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鹤没挣扎。 她却感受到了,他眼睫擦过手心处时的细微痒感。 乔滴滴心里一跳,连忙收回手。 恰在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从走廊尽头处传来。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一个走路风风火火的西装男子。 他表情着急,额头出了大片汗水,没几步就赶到了一年级四班门边。他看不到站在窗外的容鹤和乔滴滴,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去,进了教室。 没一会儿,年轻父亲就将生病的小女儿从教室里面抱了出来。 小小的女儿躺在他怀里,眼皮沉重,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珠,精神恹恹,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爸爸,我试卷还没写完。” 他低头,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脸色铁青,看起来有些生气。 乔滴滴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一年级自己的身体/内的。 周围的画面变成彩色,世界随着他的步伐摇摇晃晃,她费力睁眼,便能一眼看到他脸上的担忧与着急。 她想说话,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时候爸爸最疼他,可开始读书以后,同爸爸之间的交流也就越来越少。 爸爸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由小时候那个宠她娇惯她的笑面佛,变成了后来印象之中,喜爱板着脸装威严的老虎。 过去的乔滴滴一直不解,究竟是她长大了还是爸爸变了。 可现在,答案似乎就在她的眼前。 黑色的轿车就停在校门口,男人打开车门,将她放到后座上。 发烧生病,脑袋像浆糊,睁眼都显得费力。 乔爸爸系安全带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用病中变得虚弱的声音开口:“爸。” “怎么。”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想说谢谢,想说她很想很想很想他,也想说不用担心我没事。 可那些话滚到嘴边,打两个滚,又吞了回去。 她动了动唇,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头……头疼。” 生病之中的人,好像有更多撒娇的理由,说完,像是为了验证所言非虚,眼泪便跟着滚下来。 女儿疼得眼泪汹涌,乔爸爸又心疼又无奈,只能揉揉脑袋让司机开车,并不断安慰生病的小女孩:“乖啊乖,待会儿到了医院就好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掏出手机,对着屏幕讲了一路的童话故事。 == 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乔滴滴也终于离开了这一年。 周围的世界再次变成黑白色。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间重症病房,病房门前的走廊,死气沉沉,空气都仿佛变得凝固,一切都像极了沉默剧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右侧的走廊上传来了细小的对话声。 “上飞机了?”这是姑父的声音。 “刚刚才起飞。”这是姑姑。 大概是刚哭过,他俩的眼圈都红肿着。 乔滴滴侧身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又将视线投向了面前紧紧关闭着的门。 “要进去吗?” 听到容鹤的声音后,她才骤然从呆怔中惊醒。 这一日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中考结束的这一年,她跟随班级前去国外旅游,第三天的时候,得知了父母出车祸的噩耗。 父亲为保护母亲在车祸中当场死亡,而母亲在医疗舱中躺了数个小时,始终舍不得咽气,只为等她回来看她最后一眼。 可路途漫漫长,遥远的八个小时隔开了生与死的距离,妈妈最后也没有等到她始终放心不下的女儿。 乔滴滴看了一眼容鹤。 他安静地看着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她还是看懂了他的意思。 她攥了攥拳头,向前走去。魂魄状态的她可以轻松穿过病房的二道门。 走进病房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变小了,身上的衣服变成了初中穿的校服,长发成了绑在脑后的马尾辫,脑门光溜溜,背后还背着校服。 乔滴滴伸出手,看了自己的手心。 手也变小。 病房内有几个忙碌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的时间在乔滴滴进来的这一刻停滞,纷纷成了一动不动的石雕。 乔滴滴穿过这些人,走向病房中间,正中间视线所到之处全是仪器,仪器的中心位置摆着一个银白色的医疗舱。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走到医疗舱边。 医疗舱同人体差不多大小,人脸的位置有一块玻璃,透过玻璃,乔滴滴看到了躺在里面的中年女人。 乔滴滴的记忆中,妈妈生得特别好看,十分爱漂亮,从头发丝宝贝到脚指甲,整天笑吟吟,不爱生气的理由是生气会变丑。 可这一刻的她,一点都不好看。 眼睛紧闭着,脸上肿了高高的一块,头发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粗重的呼吸声隔着医疗舱传了出来。 乔滴滴明明没有发出声响,可医疗舱内的人却像是感应到了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乔妈妈望着她,费力张了张口,没有吐出一丁点声音,接着,肿胀的双眼很快便开始充水。 她的眼神看不到痛苦,因为里面正充斥着满满的担忧和痛心。 像是在问,她还没成年的小女儿,以后一个人要怎么办。 进来之前,乔滴滴同自己说过很多遍,不能哭,不要哭,要告诉妈妈,她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要告诉妈妈,别为她担心。 