,徐徐提了下唇:“朝服威严过甚,令人生畏,不如白衣来得温和清雅。” 说直白点就是,他想要在姜音心里留下美好的一夜。 姜音只当听不出他的话外音,笑着为他夹菜,倒酒。 “夫君劳累一天,多吃些。”她自己却并不怎么吃。 陆沉风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唇上泛着水光,潋滟动人。 他两指夹着酒盏,喉结轻轻滚动,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 姜音执起酒壶,又为他倒酒。 陆沉风握住她手腕,掌控着她手慢慢往下倒。 混浊的酒液,即缓又慢地流入杯中。 他唇角上扬,笑得又痞又坏。 “我连咱们孩儿的名字都想好了。” 姜音手一抖,压下心中那点悸动,一脸娇羞地垂下头去。 “夫君惯会取笑,我们哪儿来的孩子。” 陆沉风指腹摸索着她细白的腕子:“你想要吗?” 姜音心口一跳:“……” “想要孩子吗?”他又问。 姜音笑了声,放下酒壶。 “夫君醉了。” 陆沉风浅笑:“我倒很想醉一场。” 可他太清醒了,清醒地知道这只是一场戏,清醒地知道她是山间灵鸟,永不会落在他的檐头。 饭后。 两人回了房,陆沉风背靠着椅子,食指抵住鬓角,眉头微拧,满目倦色。 姜音站在他身后,轻轻为他按压着太阳穴。 “要好好照顾自己,公务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别等饿极了再狼吞虎咽地吃几个干饼子。少喝浓茶。” 她转身走开,拿来做好的鞋子,蹲在他身前。 “你试试看合不合脚,我特地为你做的,鞋里有莲花。” 陆沉风没试鞋,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抱在腿上。 他近距离贴着她脸,喘声急乱,与她呼吸缠绕。 “我记不住那些琐事。” 姜音笑了声,食指点在他胸口:“夫君当日用绣春刀扎我,差三寸就要了我的命。” 她点着他胸口,实则是在提醒他,要提前做好准备。 陆沉风沉闷地应了声:“嗯,是我不对。” 姜音推他:“夜深了,早点歇着。” 陆沉风低头凑在她耳边,含住她耳垂,他知道她耳朵最敏感,尤其是耳后位置。 他沿着她耳后辗转亲吻,在她颈边似啃似舔。 姜音软在他怀里,两手抓紧他衣襟,没推开他,却也没再予以回应。 片刻后,陆沉风松开她,哑声叹了口气。 他很想动真格的,但这种事要的是你情我愿。 她不愿意,他不勉强。 姜音和陆沉风到达千尺峰峰顶时,太阳将落未落,晚霞烧红了天。 山巅狂风大作,吹得树木哗啦作响。 陆沉风没穿飞鱼服,穿了身滚着金边的白衣,腰间束着碧玉腰带,挺拔如松地站在山上,身姿凛然伟岸。 姜音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看着夕阳渐渐沉落。 直到最后一丝霞光隐于天际,消失不见,她才缓缓转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 风声更大了,除了风声还有脚步声,以及刀剑声。 倏地下,一枚暗箭飞射而来,直直地射向陆沉风。 陆沉风身形一闪,与此同时摸出把扇子展开,当啷一声,暗箭掉落。 姜音在暗箭射来的同时,飞身而起,从树上取出一把剑,是北堂主师游提前为她备下的。 她提着剑走向陆沉风,脸上仍然带着温柔的笑。 “陆大人。” 她手一伸,剑尖指向陆沉风。 陆沉风看着她,眼中似掀起了飓风。 他冷笑了声:“这些时日都只是骗我?” 姜音没说话,手腕轻抖,劈手刺向他面门。 陆沉风只是躲闪,并未出招。 “今天也只是骗我?”他问出话的同时,肩膀被刺中一剑,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衣。 姜音并不多言,长剑在手中灵活如游蛇,朝他身上招呼去。 陆沉风没带绣春刀,他用的是一把普通的扇子,没几下就被姜音以剑挑得破碎不堪,只剩孱弱的扇骨。 苗武和裴炀带着锦衣卫正在奋力往山上赶,月门的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火光灼眼,杀声冲天。 厮杀了近半个时辰,张山和李石带人牵制住月门杀手,苗武和裴炀两人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当他们赶到山顶时,看到的便是姜音一剑刺进陆沉风胸口。 寒秋冷月,山风凛冽。 陆沉风微垂着头,白衣染血,眉目如霜,他右手抓着剑刃,鲜血如注。 “为什么?”他低吼出声,眼白猩红,眼泪滴落,一张嘴,吐出一大口血。 姜音握着剑柄的手颤抖不止,她昨天特地提醒他,就是为了让他提前做准备。 他分明可以事先穿上金丝软甲,再往胸前裹上棉絮血包,可他却没什么都没准备,只穿了单薄的衣衫。 若她再往前送入半寸,他当场就没命了。 