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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宽大的熊掌揉搓着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陈铭也带着她走到五楼。 茗玥没去过其他楼层，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里和她那层不太一样。 陈铭也停在501，他抬手敲门。 茗玥赶紧站到陈铭也身后，“要带我去做客吗？” 陈铭也言简意赅道：“不，带你看什么是‘被抹去’。” 开门的501一出现，脸上便满是恐慌，他扯住陈铭也的斗篷，“我记不住了！过去的事情，全都记不住了！怎么办！” 陈铭也将他被人握住的斗篷轻轻抽出来，“介意我们进去吗？一起想办法。” 501疯狂吞咽慌张下分泌的唾液，让开位置让两人进去。 他看向茗玥，表情恍惚起来，扭头问陈铭也说：“你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带我的？” “对。” 501苦笑，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我居然连这个都不太记得住了，哈哈，哈哈，现在轮到我了，轮到我了！” 茗玥觉得501像疯了一样，格外瘆人，她默不作声地离陈铭也更近一些。 好在501虽然精神状态不好，但没有害人之心，他领着两人在屋子里坐下，抱着一捧本子过来。 “我照着你说的记日记了，可我该忘的还是忘，我看着日记里的内容，根本想不出当时的情景，我现在只能记得我来公寓之后发生的事了，而且也不是全都能记住。”501说。 豆大的汗珠像下雨从他额头滴滴答答地顺着脸颊落下。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501呼吸急促问。 陈铭也沉默不语。 501绝望地仰起头，急促的呼吸变得缓慢但颤抖，连带着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他说：“我想活着，就算待在这破地方，我也想活着。” 说完，501似是彻底绝望，绝望反倒让他平静下来，他忽然扭头看向茗玥，似叮嘱似警告说：“你晚点看好了，盯紧我了，还有一定要记住以前的事。” 说完，他像一棵枯死的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眼神放空，没有一点光彩。 茗玥看看陈铭也又看看501。 她想问陈铭也，可501现在这个样子让她不敢讲话。 陈铭也似有所觉，看她一眼道：“坐着等吧。” 他拿过501的日记本，翻开看起来，好像全然不觉得这是偷窥别人隐私，501也一动不动，好像并不在意。 也是，对501来说，日记本里记录的，就像陌生人的故事。 陈铭也递给茗玥一本。 “看吧，我们记住他的过去，他就不算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茗玥没想到陈铭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沉重可沉重中又能感受到陈铭也的真诚来。 她默默伸手接过日记本。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日记本翻页的细微声响。 茗玥不知道她在501房待了多久，只知道她坐得浑身酸痛，眼皮越来越沉重，沉重拽着她的眼皮往下，随后她便睡着了。 她被陈铭也用日记本拍了拍，从睡梦里起来，“不好意思，我睡着了，睡很久了吗？” “现在应该是晚上八点。”陈铭也说。 那她确实睡了很久了，她揉揉眼睛让自己振作起来。 “仔细看。”陈铭也说。 茗玥还在揉眼睛呢，闻言，将手放下，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呼吸都停止了。 501还保持着她睡前的坐姿，眼神依旧黯然无光，不管睡着或睡醒的茗玥都无法引起他丝毫的注意。 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像有无形的线捆绑着他的四肢，操控着他一点一点地抬腿、放腿，他的身边仿佛有一排楼梯，他正顺着楼梯往上走。 他走着走着，居然快走到天花板了。 茗玥连忙起身，试着抓住501，边伸手边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抓不住501，又尝试用手摸那看不见的楼梯，可根本没有楼梯，她只能摸到空气。 然而501确确实实在走楼梯。 他往上走，往上走，头顶碰到天花板，仍旧往上走。 白色的天花板像沼泽，将501吞入其中，他还在爬楼梯，头顶、脖颈、身体…… 501一截一截、一寸一寸地不见了，像橡皮擦将他从纸张上擦拭而去。 过于恐怖的一幕让茗玥说不出话，彻底消失不见的501在她脑海里重复出现，反复着被天花板吞掉的一幕。 没等茗玥缓过来，周围放满东西的房间也像褪色一样，慢慢变成无边的白。 陈铭也起来了，他手中的日记本已然追随着所有者消失不见。 “走吧，他被抹去了。”陈铭也说。 原来这就是被抹去，茗玥一阵害怕。 她死死跟在陈铭也身旁，好像走慢一步，被抹去的就是她一样。 “我也会这样吗？”茗玥问。 陈铭也说：“看你能不能记得。” 茗玥：“你比501来的还早对吧，你是怎么记得的？” 两人已经走出了501房，听到茗玥的问话，陈铭也索性带着她往六楼走。 