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何是李温直? 自从被选为秀女以来,申姜身边也就李温直这么一个交心的朋友。两人说好了要一起逃跑,如今还没逃成,李温直却要先一步被处斩…… 申姜慌痛之极,急切地思忖如何救人。 秀女中有人看到了她,嗤之以鼻。 “素闻申姜和李温直交好,李温直杀了人,申姜会不会也有份?” 另一人小声道,“申姜勾上了路大人,她昨晚没和我们呆一块,肯定是找路大人睡觉去了。有路大人护着,就算她杀了人,又怎么样?” “可她们为什么要害沈姊姊?就因沈姊姊知晓她和路大人的那点龌龊事?” …… 饶是申姜能忍,听到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话,也按捺不住地躁怒起来。 她走到那几个窃窃私语的秀女身旁,端起她们手边的桃汤,便泼了她们一脸。 哗啦。 她一字一字地说,“李温直不是杀人凶手,我也不是。” 那几个乱嚼舌根的秀女被烫得哇哇叫,待要再跟申姜算账,后者已经奔出主殿,不见踪影了。 她们瞧见,申姜直奔路大人所在的宫室而去。 …… 路不病去了乱葬岗,掘地三尺翻了一圈,没有找到沈珠娘的尸身。 按华内侍所说,昨夜命人埋沈珠娘的位置就在此处,尸身应该不至于被大雨冲走。 难道是被野兽吃了? 路不病心中发愁,冷冷地握紧刀柄。 找不到沈珠娘的尸身,仵作便无法验尸。那么李温直毒害沈珠娘的罪名,可就华内侍说什么是什么,死无对证了。 他回到长华宫,三步两步踏上石阶,深呼一口气,推开门。 “殿下,” 路不病抿着唇,半跪下来,头死死地垂着。飞蛾玉佩在他的腰间叮当微响,代表着对主子最纯粹的忠诚和追随。 “如您所料,属下并未找到沈珠娘的尸身。或者说,沈珠娘的尸体从始至终并未出现在乱葬岗。属下无能,自请责罚。” 昏暗的房室内,袅袅燃着鳞纹的冷香。 男子隐匿在薄雾之后,手持一截翠沉沉玉箫,清冷得如树枝上的寒霜。 “不怪你。华莲舟有心栽赃嫁祸,定然要除去一切痕迹。” 他挥挥手,叫路不病起来。 “属下不明白,为何华莲舟要苦心孤诣地加害一个普通秀女?据属下所知,那李温直本是乡野女子,除了性子跳脱些,倒也无其他不妥之处。” 贺兰粼平静地盯了路不病一眼,如深沉的湖水。 路不病恍然,“莫非……” 此时,云鹰卫董无邪忽然进来,见贺兰粼也在,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路大人,刘姑娘来了,说是关于李温直一事,有要证呈给路大人。”
第6章 告发 申姜随着侍卫走进门,心情很是忐忑。 狂奔了这一路,她想明白了,李温直莫名其妙地被诬陷杀人,其实是为她背了黑锅。 那日她偷听到了华内侍拿秀女赚银两的事,华内侍肯定要杀人灭口。华内侍一定是发现了她摔在地上的食盒和面汤,认定是厨房的人在偷听,所以才顺藤摸瓜地怀疑到了李温直的头上。 申姜捏着拳头走进内室,左右一瞥,却见贺兰粼也在。她心头一亮,用眼神无声地和他打招呼。后者微微致意,一如既往的温柔。 有贺兰粼在,申姜放心不少。 “刘申姜,” 路不病正襟危坐,轻轻嗓子,喊了声她的名字,“你有什么证物要交给本官,呈上来吧。” 申姜站在原地,谦卑守礼地说,“大人,我没有物证,但却有人证,证明李温直没有杀沈珠娘。” 路不病道,“人证在哪?” “就是我。” 路不病眯了眯眼,下意识看向旁边。贺兰粼面色平静,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路不病继续问道,“你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了吗?” 申姜深吸了一口气,本来她还不敢如此照直地点出华内侍的名字,但此刻有贺兰粼在,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胆气。 她带着几分赌的成分,将那日听到的全说了。 路不病性子暴躁,闻此差点把手边的茶杯摔碎。 “怪不得本官快累吐血了,也没在乱葬岗找到沈珠娘的尸身!” 贺兰粼轻轻地咳了一声。 路不病一滞,顿时收敛,“那个,你听得可真切?” 申姜坚定地点点头。 “亲耳所听。” 就是因为听这些肮脏事,她才误摔了长寿面,才毁了和贺兰粼的约定……当然,这些不能在路不病面前讲出来。 申姜忍不住去看旁边的贺兰粼,见他眉心微低,似被她的话所触动。眸色一抬,泛出点微小的责备之意,仿佛在怪她没早点告知他此事。 申姜略有窘迫地避开贺兰粼的目光。 她叩首在地,“还恳求路大人查清事情的原委,莫使李温直平白含冤而死。” 顿一顿,怜然求向贺兰粼,“……也恳求贺兰大人了。” 路不病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他的举止口令,都朝贺兰粼看齐。 贺兰粼礼貌又含蓄地将申姜扶起来。 他分寸正好,能让外人觉得他们二人毫无关系,却又能让申姜感受到那热融融的暖。 他低声向她保证,“我会帮你救人。” 申姜放下心来。 路不病见此,也正正经经地走上前来,“本官是看送你们的云鹰卫统领,秀女有事,本官自然会主持公道。” 