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还想再找到向蕾再细问一问详细情况,没曾想在高强度的工作安排下,楞是分不出一点神,转眼就到了今日的总结会。 只要对剧组人员的询问一结束,调查组就会得出结论上报电影局,之后很难再改动。 “小石,那既然这安监局的材料完整合规,以及没有如期公示是审批窗口人员的失误,但为什么事件最开始爆发的时候,所有人最关心许可的问题?说明这里头疑点多!你们有没有仔细辨别材料里存不存在更改、事后补交的痕迹?” 巩朝面上笑眯眯的,但嘴里吐出的字句却带着股锋利劲儿。 小石和同组的成员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补充道:“巩主任,我们也有相同的顾虑,所以认认真真的把材料审查了几遍。不缺件、前后衔接得上,的确没有发现存疑的地方。” 巩朝眉毛上挑,正要继续较真下去,柯顶出声截胡:“小石他们是年轻了些,但专业水平肯定有保障,不然也不会被抽调到组里来。巩主任,要多给小辈们些鼓励和信任嘛,这会可不跟您做浙江广电一把手时候了,队伍是越来越年轻化啦。” 巩朝收敛了笑意:“柯副是话里有话啊。” “那得看各人是怎么理解了。”柯顶举起茶杯朝对方示意。 “好啦,都长篇大论的,这会开到明天早上都结束不了。”江灵韵笑着打圆场,安抚道:“小石,你们递上来的报告我看过了,工作非常扎实,跟今天的口头汇报也对得上,很不错。巩主任是这方面的老前辈,你们有摸不透彻的,还是得多向他请教请教。” 一番话无懈可击,倒是谁也没偏袒。柯顶观察着对方,滴水不漏极难琢磨。 汇报逐项进行,越往下越涉及到此次调查的核心,连巩朝都收起了挑毛病的姿态,极为严肃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提出些很关键的问题。 “嗯,每个小组的汇报都听完了。”江灵韵率先总结道:“我归纳一下《致胜》剧组存在的问题。” “首先,落石并非是拍摄现场山体的石块类型,大小、性状也找不到对比,初步判定是从其他地放搬运到现场的。” “其次,百人以上剧组应该随组一位以上的有行医资格的医护人员,剧组本身对医疗保护措施落实不到位。” “溯源方面,疑似内部不和谐导致的事故发生,存在相应责任人。” “各位还有什么补充吗?”江灵韵特意看向柯、巩二人。 柯顶摇摇头表示无异议。说白了,调查组这回来的如此迅速,也是《致胜》剧组出事的时机不好,正巧撞上三部委联合倡导的行业自律自省自查的作风整顿;热搜连上了几天,东风正旺,部里有些人蠢蠢欲动着想把这次事件好好利用起来。 坐对面的巩朝便是其中一位。 “江组长总结得很到位。”他端起杯撇了撇茶沫,话锋一转:“就是有一点我想再次重点强调。所谓内部不和谐,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乍听上去无伤大雅,但其中的门道是大有来头。内里出现矛盾,就能搞几个大石头伤人?那下回不得杀人放火喽?必须得严肃处理!” 柯顶心里头一阵腻味,话里就带了点冲:“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江组长也说了,只是个疑似、怀疑!得用实际证据来证明存在问题,你倒好,法官判了个缓刑,完事你直接拉人去枪毙了!” “噗嗤——”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轻轻的嗤笑声,巩朝额头青筋暴起:“柯顶,你什么意思!”说罢一拍桌子腾的站起来。 江灵韵又得救火:“你们俩!加起来都一百二十来岁的人了,还在小辈面前拍桌子闹情绪的,我回去怎么跟局长、主席交代?” 其他组员都眼观鼻地低着头暗暗叫苦。监察员和副组长两人就跟斗鸡似的,但凡见面都得弄出点架势来,天生的冤家对头,他们从一开始的惊吓、到现在的麻木,见怪不怪了。 “大家先原地休息,过十分钟再继续。”江灵韵叹了口气,太阳穴隐隐作疼。 巩朝哼了一声,大步走出门外。江灵韵走到柯顶身边,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柯老哥,你俩老是见面就炸,让我很难办啊。” “可不能全怪我,”柯顶无辜地摊开手:“他有时候不讲人话,我不爱听,就不能惯着。” 江灵韵忍俊不禁,摇摇头:“听说您和巩主任是大学同班同学,二位读书的时候也打得这么厉害?” 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柯顶的笑容顿时消失:“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 江灵韵顿了顿,正想往下问,被对方持续震动的蜂鸣声打断:“我接个电话。” 她点点头,目送柯顶离开的背影,上扬着的嘴角渐渐耷拉下来,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老齐?你总算有信儿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沙哑着声音解释道:“这几天忙,还感冒了。得,咱们闲话不多说,你让我打听的这个江灵韵,啧啧是个狠角儿。” 柯顶的心一下提起来:“怎么说?” “学历优秀,国外大学的传播学研究生,家里头三代传媒人,人脉关系的底子很厚。不过这副局长的位置倒也不是靠关系,人自己内部拼选考上来的,上一个考进来的女官员得是七、八年前了。” 拼选?那还真有两把刷子。所谓的拼选,是部里内部开放的遴选机会,符合条件的申请考试之后还得经过好几轮的面谈、考察,通过了才有提拔的可能性。 “是挺不错的,做事干脆利索。”