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是一天吗?”她又问。 复眼叔淡淡地说:“大概吧。” 开晴重新看向那边墙,墙上的焦躁感是不确定今天是否是新的一天而产生的吗? 从这一角度上看,她忽然能理解复眼叔的性格为什么会与树婆婆口中性格的大相径庭了。 “复眼叔,今天找你其实是因为……”开晴将事情告诉复眼叔。 她是从第一次和树婆婆见面开始说起的。 当她说到树婆婆想要一张孩子的照片时,声音放得轻而又轻,语气变得柔而又柔,好像这样说,这一沉重的事就能变得轻飘飘的,不会带来任何负担也不会带来任何伤害。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复眼叔的表情,可她遗憾地发现,她根本没办法从眼睛全部闭上的一团黑中分辨出对方的情绪来。 “所以,复眼叔,我能要一张你的照片吗?”开晴小心翼翼地问。 复眼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披盖在身上的几乎将他整个人罩住的斗篷变小,斗篷兜帽自动落下,随后一团黑的身影渐渐勾勒出常人的轮廓来。 他的右手拇指食指相互揉搓,似在思考。 “一楼吗?”复眼叔总算说话了。 开晴忙点头。 复眼叔还记得这些吗?他愿意探望树婆婆吗? 再不济,他愿意给她一张照片吗? 他转身往门的方向走,看着他擦肩而过的身影,开晴两眼发光,看来复眼叔愿意下去! 谁知,复眼叔打开门把手后,没往外走,而是说了句,“你说的,我知道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既没说要不要下去,也没说愿不愿意给开晴照片。 这把开晴搞急了,她忙说:“复眼叔,你不愿意下去的话,给张照片也行啊。” “你可能已经忘了以前的事,可树婆婆还记得,她等你很久了,哪怕一张照片都能让她心满意足,真的。”她又说。 复眼叔伫立在门边,没说话也没动,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请”她出去的举止透露着不容抗拒。 开晴郁闷地耷拉着肩膀出去了,若她身后有背景板,恐怕会是黑得不能再黑的乌云。 她拖着脚步出去,临彻底走出房间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们开始新一轮播种了,大家都欢迎你来。” 说完,她离开复眼叔的房间。 独自留在房间的复眼叔安静地看着他收拾起来的日记本,这些日记本里有着他不管如何努力都记不起来的内容。 “唉!”开晴边将种子从包装袋里拆开边叹气。 白熊婶和小气球对视一眼。 她怎么了?白熊婶用眼神问。 不知道,小气球摇摇头来回答。 “估计是找复眼的事不顺利,”白熊婶小声朝小气球说,“复眼的脾气确实挺怪的,我印象里他是个别扭但奇怪的好人。” 小气球迷茫地听着这复杂且不搭配的形容词组合。 “他知道很多公寓的事,我印象里他跟我说过很多,帮我融入进公寓生活,只可惜他说的那些我都忘得七七八八了,不过我记得有一次,我跟他说类似于‘你跟我说过这些吗,我没有印象了’这种话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就走,搞得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可我能肯定的是当时公寓里所有人能安生住下来是因为有他在一边引导协调。” 小气球仍旧似懂非懂,不确定白熊婶为什么跟她说这些。 白熊婶好像能看到她水灵灵的眼中大大的问号,笑了笑,笑的时候黑色的鼻子努了努,她朝开晴招招手,“开晴。” 开晴还在郁闷着,她刚才下来后都没敢找树婆婆,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树婆婆说。 “怎么了?”她低落地走到白熊婶身边问。 白熊婶拍拍她的肩膀,充满鼓励和安慰的一拍力道还真不小,开晴的身子被拍得晃了晃。 “相信复眼吧,不管他想不想和树婆婆相认,他都能处理好这些的。”白熊婶肯定地说。 开晴头点了点,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这时,找了块空地一直在刨土玩的的大圣忽然抬起头,朝着公寓一楼的窗户大叫。 开晴抬头看去。 一件宽大无比的黑色斗篷行走在一楼过道中,他停在树婆婆房门前,片刻,开门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开晴口袋里,小黑新给她的说明册再次散发热量。 树婆婆的请求显示完成。 她没有给树婆婆照片,但请求仍旧完成了。 树婆婆的请求像海面上的冰山,只是肉眼可见的表层,可若能触及海面以下,触及深层的执念,并让执念得到开解,请求依旧能完成。 她扭头和白熊婶对视,白熊婶抛给她一个“你看,我说了吧”的眼神。 “让他们好好聊聊吧。”白熊婶拉住想往过道走的开晴。 开晴没有想到,请求会这样稀里糊涂地完成。 若她没想过带白熊婶她们和树婆婆认识,也许这一请求永远也无法完成。 “等小气球和复眼叔打个招呼,公寓的大家就都互相认识了。”郁闷瞬间烟消云散,开晴眉眼舒展开来。 “姐姐,你的脸。”小气球指着开晴的脸。 开晴不解地看过去,“怎么了?” 是她的脸又隐形了吗? 