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六月。 秦流西从清平观的密室走出,距离她闭关已有半年之多,这段日子,她隔绝了外头的纷纷扰扰,只在密室秘地专注修炼和推算困仙阵的阵图,至于外边的事,她全部交给了封修,时不时也会接到他的传音,处理了多少阵眼。 月朗星晴,她足尖轻点,跃上屋顶,抬头看着星轨,指节不停地在掐算,眉目如月一般疏冷。 滕昭在底下瞧着屋顶上的人,山风把她的衣袍吹得唰唰作响,像是要乘空飞升似的。 他心里有些慌和难受,下意识地跃了上去。 秦流西回过头来,冲他招手,道:“怎么上来了。” 滕昭走过来,和她并肩而立。 秦流西看着冷傲坚毅的少年,比划了下,挑眉笑道:“已经和为师一般高了,但这修为,却是远不及。看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在咱们这里是不可能的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藏私不是什么好师父,您要把毕生所学都全部教给我才好。”滕昭闷声道:“修道之路悠长,修行间便是沧海桑田,我觉得我要学到老死都学不完。” “呔,你想太多。咱们师门,素来讲究放养之道,也就是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秦流西在他的瞪视下有些心虚,便摸了一下鼻子,道:“行吧,还有些时间,为师就再教你些劫富济贫之道。” 滕昭:“?” 啥? “是要去打家劫舍吗?这题我会,带我一个。”小人参悄咪咪地从他们脚边顶着一片瓦片冒了出来。 秦流西嫌弃地黑了脸:“破坏瓦顶,你胆儿肥了啊,害得屋子漏水,我炼了你。” 她手一抬,连腰都没弯,就把它拽在了手中,手极快地薅下它头顶上的果子放进嘴里,一手还攥着了它一条腿,作势要掰。 “昭昭救我。”小人参惊恐不已,某人不见则已,见之凶残,它参身不保。 滕昭冷漠脸:“你近来是有些肥了,要不然也不会顶穿瓦顶,给师父一根也无妨。” 小人参发出尖叫,这是人话吗? 你们师徒俩分明是报复我刚才偷听,不就是去打劫么,有什么是要我给钱才能听的? 秦流西逗弄了小人参一番,道:“行了,到时候给我一截,我得炼个丹。” 要炼阵盘的时候,她必须有灵丹辅助,否则会撑不过去。 秦流西又看向某处:“那只鼠,过来,别躲了,就是你。” 黄金鼠吱的一声,如疾风般的冲了过来,则大胆地蹲在她的肩膀上。 “走吧,教你们何为人间道。”秦流西把小人参往滕昭那里一扔,跳了下去。 滕昭连忙把小人参往怀里一塞跟上,消失在夜空中。 站在底下的清远看着他们消失,擦了擦眼角,真是年纪大了,怎地看这些个少年闹腾一下也会流眼泪呢?
第1209章 妖道人人喊打 秦流西带着滕昭他们先回了漓城,在府中药斋呆了一晚,捣弄着炼了不少丹药丸子,这才准备出去济世。 世间众生相,在灾难之后尤为展现得淋漓尽致,观众生,观天地,方能观自己。 谁说修道一定要在深山密林和宗庙道门才能修的,在俗世亦能修,见多了人世间的众生相,也才会坚定自己心中之道是什么。 人间道,也是道。 只是临出门之前,秦流西转过头,看向扶着门框送他们的岐黄,道:“岐黄,你该成亲了。” 岐黄一愣。 “请官媒给你相看一门亲事吧。”秦流西笑着在她心口点了一下,道:“相看时,那个会令你心跳如擂鼓的便是良人。” 岐黄怔怔的,张了张口,所有的话汇成一个字:“好。” 秦流西冲她摆摆手,带着滕昭他们出门,就从漓城开始一路往外扩,劫富济贫。 当然了,她劫的富可不是凡是富商就雁过拔毛,而是挑着人下手,坏的,身上带有业障的,尤其是大杀孽的,那就是下黑手的对象。 如何挑人,又让滕昭自己去观相,观气甚至看宅子风水,也算是考究他这些年入道所学。 若是看错了,秦流西会及时纠错教导,错在何处,再加以引导。 如此,一路从漓城走到府城,再走出州城,他们一路渡人,也渡鬼。 随着灾难不断,不少走投无路的百姓落草为寇,没有成为暴民的平民则是麻木的活着,哪怕身边不停地死人,也让他们起不了什么伤感的心情,因为他们早晚也会如此的绝望。 这时候忽然出现在家里或手上的粮食碎银,成了一丝安慰,日子再艰难,或许再咬咬牙,还能活下去的。 此为渡人。 有的人死了,心中生怨,徘徊不去,成为怨鬼,有的则是不知道自己死了,这些都是要超度送走的。 超度的事,秦流西让滕昭来做,开鬼门则由她来,此为渡鬼。 从热夏走到了深秋,师徒二人和一参一鼠,不知渡了多少人和鬼,见过人性的大爱,也见过它的丑陋。 滕昭越来越沉稳,悟性也越来越大,每日的打坐修行都能悟出新的道意,再加上渡人渡鬼时遇到的恶人恶鬼,经过不断的实战,使得他的修为也在平稳上升,画符的功底也越发的深厚,医术也越来越强。 “如今你也能独当一面了。”秦流西十分欣慰,她果然有运道,收了个天赋极好的徒弟,她也能像泰城真人那样,搞寻常不可见的逼格了。 正在累死累活的泰城真人打了个喷嚏,满脸严肃地看着前方的妖邪,默默地祭出了阵旗。 舒适? 自从秦流西找上他后,舒适圈就离他越来越远了,如今的他,堪称劳模。 