他推开他家房门，“进来吧。” 茗玥无心观察陈铭也家的布局，她等着陈铭也给她答案。 陈铭也也抱来一本本的日记本，他将日记本放在桌上，指着日记本说：“这样记。” 可501也是这样记的！ 茗玥意识到陈铭也能用这种方法记住，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 暂时想不出方法，反倒叫茗玥冷静下来。 她回想着生前大家对她的鼓励，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茗玥对自己说。 这时，她才有心思观察四周。 她看到陈铭也家的一堵墙壁上，写了密密麻麻的正字，挤在一起的正字在茗玥看过去的那一瞬劈头盖脸如潮水般涌过来，密集的字带来的反胃几乎将她淹没。 茗玥赶紧收回视线，用力眨眼想将刚才看到的忘掉。 “墙上记的是什么？”她问。 “我来这的天数。”陈铭也说。 “你也试着记一记，说不定有用。”陈铭也又说。 回到家里的陈铭也褪|去伪装，看不出身形的一片黑影慢慢变成人形，他摘下斗篷帽子。 虽然仍是一团黑，但变成人形时，茗玥能大概通过面容细微的变化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茗玥发现，陈铭也心情无比低落。 茗玥又想起陈铭也的身份了。 501这样算是又死了一次吗？ 警察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自己面前，肯定很不好受。 尤其是，这名警察肯定努力想过很多方法，可却没办法改变一切。 茗玥觉得唇|瓣喉咙都无比沙哑干涩。 她问：“这是你第几次看到别人被抹去？” 陈铭也抬眼看她，看不出眼底的情绪来。 “公寓的人已经换过几轮，你是新的一轮第一个住进来的。”
第85章 脚印 开晴全程注意力高度集中地听着白熊婶讲述她和复眼叔在这栋公寓的过去。 白熊婶说到这里，开晴已经知道了她努力记住过往的结果。 白熊婶努力记住，但记忆还是像手中捧起的水，顺着无法并拢的空隙，一滴一滴从脑中滴走。 开晴感受着白熊婶话语中与现在很是不同的复眼叔。 她也能通过刚来时复眼叔的模样判断出后面的事。 复眼叔引导着所有刚住进来的人适应公寓的生活，了解公寓的规则，就像她一样。 可复眼叔身边没有告诉他公寓真相的小黑小白，有的是悬在众人脖颈边随时会砍下去的刀。 比他早来、比他晚来的人，接二连三的当着他的面又或者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消失，然后公寓里住进新的人，在他和对方熟悉起来后，又一次消失，如此循环往复。 然后，他不再认为他做的一切有意义，他不再认为他能帮到大家，也难以再一次承受失去。 于是，他不再做指引者，而是将自己锁在写满正字的房间里，每日与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日记相伴。 他是当时公寓中唯一的光亮，给了众人希望，可最后，他也不抱希望了，光亮变成了和他身体一样的深深的黑色。 开晴忍不住想：知道失去记忆会面临什么的人，当感知到自己再也回想不起来时，得有多痛苦。 这黑暗越扩越大，缓慢但无法忽视地蚕食着公寓。 白熊婶看她表情变得这么严肃，眼睛发红看着像要哭了一样，熊掌轻拍她胳膊。 “现在不是没事了吗，都知道以前是自己吓自己了。”白熊婶说。 开晴摇摇头说：“但是这些经历对心理的摧残是没办法抹灭的。” 刚见到白熊婶时，她已经将过往忘得七七八八，甚至不记得忘记过去会发生什么，这样反而对她更好，不用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煎熬。 可复眼叔都记得，他记得在公寓里的一切。 她忍不住想起还没和复眼叔熟悉起来的日子。 当时复眼叔怀疑她跟小黑小白，可在知道她想吃东西后，仍会给她做早饭，甚至不小心烫伤她后，马上给她准备了药，还仔细写了药膏的用法。 她眼前又浮现出的大石头旁边若有若无的身影。 复眼叔是她第一次进白雾前，唯一一个看到她挖土种除雾草的人，他便是从这里发现她的举止反常的吗？ 他一直留意关心她的动向，第一时间发现她在半夜悄悄离开进到白雾。他没告诉任何人，甚至也不让她知道地坐在大石头旁边，等着她平安回来。 虽然性格和最初发生了很大很大的变化，可复眼叔依旧是那个若有人需要帮助，一定会伸出援手的人。 他从最初的指引者变成了背后的守护者。 开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她想起了大圣，大圣是她来到公寓后经历的第一次离别。 大圣便是忘记生前的过去，强制轮回的。 可大圣离开的方式和501不一样，它没有像白熊婶形容中那样，不可控地爬楼梯，然后被天花板吞噬。 它是安安静静地、温顺柔和地躺在她和小气球的怀里，被柔和的光芒环抱后消失的。 “怎么了？”白熊婶看出开晴在思考，问。 开晴摇头说：“没。” 这些事只有问小黑小白才知道。 白熊婶说：“那我接着说了啊。” “被抹去”给茗玥带来极大的心灵重创，这种重创不亚于她被家暴。 分明还能记得以前的事，但她还是不由陷入焦虑中，努力地想着能不忘记过去的方法。 她也开始记日记，可一边记，她就一边想起501抱着一堆日记本崩溃颤抖的模样。 而且，让她将被家暴的事情全部写下来，是让她一遍遍地被痛苦过往碾压。 记日记对她而言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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