白熊婶从她的斜挎小包里掏出一个随身镜。 开晴照着随身镜里的脸,即便彻底隐身时,她照镜子还是能看见自己的,所以现在她同样看看不出异常来,她依旧不解问:“我没看出来什么。” 小气球接着说:“脸彻底!彻底清楚了!” 开晴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之前她的脸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啊,这样啊。”不过不妨碍她应和一句。 总之她能听出来是好事就行了。 开晴又透过窗户看向树婆婆家,门牌上的小灯依旧闪着绿灯,但她知道,不久后,这盏灯将变成红色。 “疯狂种植模式开启!”开晴很是突然地手冲天一伸,高举洒水壶,大喊一声,然后动力满满地埋头苦干。 进树婆婆的回忆再出来,她肯定又会累很久,要趁现在精力充沛赶紧多干点活,不能再耽误了。 白熊婶和小气球又一次对视,两人都一脸懵。 但开晴情绪好起来就行,俩虽然懵但接受能力很强的人跟着喊了声“开启!”后,又干起活来。 另一边,复眼叔走进房间,在开晴看不到的斗篷底下,藏着三本日记本。 他放眼看着屋内的一切。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 他走向厨房。
第42章 花 空无一人的厨房里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饭菜香萦绕着复眼叔,企图呼唤他的记忆。 味道很熟悉,但他捕捉不到相应的记忆。 复眼叔有目标地翻开日记本,唰唰翻飞的纸张停留在其中一页。 “自从加入计划开始训练,我回家的时间变得不固定,有时晚上九点就能到家,有时凌晨甚至天亮才准备回家,但我发现,不管什么时候到家,推开门都有饭菜的香味,因为厨房里随时温着为我准备的饭菜。” 复眼叔将厨房里的电饭煲盖、锅盖全部打开。 里面温着饭菜,并且瞧着刚出锅。 刚出锅的饭菜很容易辨认,颜色鲜亮,油未凝结。 复眼叔低头,看到地面几条断裂的树根。 开晴称呼她为“树婆婆”,这树根只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复眼叔捡起地上的树根,攥在黑影里,他想起什么,看着瓷砖地往外走,看向门边一个小洞。 小洞冲破那一块瓷砖,七零八碎的瓷砖散落在地面,瓷砖周围还有被磨下来的树皮。 树根是从这小洞里出来的,复眼叔判断道。 他走回客厅,拿起桌上的相框,这是他家里没有的。 旧公寓静静地立在相片里,一旁是同样安静沉稳的老叔,老树下小小的木马摇晃,画面定格在此刻。 拿着相片的他看着木马。 这是他生前童年所用的吧?成长后的他遗忘这段记忆,日记本里从未提及过木马。 日记本中记录的“母亲”的印象从模糊变得清晰。 他看相片好久,终于起身,再次走到厨房,将柜里的碗筷清洗干净,分别夹了两盘饭菜,端着饭菜走进开晴说的卧室。 开晴等人需要奔跑才能靠近的卧室,他几步就走到了。 他的日记本有这样一句话——“房间与想法有关。” 再联想他生前的职业。 这间难以抵达的他的卧室和被烧掉的他的照片一样,都是母亲对身处危险却无法伸出援手的孩子的保护。 复眼叔敲敲门,“你好,我能进来吗?” 若开晴跟着复眼叔进来,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对复眼叔表现出的礼貌客气感到陌生。 鸦雀无声。 黑影抬起,复眼叔看着上面断裂的树根,直接打开卧室的房门。 树婆婆合上眼睛,似在沉睡,她从听到开晴声音到帮开晴开门就花了很长时间,可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这顿饭菜,是因为她用尽了所有体力,才能将深存于地底的树根抽起。 瞬间抽起的树根让树身朝一处歪斜,只堪堪保持平衡,不至于整棵树倒在地上。 她为什么要准备这顿饭?复眼叔心中问。 开晴的意思里,她只想要一张照片,若他不是她的孩子,等来的只会是一张令人失望的照片,这顿饭便白费了。 他依旧无法回想起生前的许多事,但被黑影裹挟的日记本每时每刻都在努力地尝试唤醒他的记忆。 复眼叔动作缓而轻将一盘饭菜放到树婆婆面前,席地而坐,一口接一口,细细咀嚼吃着另一盘饭菜。 没他做的好吃,复眼叔评价。 但有着在别的地方吃不上的味道,复眼叔的手放在腹部,饭菜的温暖透过肚皮传递到他手心。 - 开晴在101房门前坐了好久。 她手里是一本书柜里随手拿的名著,她看起来好像在读名著,实则心思早就飞到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她在等复眼叔出来。 和白熊婶她们播完这轮种子后,她就开始等了,她怀揣着对这对母子能美好相认的期许坐在门前。 一楼的过道是干巴的泥地,干得甚至像沙子,就算坐地上,只要起来时拍两下就能把泥土拍干净,但她还是垫了个东西在身下。 也还好她垫了东西。 因为她等着等着,忽然发现,周围的泥土好像变得湿润了一些。 她捻起土壤,在手中揉搓。揉搓下,土粒一颗颗落下,而那明显能感觉到的水分停留在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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