申姜低眸,“多谢大人。” …… 申姜走后,路不病紧绷的脸皮轻松了许多。 “潜伏了一个月多,老狐狸的尾巴终于被揪出来了。” 他凑到贺兰粼身边,追问道,“殿下,咱们要不要借着此事,现在就动手,告到昏君面前,把华莲舟给做掉?” 贺兰粼喝了口茶,苍白而冰冷的下颌上显出一个很淡的微笑。 “不必那么着急。” 路不病失落地哦了一声。 自从跟了前太子,路不病热血难凉,时常想痛痛快快地杀一场,简直比殿下本人还着急复国。 偏生殿下是这样淡薄的性子,能忍,凡事又都讲求思虑周全,简直快要急死他了。 贺兰粼手指轻扣了扣桌面,凉凉慢慢地说,“华莲舟是惠帝身边的红人,借此事拉他下马,或许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到了时机……我会亲自下手。” 路不病欣喜道,“杀个干净。” 贺兰粼垂首,眼窝蒙下一片阴影 “嗯,杀个干净。” 顿一顿,又说,“以后,莫要再管我叫殿下了。” 路不病一愣,“那唤您什么?” “随便什么。” 路不病有些犯难,脸上颇为迷茫。 他知道,今日他和殿下议事,差点被那刘姑娘撞见,殿下不欲让她知道他们的隐藏身份,毕竟是谋反的事,太过于危险。 “您这是何必,您昨晚害了高热,都是她害的。一个普通秀女罢了,为何要把她放在心上呢?” 贺兰粼不语,眉间却深以为然。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当他陷入全然的黑暗时,只有那么一抹娇丽的倩影,能愈合他内心无法填堵的伤口。 他沉吟片刻,薄唇微动,给了个不清不楚的答案。 “因为她……很让人着迷吧。” …… 暗室,哗啦一声,门锁开了。 路不病将铁门推开,一缕阳光直刺入黑漆漆的暗室内。 “李温直,出去吧。” 李温直蜷缩在角落里,泪水沾湿了衣襟。她之前被污蔑杀人,满心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想路不病此刻忽然放人,倒叫她有点惊诧。 “我……你们……” “什么我啊你的,支支吾吾地做什么,赶紧滚出去。” 路不病没什么好气,“你命好,有人冒死给你做了人证,证明你无辜。爷也宽宏大量,抓住点能放你的机会就大做文章,立刻赦免你了。” 他瞧着小姑娘可怜,特意夸大了自己的功劳,想逗一逗她。 李温直却好像还没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她直愣愣地跑出去,嘴里喃喃念叨着,“……申姜……一定是申姜。在这长华宫,除了她没人会救我。” 路不病见她完全无视自己的样子,略微有些不满。 他叫住了人,“喂。” 李温直回头。 “不谢谢爷么?爷救你的。” 夕阳中,两人对立而视,四目撞在一起。 半晌,李温直才噘起嘴,不情不愿地道了句谢。 心里却觉得,这人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地关她,肯定和那姓华的宦官是一伙儿的,蛇鼠一窝,还能有什么好东西了。 …… 李温直的平安归来引起轩然大波,人人都以为她要被问斩了,却莫名洗脱了嫌疑,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传言最多的,还是说申姜和路大人私相授受,申姜只去找了一趟路不病,李温直就轻轻易易地被放出来了,这其中若说没勾结都没人信。 华内侍听说李温直就这么被放出来,还是路不病亲手放的,给了来禀告的侍者一个耳光。 路不病……怎么敢! 平日里路不病虽也是个野蛮性子,但对他的命令,还从不敢违拗。今日是搭错了哪根筋,竟如此草率地就放走了他的要犯? 秀女何小怜前去告密,“公公,是一个叫刘申姜的秀女,她和路不病有那种关系,他们夜里都睡在一块。刘申姜和那李温直关系要好,她去求路不病放人,路不病立马就放了。” 何小怜之前勾搭贺兰粼不成,又趁着这次机会讨好华内侍。她想着,卖给华内侍一个好处,华内侍没准会在选人时网开一面,不把她送给惠帝呢。 华内侍阴毒的眼珠转了转。 卖秀女这种事,他做了多少次,岂能阴沟翻船,跌在一个秀女手里。 既然路不病敢冒刺儿和他过不去,那他不如就先整死路不病。到时候他再向陛下进言,让云鹰卫归他统领,一了百了。 …… 申姜见路大人言而有信,放了李温直,两行热泪差点流下来。 两个小姐妹紧紧地抱在一起,很久才分开。 李温直犹心有余悸,“……那个华公公,一上来就带人抓我,也不问话,就说我杀了人,要把我问斩。我还以为我真要死了,申姜,能再见到你真好。” 申姜面色不自在,心中越发愧疚。 “别说了,都是我连累你。” 李温直哽咽了一会儿,问道,“是贺兰粼帮你在路不病面前求情吗?刚才是路不病把我给放了。” 申姜摇头,“没有,我直接去求的路不病。不过当时贺兰粼也在。” 李温直犹豫了片刻,贴在申姜耳边,低低问,“……那咱们离开这儿的事,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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