她不知道他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是苦肉计?还是别的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陆沉风猩红着眼看她,满嘴的血,他却执着地在等一个回答。 姜音猛地抽出剑,血喷了她一身,滚烫的血溅在脸上,如火烧星子窜入心底,烧心燎肺。 她忍着打颤的牙,强自镇定道:“因为我接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你。” 陆沉风摇晃着身体,眼眸灼灼地看着她:“你真的就没有喜欢……” 姜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急出口:“没有。我一直都是在骗你,从没有喜欢你。” “砰”的一声,陆沉风倒在了地上,一身白衣被血染透。 他扯了扯唇,自嘲一笑,血从唇角溢出流入脖子,眼泪从眼角滑落。 泪与血相融,刺痛了姜音的眼。 她不忍再看,明知这男人或许仍是在做戏,仍是在算计她的心,她还是心疼了。 她足尖一点跃上枝头,借着力道飞身离开,如青鸟融入夜空。 陆沉风躺在地上看着她远去,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黑渊里的蛇,仰望着天空飞翔的青鸟。 她这一走,再也不会有人摇着他手臂软软地叫一声“夫君”了。
第025章 (修) “快, 快去把许大夫叫来!”苗武近乎于吼的喊出声。 他嗓门本就粗,一旦大声吼,就更粗噶了, 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拉动的声音。 张山匆匆往外走,裴炀急忙把人叫住:“且慢。” 他淡定从容地嘱咐道。 “派个机灵些的悄悄去把许大夫叫来,再安排人进宫去请太医,请太医的声势要大, 多请几个。” 陆沉风躺在床上,清晰地听着裴炀的声音。 他掀开眼皮, 沉着冷静道:“太医来过后,把我重伤不治的消息传递出去。” 苗武听得脊背一麻, 缓缓转过身看向躺在床上浑身是血的陆沉风。 “大……大人您没事?”他都要吓死了, 还以为陆沉风真的快不行了。 陆沉风扯了下唇:“看着唬人, 没伤到要害。” 话虽如此,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 剑尖离他心脏只差半寸,指甲盖大的距离。 生死一线之间。 他承认自己是在赌,那一刻但凡姜音手抖一下, 或者真的是在骗他, 他当场就交代在那儿了。 其实早上起来, 他穿了金丝软甲的。 下朝回来后,他便脱了, 犹豫了一阵又重新穿上,之后再脱,再穿, 如此反复折腾了十来回。 最终他没穿,甚至特地换了一身白衣, 连绣春刀都没带。 裴炀和黎江都劝他,让他穿上金丝软甲。 但他始终没穿,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拿命去赌一场,为的是什么。 可能就是为了看她临走前,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慌乱,仅此而已。 …… 京郊,乱坟岗。 月亮被云层半挡,透下冥冥之光。 乌鸦从枯树上飞出,哇哇叫着,阴森瘆人。 姜音垂首跪在地上,腿边是一节光秃秃的骨头。 她一动不动地跪着,有只蚂蚁爬上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爬来爬去,她绷紧了手,连身子也绷得紧紧的。 在她身前站着一个头发半白的男子,男子身量不高,较之寻常男人要矮上许多。 他戴着面具,只露出红艳薄削的唇,以及那双寒意森森的眼,像只厉鬼。 “为何要自作主张?”男子声音尖锐刺耳,隐含着愤怒,“我让你对他使用美人计了?” 姜音垂首恭敬道:“我只是想为门主分忧。” “分忧?”男子讥诮道,“是为我分忧,还是你真的对陆沉风动了情?” 他一脚踢在姜音肩头,将她踢翻在地。 姜音爬起身,继续跪着,语气镇定道:“属下的确是为门主分忧。” 男子伸出苍白细瘦的手,两指钳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啧,一晃眼,小姑娘都成大姑娘了,不听话了。” 姜音神色平静地抬着头,任由他打量,眼中无波无澜,如一潭死水。 “大姑娘,懂得思春了。”男子阴阳怪气地说着,手背轻蹭着她的脸。 姜音不说话,强行压下心底的恶心感,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般任他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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