柯顶给予肯定,接着问道:“哪一派的?” 老齐犯了难:“这我还真不好说。问了一圈,说是在地方台干的时候风格比较新潮,行事大胆。来京城之后呢就变得中规中矩了些,暂时还看不出特别贴哪一边。” 柯顶摸摸下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让老齐打听江灵韵的性格喜好,主要是想提前告诉向蕾该注意的地方,预判对方会如何处理此事;柯顶虽是副组长,但最终拍板还得是江灵韵。 而所谓的“分派”,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讨论的拉帮结伙。队伍太庞大,思想更复杂,改革派与守成派之间的火花越发激烈。 巩朝其人,正是守成派里的中坚力量。 “嘿,你说谁这么缺德,知道你进了调查组,还特意调巩朝来跟你打对台,多损啊。”老齐颇有点幸灾乐祸的调侃。他与柯、巩,三人都是大学同学,很清楚这两人的旧仇宿怨:“脸皮也真够厚的。我要是他啊,对着被自己剽窃的人,怕是都不敢看一眼。” 回想起这档子事,老齐还为老友愤愤不平:“当初要不是巩朝把你的作品抄了,能有他今天的位置?!” 与一见面的剑拔弩张不同,柯顶与巩朝在抄袭事件没发生前关系还算不错。巩朝学导演,柯顶学音乐,一个系不同专业;临近毕业,巩朝要做一个关于交响乐故事的毕业作品,便通过老师的牵线认识了柯顶。 二人一拍即合,柯顶包揽了作品里的两首原创曲子,中间还给巩朝提供了不少拍摄思路。 可是合作过后好长一段时间里,迟迟不见巩朝正式发布作品,也再没收到来自对方的消息。打听之下才知道,巩朝因为这支毕业作品,被某地方卫视的一把手赏识,免面试直接入职。 而广受好评的作品里,从头到尾只有巩朝一个人的署名,哪怕几乎采用了柯顶全部的点子、音乐,也占为己有、统称自己的原创。 这可把当时年轻气盛的柯顶气坏了,朋友们听说后也义愤填膺不已。无奈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合作是很随性自然的交流,也不像现在有网络和手机,柯顶手上根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学生时代也没什么版权意识,等他想起要给那两首歌登记版权的时候,早就被巩朝抢先注册。 好在同学们大多都相信柯顶的人品,于是乎巩朝在同届生里的名声一直不好,直到如今都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二人的人生轨迹虽不相同,但总会孽缘般的相交在某个圈子里,从而导致一见面就要呛声不停。 “他脸皮跟长城那么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柯顶嗤之以鼻。 老齐哈哈一笑:“巩朝也算遭了报应。原本不出意外的话,江灵韵的位置可是为他留的。听说是差没办好,直接被退回科室等退休喽。” 一语惊醒梦中人,柯顶捉摸不透的地方突然来了思路。怪不得,巩朝要整治剧组、立典型的态度如此强烈,原来是要利用这事,给自己重返政治战场加砝码和战绩! 柯顶把自己的猜测跟老友一分析,老齐也直呼狡诈:“难怪!作风整顿行动一出来,行业里反对声就没停过,大家也比较抗拒官僚主义过分插手艺术创作。好个巩朝,趁着这时候窜出来出风头,合着就想表达自己是个忠诚的走狗呗!?”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柯顶暗骂了一声。 “老柯,”老友不无担心的问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干嘛非要淌这趟浑水,这些搞政治的一个比一个还人精,你万事小心,别被卷进乱七八糟的事里。” “行,知道了。回去请你吃饭。”柯顶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便挂掉了电话。 一回到会议室再见到巩朝那嘴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感受到来自对面令人不适的眼神,巩朝心中也很搓火。真是喝凉水塞牙缝、放屁扭了腰——倒霉透顶。 先是想往上走动走动以失败告终,他安慰自己好菜不怕凉,韬光养晦段日子再重出江湖;这一韬就坐了两年的冷板凳,下火菊花茶喝了得百来斤。好不容易抓着个冒头的机会,偏偏死对头柯顶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主动申请加入调查组。 他说一柯顶就说二,说东就非得往西走,实在不顺心。 至于江灵韵......巩朝瞥了瞥正在说话的女人。两头不得罪的老好人,说话滑不溜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好在自己手上有极为关键的材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咳咳。” 众人齐齐看向打断江灵韵说话的巩朝。 “我收到份匿名的证据。”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难掩得意的说道:“里面的视频能够说明,《致胜》剧组发生安全事故完全是制片方与演员经纪公司为了博眼球求关注,故意作出的恶意宣传行为。” 柯顶像是突然挨了一记闷棍似的懵在当场,其他人如寒蝉般哑然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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