滕昭说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拔苗助长的行为要不得,严师才能出高徒,您可不能撂挑子。” 秦流西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勾着他的脖子,道:“咱们师门,都是差不多就荣养的,我可不想成为第一个过劳死的观主,懂?” 二十出头的人说荣养? 滕昭还想说点什么。 前方,一阵喧闹。 但见一群拿着锄子镰刀棍棒,衣衫褴褛,瘦弱苍白却全是戾气的百姓追着两个穿着道袍的道士大叫着妖道别跑。 秦流西和滕昭对视一眼,后者叹气,迎了上去。 这一路游历教学,他们遇见针对道士的事不止是眼前这一件,之前也有,颇有种人人喊打的惨。 瞧眼前那对师徒,可不就是在演绎人人喊打? 只是,他们是被打的那一方罢了。 秦流西慢悠悠地走了过去,看着那道髻被抓乱,道袍也有些七零八落的老道长,叹道:“成阳子道友,您也好歹是半只脚入了筑基的高道,何苦被几个刁民弄得如此狼狈。” 成阳子见了她就跟见了救星,差点就要哭了,一个箭步冲上来,道:“小道友,你在就好了,快帮帮忙。” 秦流西扶着他,道:“莫急。” 她看向滕昭,他已经把成阳子的徒儿素明给拉了回来,并拦住了那些凶神恶煞百姓,小人参捏着拳头在叫嚣,还报上名号。 “不管是什么道观,都是坑骗百姓的妖邪,要不是你们这些出家人,我们何至于过这样的苦日子,天灾不断,灾祸连连。”领头的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怒喝。 滕昭满面冷然,道:“简直可笑,既是天灾,那你该怪老天爷,该怪官员尸位素餐,怪圣人昏庸,怎地怪道士僧人?我等可是毁了你们的家园,抢了你的粮食,害了你的妻儿?” 汉子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既没有,为何要打杀驱赶出家人?他们可是难为你了,据小道所知,如今游走在世俗的出家人,不管是僧人还是道士抑或巫师,都在力所能及的帮助困苦的百姓。” 有人大喊道:“呸,也有骗人的神棍神婆,害得人家破人亡。” “乱世中,什么人没有?像你们这样的百姓就全是无辜的好人了吗,同样有人落草为寇,同样有人恶意满满。不说谁,就拿你来说,小偷小摸的动作也不少,你近日还偷了他人之财。”滕昭厌恶地盯着那个眼珠子滴溜看似老实实则狡猾的人,道:“你不但好偷窃,你还犯淫,你偷人。” 秦流西咳了起来,有些尴尬地冲目瞪口呆的成阳子笑了笑:“我这徒儿,就爱说些大实话。” 成阳子扯了扯嘴角。 而被滕昭点名的那人变了脸色:“你胡说八道,他们果然是一伙的,妖道妖言惑众,打死他们。” “这位大婶,丢银子的是你吧。”滕昭看向一个拿着菜刀的大娘,意味深长地撇了她身边的女人一眼,道:“你们家引狼入室了。” 那大娘愣了愣,腾地看向她身边的媳妇:“是不是你?我就说我那半钱银子都藏在茅房里的石板下,还能不翼而飞。你这骚娘们,老娘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我打死你。” 因为滕昭的话而惊愕的女人嗷的一声惊叫,抱头乱窜。
第1210章 伤我的人,你找死! 一场闹剧之后,秦流西也总算知道成阳子他们怎么会被这个举子村的村民追着打了,因为他们想拆了人家祠堂。 哦,也不是拆祠堂,是拆祠堂里供着的守护神兽,那是一只夔牛,是这举子村世代供奉的神物,已是供奉了有五十年了。 如今成阳子他们竟要想把它毁了,这些村民不发疯拼命才怪呢,哪怕成阳子说了那瑞兽已经变成了凶兽,对村子不利,村民也只觉得他们是妖道而妖言惑众。 秦流西便对看着是村长的人道:“这世间确有妖邪,但不是我们这些正道,是你们永远也看不见的,我也情愿你们碰不上,看不见。如今佛道二门的人在世俗行走,便是为了诛邪正道。他在一些石獣上刻画了可引发灾难人祸的符文,我们必须找出来毁之。” 成阳子没想到秦流西会直接就说出来了,也不怕引起恐慌? 殊不知,世道如此,多一点少一点恐慌,已经不重要了,这话传出去,也未必人人都信,他们更愿意相信看得见的,比如道士才是那个妖邪。 村长蹙眉:“我们凭什么信你?” “你们可以不信,但那东西存在,晦气会一直在村里,让你们所有人都沾上,倒霉的死去,一直扩散,像瘟疫一样。”秦流西道:“你大可以想想,你们村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不好的?从前有守护兽的时候,是不是像现在这样诸事不顺,陆续死人,还死得稀奇。” 众人心里一咯噔。 “正是因为瑞兽变凶兽,才坏了村子风水,导致村民遭难。贫道就一句话,爱信信,不信拉倒,反正死的不是我。昭昭,回来,咱们走。”秦流西叫上滕昭。 滕昭他们马上走过来,几人转身就走。 “成阳子道友,走哇,不走是想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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