可,眼泪就像是不听话一样,莫名其妙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只能一边胡乱伸手擦眼泪,一边用哽咽到不行的声音,不停地重复:“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会记得每天按时吃饭,听话努力,乖乖学习,不惹奶奶生气……” 医疗舱内的母亲,就这么悲伤又不舍地望着她。 乔滴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中,可她看上去还是那么那么的难过。 乔妈妈说不出话,像缺水的鱼儿一般,无声张口。 乔滴滴呆了好久,眼睫一动,便又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 她便拼命擦眼泪:“我……我会健康长大,我会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我会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不会再因为进入人群而恐惧,不再会排斥见亲戚,不会再被四四方方的房间困住。 她会如妈妈期待的那样,开心生活。 这不是年幼时候的她做出的保证,而是此刻的她做出的保证。 她曾在阴霾中封闭了自己那么多年,除了网游里的酒茶茶,再没有其他朋友。 而这才是母亲最最担忧的,妈妈想让她健康快乐成人,想看她乐观积极开朗,希望她在离了父母以后,一个人也可以迈出坚定自信的步伐。 过去的她没有做到。 可她答应妈妈,以后一定会做到。
第六十四章 出电影院的时候, 乔滴滴的两只眼睛都红肿着。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啪嗒啪嗒跟开了闸似的。 路过的年轻小情侣就会纷纷朝她投来好奇并困惑的眼神。 这明明是个吓人的恐怖片, 怎么还有人能在看完之后哭得这么伤心? 难道是吓哭的? 可看上去又不太像。 这还是乔滴滴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人偷瞄,她眼泪掉着掉着就不敢掉了,默默伸手揉了下眼睛, 然后将脑袋垂了下去。 看着丧里丧气的。 这个时间是电影院客流量高峰期,散场后周围挤满了人, 想赶紧离开都做不到。 走着走着, 脑袋上突然多了些温热的触感。 她下意识抬头,侧眸一看,便发现自己被容鹤揉了下头。 他垂着视线, 好看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更没有同她对视, 可她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全身上下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只是,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是自责, 抿直的唇线能透露出些许来自主人的不悦情绪。 揉脑袋的动作只持续了短短一秒钟,一秒钟后,他便收回了手。 走出电影院,一眼便看到了外面的赤色天空,电影院外面的新鲜空气让人心胸都变得开阔了许多。 同其他一起来看电影的情侣之间的手挽手、朋友之间的勾肩搭背不同,他俩之间自始至终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以看出来是一同前来, 但也能看出来关系不够亲密。 他们俩自始至终都没有肢体接触,因此在其他路人眼里看来,似乎有那么一些的不合群。 容鹤走在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俩人隔了大概一个步子的距离。 他腿长步子大,却一直放慢了步伐迎合她的速度,虽然看起来并不明显。 乔滴滴便走在他的右后方,发呆似的看他的后脑勺。 隔了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稍微放快了些速度。 她伸手,刚想拉住对方的手腕,便见容鹤像是提前感应到了一般,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她。 “对不起。” 语气闷闷,像个因为砸了花瓶而主动向妈妈道歉的小孩子。 早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道歉,乔滴滴一定不会伸手。 可,一切都显得这么巧,他话音还未落,她便隔着衣袖握住了他的手腕。 容鹤话音落,似乎愣住了,隔了半秒钟才垂下眼睫,看了一眼她的手。 接着,他眨了眨眼睛。 条件反射之下的第一个动作是挣脱,可……似乎不太舍得。 他抿了抿唇,皱眉,面无表情站定,乖得像是正在接受罚站,一动不动,生怕把握在手腕上的手挣脱了般。 乔滴滴率先从愣怔当中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道歉。” 容鹤的眸光微动,声音轻轻:“因为……” 话说到这里,他的视线落到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上,然后才接着:“……好像又搞砸了。” 本意是想完成她的遗憾,让她开心。 可事情总是超出预期,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她笑,不仅如此……还惹她哭了。 容鹤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懊恼,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所做的那些举动。 原来他真的是因为这件事不开心。 乔滴滴眼睛微微睁大:“你没有搞砸。” 虽然难过,虽然止不住眼泪,可—— 微风迎面吹拂,脑海里面挥之不去的是妈妈最后躺在医疗舱里阖上眼的画面,面前站着的是从游戏世界走出来的容鹤。 虽然眼睫湿润,眼眶微红,可她脸上还是出现些许笑容:“我很感谢你。” 能送妈妈最后一程,是她过去那么多年,在梦里梦过无数次的事情,她甚至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梦里的画面能成真。 即使它勾起了太多太多痛苦的回忆。 可逝者已矣,遗憾既然了却,活着的人就该继续义无反顾,带着已逝之人的期望好好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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